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4、注视窗外的女人（四）

　　波伊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特伦斯。他的谈吐礼貌自然、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因为自己身后的罗德尼家族而有任何谄媚讨好的举动。

　　“特伦斯·奥斯蒙特，南大陆有名的冒险家，在亚莫格德都能听到你的故事。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波伊尔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进入正题，“我这次过来是代表罗德尼公爵大人，希望正式邀请您担任顾问。”

　　“顾问？”

　　“是的。我家主人近期从奥特兰克拍卖行买下了一副油画，霍布斯·泰勒的《注视窗外的女人》。”波伊尔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特伦斯的反应，他并无多少惊讶的神情，显然是早知道了这一消息。

　　波伊尔暗自点点头，对特伦斯的实力有了新的判定：“基于这副油画的传闻很多，我家主人希望能够在正式送给夫人之前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我能知道为什么是我吗？”特伦斯不明白，罗德尼家族在格林弗勒应该不缺人手。”

　　“说实话，一开始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毕竟阁下虽然很出名，但也仅限于一个优秀的冒险家，这件事情可能超过了你的专业范畴。”波伊尔话锋一转，“不过弗吉尼亚夫人向我极力推荐，想必阁下一定有过人之处。”

　　特伦斯更加懵了，弗吉尼亚夫人又是谁？他很确定自己没用听过这个名字，为什么她会向波伊尔推荐自己？

　　波伊尔继续往下说：“我们在一等舱还有剩余的空房间，你可以和朋友搬过来，毕竟三等舱的环境应该不是太好。当然，在船上的所有费用，都将由罗德尼家族来负担。另外，事件解决后的报酬绝对会是一个让你满意的数字。”

　　波伊尔递出了文件和信封。他很自信，没有人会拒绝罗德尼家族的邀请，不仅仅是因为开出的不菲价格，更是因为罗德尼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特伦斯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刚才所有的犹豫不决瞬间消散。里面的钱足以缓解自己的财务危机，他甚至还有余钱可以入手那套看中已久的护甲。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我想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个条件。”

　　波伊尔举起红酒，轻轻撞了一下特伦斯的酒杯：“期待我们这次的合作，也希望你能在一等舱享受一个愉快的旅行。”

　　“这是我的荣幸，波伊尔先生。”特伦斯一口喝下了杯中的红酒，翠绿色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憧憬。

　　用完午餐之后，波伊尔亲自送特伦斯去他的新房间。罗德尼家族的效率很高，才刚到房间门口，正好遇上乔迪·杰拉德送行李过来，尼尔高昂着脑袋，指挥着他收拾衣物，俨然已经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地盘。

　　波伊尔见状不再打扰，对着特伦斯点头告辞，又交代了乔迪好好招待贵客，转身去处理其他事务。

　　“差不多得了，你就那几件破衣服还要整理多久，就别再折腾人家了。”特伦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解开扣子，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

　　“轻点轻点。里面装着的可都是我的宝贝。”尼尔没有理会特伦斯，反而从乔迪手中抢过了自己的箱子，冲着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今天就这样吧。剩下的东西我自己整理。”

　　乔迪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好的先生。从今天起，我将担任两位的专属男仆，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我。”

　　“那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特伦斯瘫在沙发上，看似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袖口，泄露了一丝紧张，“你知道弗吉尼亚夫人吗？”

　　乔迪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回答：“听说弗吉尼亚夫人是罗德尼公爵大人亲自邀请的，尤其擅长处理神秘事件，是这方面的专家。短短几个月解决了好几桩事件，达勒男爵家金库里神秘消失的红宝石、伊利达雷古堡里的鬼影、詹戈洛德湿地的诅咒……最近这段时间她称得上是风头正盛。”

　　特里斯刚从信息闭塞的奥雷柏尔城出来就上了船，没想到才过了没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倒是错过了几场好戏。根据特伦斯的经验，所谓神秘事件，绝大多数都是以讹传讹，有的仅仅只是亲历者为了某些目的而掩人耳目，进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不过乔迪刚刚提到的詹戈洛德湿地他倒是去过，那里位于大陆的最南边，以出产珍贵的暗鸦秘萝闻名，在拍卖行一出现就会炒到天价。因此每到夏季都会有大量佣兵和赏金猎人涌入詹戈洛德湿地，那里终年笼罩着散不开的灰色雾气，人一进入就丧失了方向感，再加上里面毒物极多，危机重重，于是能够顺利出来的往往连三成都不到，所以又被称作白骨湿地。
　　想从全须全尾地那里出来，运气和势力缺一不可。曾经佣兵工会有意将詹戈洛德湿地作为职业佣兵评级的一部分，被极力反对才最终不了了之。

　　“听你这么说，这位弗吉尼亚夫人的确是有些真本事。詹戈洛德湿地我曾经去过，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不过诅咒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乔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女声打断：“你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来问我？”

　　摩黛丝缇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乔迪脸色发白，在背后讨论客人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尤其是还被话题中心听到了。即使事情的起因是特伦斯的询问，对于乔迪来说也算得上是极大的工作失误了，如果被波伊尔先生知道，恐怕自己就要失去这份得之不易的工作了。

　　“弗吉尼亚夫人……”乔迪的眼神中带着卑微和乞求。

　　“下不为例。”摩黛丝缇的食指在唇上轻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乔迪接下来的话，“你先出去吧。”

　　乔迪松了一口气，乖乖地离开房间，顺便帮他们带上房门。

　　特伦斯站起身一言不发，有些艰难地消化着刚刚看到的一切。他很难把眼前的少女跟波伊尔和乔迪口中的弗吉尼亚夫人重合在一起。她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一点稚嫩的婴儿肥。

　　摩黛丝缇忽略了特伦斯眼里明显的防备，举起手中的酒瓶晃了晃：“士托纳尔的白葡萄酒，一起喝几杯吗？”

　　特伦斯没有动。

　　摩黛丝缇发出一声轻笑，不似少女的清越，反而带着一点沙哑，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别那么紧张，特伦斯·奥斯蒙特先生。我只是来拜访邻居，顺便带了礼物过来。”

　　特伦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侧身让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摩黛丝缇把酒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坐在特伦斯对面的沙发上，冲着尼尔优雅地打了个招呼。

　　“弗吉尼亚夫人，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尼尔忍不住赞叹道，她的瞳仁依旧清澈透亮，眼角的细纹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给她增加了几分韵味。他刚说完又意识到不对，飞快地加上了一句，“呃抱歉…我的意思是…您现在依旧很迷人。”

　　特伦斯扶额，像是不忍直视。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拂过眼睛，在他的视野里，面前的这位弗吉尼亚夫人细嫩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一条皱纹，怎么看都正值青春年华。她戴着一顶黑色蕾丝小礼帽，款式简单大方，但是略显老气。

　　“抱歉，尼尔先生。我想单独和特伦斯先生呆一会儿可以吗？”

　　“可、可以，我是说当然没问题。”尼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遇到弗吉尼亚夫人就变成了傻瓜，连连卡壳，连话都说不完整。他起身向门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眼珠子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一样，不舍得移动分毫。

　　“还有事吗？”摩黛丝缇抬起眼睛望向尼尔，已经有了一点不耐烦。

　　“呃…需不需要我去拿酒杯过来，如果你们现在要开酒的话……”尼尔话还没说完，余光就扫到了桌上放着的酒杯，又慢慢地闭上嘴。他第一次这么讨厌一等舱的贴心服务。

　　摩黛丝缇摘下丝绸手套，刚抬起手，还没来得及动。特伦斯抢先一步拉开了房门，不顾尼尔的挣扎直接把他丢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摩黛丝缇指尖莹莹的白光慢慢熄灭，她走到特伦斯的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对他没兴趣。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无所谓。他只是我雇佣的助手，他的性命我根本不在乎。”刚刚特伦斯没看错的话，她想对尼尔下手。面前的少女身上缠绕着太多的谜团，在情况明了之前，他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是吗？那这个你也不在乎吗？”摩黛丝缇单手挑开尼尔的宝贝箱子，里面的工具码得整整齐齐，各种画布、笔刷、颜料应有尽有。

　　她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看来尼尔先生是位绘画大师呢。两个心怀叵测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还带着可疑的绘画工具。让我猜猜看，你们上船的目的会是什么呢？我听水手说，你们昨天开船前急冲冲地想要离开，看到罗德尼家族的人上船又改变了主意。再结合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你们的目的昭然若揭了，不是吗？小偷先生。”

　　“我们不是来偷画的。”特伦斯想要解释，接触到摩黛丝缇笃定的表情，又咽下了，“既然你怀疑我们是小偷，为什么不向波伊尔先生揭发，而是向他推荐我担任顾问？”尼尔的确是个赝品大师，极具复制天赋，而自己确实半夜溜进房间接触了油画。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她已经认定自己心怀不轨，再多辩解也于事无补。

　　摩黛丝缇漫不经心地抬手覆上左肩，隐藏在衣料下的纹章隐隐发烫：“我吗？我当然也是另有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