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7、注视窗外的女人（七）

　　特伦斯敲门进去的时候，摩黛丝缇正抱着一只玻璃球唉声叹气。

　　“你要真舍不得，就和波伊尔先生说一声，反正他肯定会听你的话。”特伦斯随手拉过椅子，坐到摩黛丝缇边上，好奇地朝着她手中的玻璃球望去。中空的玻璃球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半部分是一层深蓝色的液体，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植物的根茎。银丝鬼兰的黑色花瓣薄如蝉翼，银白脉络纤毫毕现，半神半鬼，飘渺又诡异。

　　特伦斯凑得近了些，呼吸微重，花瓣颤颤巍巍摇晃了两下，看上去脆弱不堪。摩黛丝缇飞快地合上玻璃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抱紧了些：“打探出什么消息了？”

　　“贝金赛尔准备用自己的血来做诱饵。”

　　“她的灵能确实不弱。”摩黛丝缇小心翼翼把银丝鬼兰放到暗红色的天鹅绒软垫上，又调整了一下位置，才继续往下说，“她提出方案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特意过来不会是只想说这个吧，说点我不知道的。”

　　特伦斯思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告诉摩黛丝缇，最终还是开了口：“只是猜测而已。我怀疑贝金赛尔上船可能另有目的。”

　　摩黛丝缇来了兴趣：“具体说说。”

　　“午餐的时候，我和她聊起了明晚的行动，她知道的信息并不比我们多，康纳利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包揽了下来，而她对此毫不关心，似乎只是在走个流程。而且她一直尝试着将话题往你的身上引，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希望我帮她监视你的意思，就差许诺我一大笔报酬了。”

　　“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你正好可以借此逃离我的掌控。”摩黛丝缇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特伦斯，倒真像是在替他认真着想的样子。

　　一开始的时候，特伦斯不是没有想过当个双面间谍，先答应贝金赛尔，象征性得透露一点消息给她，等待事态发展得更为明了再做打算。但是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否定了。他已经见识过摩黛丝缇的实力，对战油画中的女人可以说是游刃有余，而贝金赛尔的能力他虽然没有见识过，但是想来应该也弱不到哪里去。三方之中，自己处于最弱势，在这样两个女人之间游走还能全身而退，特伦斯自问还没有这个本事。

　　特伦斯来之前反复衡量过，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势必只能选择一个人。现在已经知道了贝金赛尔的目标，而摩黛丝缇上船的目的未知。按理来说，自己应该选择更有把握的贝金赛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更加信任摩黛丝缇，可能是因为她虽然狡猾多变、捉摸不定，却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那我怎么知道这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对我做过太过分的事情，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比她强得多。”

　　“哼，还算你有眼光。”摩黛丝缇挑了挑眉，掩不住脸上的骄傲得意。

　　特伦斯见气氛不错，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这么厉害，昨晚明明可以把油画中的女人，或者用你们的说法——怨灵，直接处理干净，为什么只是挡下了她的攻击，没有后续的动作？”

　　摩黛丝缇心情不错，难得好心地为特伦斯答疑解惑：“看在你还不算太笨的份上，那我就勉强给你科普一下好了。你觉得油画中的女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昨晚的情况还历历在目，特伦斯清醒的时候已经在另一个房间里了，记忆里全是女人朦胧而曼妙的身姿：“我记得她很迷人，是那种直击灵魂的美貌和风情。”

　　摩黛丝缇愣了一瞬，接着拿出袖剑狠狠地抽了他几下：“白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垃圾！早知道昨天就不救你了，我看你挺乐意和她在一起的！”

　　摩黛丝缇原本只是一时恼怒，见他身手敏捷，轻而易举地闪避过去，脾气也上来了，攻势陡然凌厉，剑尖直直地刺向他。

　　“你来真的啊！干嘛突然这么认真！”特伦斯急急后退了几步，差点躲闪不及。

　　摩黛丝缇没有说话，直接攻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一改往日的懒散。特伦斯神色一凛，也不由得认真对待，你来我往之间桌上留下了几道极深的划痕。最后还是特伦斯看准时机，趁摩黛丝缇攻来的时候，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同时脚下滑过半圈，腰部发力将她带倒在地，直接收了她的袖剑。

　　摩黛丝缇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地上，平复着呼吸：“身手还算不错，有点意思。”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夸奖了。”特伦斯伸出手将她拉起来，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你也挺出乎我的意料，我原先还以为你只会动动手指，念几句咒语。”

　　摩黛丝缇小口地喝着水，很快就恢复过来：“要真是那样我早就死在无数怪物的利爪之下了。对付那些怪物，仅仅依赖魔法是远远不够的。不过你也不赖，我开始相信你的冒险故事了。”

　　“你原来不信？”特伦斯没有立刻把袖剑还给她，反而拿在手上仔细赏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袖剑做得极为精巧细致，薄薄的剑刃闪烁着寒芒，桌子上的划痕已经证实了它的锋锐，剑柄处用银丝细细勾勒出花纹，特伦斯颇有些爱不释手。

　　“半信半疑。毕竟普通人很难从那些危机四伏的地方走出来。”摩黛丝缇想要从特伦斯手里抽回袖剑，试了一回没成功，索性就由他去了，见他实在喜欢，又多说了几句，“原本还有配套的触发机关，不用的时候剑刃可以缩回去，可惜上次被我摔坏了，现在只能当普通匕首用了。”

　　特伦斯忍不住流露“暴殄天物”的眼神，摩黛丝缇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这是特制的尺寸，你拿着也用不顺手。还不快还我！”

　　特伦斯不情不愿地把袖剑还给摩黛丝缇，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收了起来。

　　摩黛丝缇看了看时间，没有什么心思和特伦斯闹下去，取出一把金色的小剪刀准备处理银丝鬼兰。她放轻呼吸，打开玻璃球，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似乎无从下手。最后还是选定了两片看起来相对发育不良的花瓣剪了下来。

　　银丝鬼兰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摩黛丝缇手法娴熟地撒了一些蓝色粉末，把玻璃球放进一旁铺了天鹅绒的盒子里，又放了几块打磨光滑的月光石进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盒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刚刚处理完，出现了敲门声，打开门外面站着脸色苍白的贝金赛尔，她虚弱地打了声招呼：“康纳利正在配置药水脱不开身，他让我来拿主材料。”

　　摩黛丝缇把装有花瓣的小盒子递给她，随口问了一句：“你的脸色好差，还撑得住吗？”

　　贝金赛尔笑得很勉强，她现在虚弱地靠在门上，只能以此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血液的用量比我预期的多很多，接下来的几天我可能都要在房间里度过了。”

　　“我会拜托乔迪把晚餐送到你房间。你好好休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处理吧。”摩黛丝缇知道贝金赛尔接近自己的目的不纯，此刻也没有多少心思和她过多纠缠，敷衍地寒暄了几句就关上了房门。

　　“你知道贝金赛尔来自哪里吗？”摩黛丝缇问道，没有抱多大希望。罗德尼公爵不在船上，全权交由波伊尔负责。贝金赛尔来历神秘，她之前问过波伊尔，但他语焉不详，似乎也不太了解。

　　“应该是出自亚考兰。”特伦斯回忆了一下，语气更加确定，“没错。她手镯上雕刻的双头蛇花纹是那里特有的信仰图腾，而且她的大陆通用语说得也不太好，口音偏向于亚考兰地区。”

　　“你去过亚考兰？”

　　“大概是三四年前吧，我偶然游历到亚考兰。那里人烟罕至，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的乱子草。没有法度约束，信奉双头蛇，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区。传闻中那里的人能够借助自然之力与神鬼沟通。不过我遇到的基本都是普通人，最多就是古怪凶悍了一些。有特殊能力的应该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特伦斯又搜刮了一番脑海中的记忆，继续往下说：“我记得在一个小酒馆听别人提到过，他们有一种神奇的水镜之术，可以在百里之外与人通信。只是没有见识过，不知道真假。”

　　摩黛丝缇原先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闻言呼吸陡然一滞，习惯性地揉搓着手指，指尖微微泛白，接触到特伦斯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可就麻烦了。”

　　“有人在追杀你？”特伦斯的反应很快。

　　“一个古板无聊的家伙。”摩黛丝缇上下打量着特伦斯，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我在想，你这身板能抵挡住几个教廷骑士。”

　　“你在开玩笑吗！真的是教廷在追杀你？罗德尼公爵知道这件事情吗？”特伦斯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思考着等会儿去找贝金赛尔投诚还来得及吗。

　　“别想着去找贝金赛尔了。她刚刚看到你在我房间里，你无论再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虽然自己的处境糟糕，摩黛丝缇还是不忘幸灾乐祸地嘲笑特伦斯。

　　特伦斯站起身，准备往外面走去，边走边说：“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艘逃生船，叫上尼尔我们连夜逃出去。”

　　“看不出来，你做事还挺雷厉风行的。坐下，慌什么，还没到时候呢。”摩黛丝缇制止了特伦斯，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你先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回到房间去，除了我谁都不要见。至于尼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