《奈何亦无常》殇色

29、29.吾折彼岸赠与君

　　实话说，他一个阴官潜入彼岸花田，目的却是折花，实在太过突兀；加之，当他说这花是给范无救的后，孟婆那神态简直……
　　说呆滞也不像，说可怕也不算，只是一下子便失落了很多，甚至有些难堪：一口气唠叨了这么多，到头来，他要送的竟是男人……
　　孟婆：“罢了，你高兴就好。”
　　谢必安也不好意思多折，下到花田里，只轻轻折了两枝娇艳欲滴的，谢过孟婆，便起身回程。
　　两枝花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好像一摔就碎了似的；想到这花是给范无救的，他一点也不敢懈怠，若是不小心松了手，落到地上，花就脏了。
　　毕竟这给的不是别人，而是范无救啊。
　　要想回到二人的住处，须得经过阎罗殿的正门。而在此时，通常会有一些烦人的小鬼私底下交换眼神，这又会使谢必安心神不宁；而如今他也不想理了。
　　他只想快些见到范无救。
　　“管他们怎么说？再怎样，你也还是白无常，不痛不痒！”那一天，范无救如是说。
　　谢必安的心境越来越复杂。不论再如何，哪怕全世界再排挤、难为他，范无救仍会这样说。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记恨他：牛头爱叫他小白，天师愿与他相谈，孟婆同意他折花，范无救更是对他好；有所不满的，不过是一些方在打拼的芝麻小官啊。更何况还有鬼城的各位，他又怎能称自己“可怜”呢？
　　心里向所有人都道了声谢后，谢必安捧着花快步赶去住处，揣测着该怎样跟范无救解释。
　　直接告诉他，自己想让他高兴？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范无救会不会跟孟婆一样，误解了彼岸花的含义；若果真如此，他还要费一番心思去说清楚。
　　得了，说了也罢。既然自己选择的折彼岸花，那便要做好被误解的准备。
　　再者，他愿意费这番心思。
　　幽深的长廊，即使古老了些，环境还是甚好的。自第一代阴官在此地落户后，这长廊少说也有个千年以上了。走了不下数十步后，谢必安便站住了。
　　一闪覆着暗尘的木门，将他与范无救隔开了。想必范无救还在一人郁郁寡欢；当然，像谢必安这样的阴官往门外一站，他也该发现了。谢必安也没迟疑，右手往门上叩了两下，他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门也有点年岁，只手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随之而来的，是范无救不冷不热的问候：
　　“回来了？”
　　谢必安掩上木门：“是。”
　　他刻意将花捧在胸前，范无救见状，眉心微微皱了两皱。即使没有明言问出来，谢必安也知道他该问什么了。毕竟去问孟婆要彼岸花的阴官，估计也只有他一个。
　　“我找了孟婆，她同意我折了两枝。”他轻柔地摩挲着手中花赤红的花蕊，“我带回来了，还不错。”
　　范无救正立在窗边，也不知之前在干些什么，或许是在极目远眺罢；然而谢必安一进门，他的眼神便离开窗外，直直地跟谢必安跑了，逗得他想笑：分明是一副盼着握手言和的模样，却偏偏不愿直说；在他人面前倒怎么说也敢，唯独在他面前，却反之：
　　“……一大早跑出去，就为了这个？”
　　谢必安笑了。“是啊。赏赏花，心情总会好些。”
　　范无救并未再答。他颇有些怔怔地盯着谢必安掌中的花，唇齿微张，似欲言又止；谢必安却又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原因，将花送到他的眼前，极力笑得足够自然，温声道：
　　“给你的。”
　　见范无救又一副受宠若惊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只好再加说明：
　　“看你近几天心情不大好，才下此决心送的……望你喜欢。”
　　“这花若是就这样放着，没几天就坏了。”范无救突然道。
　　谢必安浑身一震。话倒是不错，花离开了根茎，若是任它自生自灭，即便是神花，也活不长。但有谁送花是连带上土一起送的？堂堂一阴官，要被看见在花田里挖土，大概不久便能风云三界了，就连天帝也闻得其名。
　　谁知范无救又道：“没事，挺好。”
　　谢必安：“……”
　　“你还真能折腾啊。”范无救喃喃道。
　　谢必安不高兴了。
　　他本期盼的是范无救真切地露出笑颜，这事也就结束了；而绕了这么多圈子，目的没达成不说，一切又成了“折腾”。他深知这事范无救的无心之辞，心里却总过意不去，纵然有些生气，低下头，不悦道：
　　“我愿意折腾，如何？”
　　而下一秒，话音未落，他被一双手臂环住了。
　　这轻轻的一抱，让他心中那丝不悦，顷刻间灰飞烟灭。
　　范无救在他右肩柔声道：“那便谢谢了。”

　　次日，谢必安还没完全醒过来，却是被案上一抹耀眼的红弄醒的。这不是那两朵彼岸花吗？可他前一天分明看见范无救将它收在桌案一角的，可如今它却自己立起来了。好像也不是立了起来，而是根茎下有了依托——也不知什么时候，案上多了个小盆，盆里一小撮土，这花就种在那里了。
　　谢必安四下环顾，却始终没有见到范无救，想必他是出去了。
　　这盆花莫非是？！
　　谢必安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范无救蹲在田里挖土的情形，这也太……他是鬼差，要面子的，也不大可能堂而皇之干这种事。谢必安左看右看，可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一盆花，也不是拿灵力糊弄人的幻觉，想是范无救不会操这闲心。
　　罢了，也挺好看的。谢必安想，若是天上凭空掉下来一盆花，那也不错。
　　“怎样，还行吧？”
　　谢必安还在一心一意地赏花，这突如其来的问候硬是吓了他一跳。这才发现，竟是范无救坐在一柜旁，歪着头望着他。原来那柜子够大，坐得靠墙些，完全看不见人，这才造成了他出门的假象。用这种调皮的方式作见面礼，这倒有些不像范无救的风格。谢必安一时没回过神来，只好也盯向他。
　　范无救却全然不顾他的茫然，满意地看向自己的作品，笑道：
　　“是我做的。”
　　谢必安浑身上下一阵难言的窒息。
　　半晌，他颤抖道：“……你真的去花田了？”
　　“阴间的每一寸土都能养活彼岸花。”范无救道，“为何非得去彼岸花田？”
　　谢必安：那还不是挖了？！
　　范无救双眉一挑：“不喜欢？”
　　不是！谢必安欲言又止，本要说的话却忽然堵住了，没能出口。
　　三百年来，范无救什么没为他做过？护他，帮他，为他疗伤，太多了。
　　就连去地里挖土这事，从前没有过，现在也有了。
　　可他对其他人，任何人，分明不是这样的。
　　现在的他，既有得宠的喜，又觉得心里不舒服，像是亏欠了谁一般；既是欢喜，又是郁闷，到最后，一切的一切，却只憋成了没头没尾、不明所以的一句：
　　“你知道吗……所有人都以为你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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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第六章小黑出场的冷艳气质吗？
但是很明显，两位的二人世界过得很欢乐，无比欢乐...
小黑的冷艳没有改！只有小白能看见他的另一面XD
小白潜意思：你是不是太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