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40、小王子（八）

　　特伦斯突然觉得有点冷，不是夜风吹过带来的那种冷，而是整个空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他不自在地转了转脑袋，想要回头。

　　摩黛丝缇按住他的脑袋，指尖动了动，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别回头。”

　　特伦斯屏住呼吸，他感觉有东西蠕动着爬上了他的脊背，冰冰凉凉。粘稠的液体渐渐浸透了他的外套，接着是衬衫，他的后背潮湿一片，分不清是自己出的冷汗多一点还是怪物滴落的黏液更多。

　　额头的冷汗慢慢地流进特伦斯的眼睛里，视线朦胧模糊。特伦斯不敢伸手去擦，只能拼命眨着眼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在往我的身体里钻。”

　　摩黛丝缇没有回答。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压缩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极黑极暗，她动了动手指，手掌下原先是特伦斯脑袋的位置，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失去了自己那部分的视觉，现在唯一能看见的就是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忽明忽暗。

　　“特伦斯，你在眨眼吗？”摩黛丝缇的声音有一丝不可查觉的颤抖。

　　特伦斯感觉到按着自己脑袋的手指动了动，他半弯着腰，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对。怎么了？”

　　摩黛丝缇做了一个深呼吸：“把你的触觉也分享给我。”

　　特伦斯隐约感受到摩黛丝缇的情绪波动，她在紧张。

　　摩黛丝缇摸索着握住特伦斯的手，浅灰色的眼眸空洞无光。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控制着别人的手在触碰自己。摩黛丝缇苦笑了一下，可惜不合时宜，不然她一定会觉得这样的经历很有趣。

　　“我的感官全部都被封印了，现在只能靠你了。”摩黛丝缇勾了勾唇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松松地拉着特伦斯的手，他只要微微一动就可以轻易挣脱。

　　“好。”特伦斯握紧了摩黛丝缇的手，后背上的东西还在蠕动，有越来越沉的趋势。

　　他的动作极快，力量瞬间爆发。

　　背后不知名的怪物消失了一瞬，下一刻被甩到回廊外面，“嘭嘭嘭”地撞着玫瑰玻璃窗。

　　特伦斯拉着摩黛丝缇，带着她向前跑去。长廊中浓重的黑影翻涌着朝他们靠近。

　　“不要碰到那些东西！”摩黛丝缇的声音又急又快，她惯例祭出了微型魔法阵，试图碾碎那些黑影，可是没有用。黑影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魔法阵。

　　特伦斯暗骂了一句，带着摩黛丝缇瞬移了一段距离，强行冲破了黑影的封锁。

　　“到底是什么怪物！”直到这个时候，摩黛丝缇才慌张起来，百试百灵的防御手段竟然毫无效果。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特伦斯猛地回头，看到一团不成人形的东西在地上蠕动，四肢着地，飞快地朝他们爬过来。头上一对山羊角若隐若现。

　　“是那只恶魔！”摩黛丝缇一眼就认出了它，是埃弗尼亚号上那只被利奥波德按着打的恶魔。它的力量比那个时候更加强大，已经能够脱离油画自主行动了。

　　特伦斯的眉头紧皱，他们能够躲闪的空间被挤占得越来越小，他甚至能感受到恶魔身上那股腥臭腐烂的味道。

　　成功召唤一只恶魔往往需要巨大的财力物力，以及足够的运气，因而恶魔极为少见。这是摩黛丝缇第一次正式面对恶魔，而且很明显这还是一只变异了的恶魔。

　　“我后悔了，我不该把你送进利马洛监狱，应该送你去教廷才对。”教廷才是最擅长对付这种从幽冥中爬出来的怪物的人。

　　摩黛丝缇的指尖聚起极小的一簇银白色火焰，微微一弹，便跳跃到那只恶魔身上，瞬间蔓延到全身。它尖啸一声，一股气浪将两人掀翻在地，回廊的玫瑰玻璃窗渐次碎裂，玻璃渣落了他们一身。

　　“趁现在！快点跑出去！”摩黛丝缇很清楚，那只能阻挡恶魔一瞬。

　　银白火焰带来的光亮驱散了周围恍若实质的黑暗，特伦斯和摩黛丝缇用尽全力朝着黑暗无法触及的回廊尽头冲去。身后无数的触手冲着两人伸去，纠缠着、涌动着想要将他们再次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嘭！”最后一刻，两人终于冲了出来，双双倒在地上。

　　摩黛丝缇推开特伦斯，翻了个身，正面躺倒在地板上。她的感官重新恢复，耳畔全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远处的落地钟声慢慢重叠。

　　“总算出来了。”特伦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贪婪地呼吸着得之不易的新鲜空气，每一次喘息都引得喉咙生疼，牵扯出腥甜的血腥味。

　　摩黛丝缇闭着眼，摊开手脚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太不容易了。明天我就把那幅破画烧了。”

　　“不如现在去吧，正好趁着没人。”

　　摩黛丝缇转过脑袋，瞪了特伦斯一眼：“我才不要。要去你去，我又不傻。”

　　特伦斯坏笑，好不容易劫后余生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怕了？”

　　“不是怕，是没这个必要。我的确不擅长对付恶魔。”摩黛丝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教廷处理更加合适。”

　　特伦斯站起身，朝着摩黛丝缇伸出右手：“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两人并肩往二楼走去。

　　回廊里出现一个人影，手中提着煤油灯，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小恶魔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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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黛丝缇下楼的时候，只有特伦斯一个人坐在餐厅里享用着早餐。

　　“早上好。”特伦斯放下叉子跟她打了声招呼。

　　“早。”罗拉为摩黛丝缇拉开椅子，并且送上了早餐和今日份的报纸。

　　“昨晚睡得好吗？”

　　“还算不错。”摩黛丝缇喝了一口新鲜的柳橙汁。

　　“早上起床之后，我随便逛了一圈，不愧是玛诺庄园，一条简简单单的回廊都设计得那么漂亮。”特伦斯似乎话中有话，“尤其是那一排玫瑰玻璃窗，简直像是艺术品。”

　　“是吗，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摩黛丝缇顿了顿，特伦斯口中的玫瑰玻璃窗在昨夜已经全部碎裂了，很显然，有人在帮他们收拾残局。

　　特伦斯笑了笑，目光重新转向手中的报纸，他翻过一页，捏着报纸的手指骤然一紧。

　　摩黛丝缇一边把火腿塞进嘴里，一边忍不住看向垂手站在一旁的管家。直觉告诉她，这位管家先生不简单，前天晚上他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你看看这个。”特伦斯把报纸转向摩黛丝缇，动作有些大，带动了桌上的刀叉，险些掉在地上。

　　摩黛丝缇接过报纸，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埃弗尼亚号沉船打捞工作进入新的阶段。她知道令特伦斯情绪激动的不会是这个，目光继续下移，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则新闻——黑石矿场附近的一座小村庄发生火灾，死伤大半。

　　可能是为了照顾民众的接受程度，配图又小又模糊，只有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但摩黛丝缇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前夜看到的那幅燃烧的村庄里描绘的场景。

　　报纸上对于这场火灾的描述并不多。大火发生的时间是昨天晚上，被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余下的村民用了一整夜才将大火扑灭。短短几行文字，摩黛丝缇看了三四遍，她摩挲着那一小则新闻，心中的惊讶无法用语言表述。

　　她看到的，是一幅预知画。

　　摩黛丝缇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响。

　　“摩黛丝缇小姐，是早餐不合口味吗？”管家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我马上让厨师为您重新做一份。”

　　“不、不用了。”摩黛丝缇重新坐了回去，慢慢展平被她揉成一团的餐巾，“帮我换一杯热牛奶就行了。”

　　“好的。”管家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女仆匆匆地为摩黛丝缇撤下柳橙汁。

　　“管家先生，格洛瑞亚夫人起床了吗？”摩黛丝缇抿了一口热牛奶，温热的液体进入胃里，让她稍稍平静下来。

　　“暂时还没有。”管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格洛瑞亚夫人之前就交代过，尽力满足您和您朋友的所有要求。”

　　“这个请求可能有点过分。”摩黛丝缇垂下眼眸，抿着唇笑了笑，带着几分羞涩和不好意思，“我真的很喜欢那幅《注视窗外的女人》，可不可以借我欣赏几天？”

　　“这是我的重大过失，摩黛丝缇小姐。”管家行了一礼，再抬头时，眼中满是歉意，“实际上格洛瑞亚夫人已经吩咐我将《注视窗外的女人》搬进您的房间，这是给您的惊喜。”

　　摩黛丝缇适时地流露出喜悦的神情：“真的吗？实在是太好了。谢谢您，管家先生，您并没有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

　　吃完早餐，摩黛丝缇就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从箱子里掏出魔药，认认真真地在地上布置了一个魔法阵，又加了好几重结界，才慢慢地靠近面前的油画。

　　“现在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