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3、注视窗外的女人（三）

　　特伦斯倏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袋一阵嗡嗡的疼。

　　他飞快地弹起身，扯开衣领，胸前肌肉曲线流畅，纹理分明，连一道红痕都没有。

　　特伦斯缓缓地躺回床上，头顶上是大块大块斑驳的霉斑，三等舱的空气中混杂着散不去的霉味，却慢慢地让他放松下来。

　　尼尔的鼾声近在咫尺，特伦斯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他放大的脸。伸出手嫌弃地把他拨到一边，尼尔嘟囔了几句，换了个姿势，沉沉睡去。

　　特伦斯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每一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当时的疼痛感是真实的，衬衣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可是伤口却诡异地消失了。

　　特伦斯这块大陆游历了这么多年，听过的传说数不胜数，没想到这次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翠绿色的眼睛亮起，心里没有一丝害怕，只有兴奋和蠢蠢欲动。他一向自诩为追逐传说的冒险家，而现在他终于接触到了传说的边缘。他有一种预感，他正处于某个大事件之中，或许会就此改变自己的命运轨迹，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特伦斯此行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一等舱的那副油画。他收到消息，那幅《注视窗外的女人》半个月前在奥特兰克拍卖行被罗德尼公爵大人以1000磅的价格拍下。

　　这幅画是著名的天才画家霍布斯·泰勒留下的仅有几幅画作之一，也是集结了他所有心血的一幅杰作。特伦斯.奥斯蒙特当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鉴赏这幅名画，他对这幅画作本身并没有多少兴趣，吸引他的是笼罩在油画之上散不去的迷雾。

　　传闻，这是霍布斯·泰勒生前的最后一幅油画，画完最后一笔之后，穿戴整齐，带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死在了卧室里。

　　贴身男仆直到晚上才发现他，而那幅《注视窗外的女人》就放在他的身边。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我最完美的作品，莎拉·艾德里安。

　　霍布斯.泰勒死后，遗产由他唯一的侄子赫伯特·泰勒继承，其中当然也包括这幅画。

　　奇怪的是，一向喜好奢侈享乐的赫伯特·泰勒突然转了性，放弃了安逸舒适的生活，抛下未婚妻，将所有遗产折价变卖，带着这幅油画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不知所踪。

　　又过了十几年，一队佣兵在某个怪物的巢穴里发现了这幅画，辗转被一位来自于塞纳里奥拉克的商人购得。几年之后，这位在商场所向披靡的商人就因为投资失败而破产，无奈之下，只能将这幅画放到奥特兰克拍卖行。

　　渐渐的，这幅油画的传闻就添油加醋地在街头巷尾流传，在这幅名作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因为这个原因，罗德尼公爵才能以1000镑的低价拍下。当然，说是低价，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款了。这个低价，只是相对于霍布斯·泰勒其他画作在拍卖行的成交价格而已。

　　尼尔的鼾声愈演愈烈，混杂着其他三等舱的乘客，此起彼伏，仿佛有魔力一般，很快特伦斯也陷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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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伦斯是被尼尔推醒的，一醒来看到的就是尼尔满脸惊恐的表情。任谁一觉醒来看到身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都难以保持镇定，他没有尖叫出声已经算是极为克制。

　　尼尔见特伦斯睁开眼睛，惊喜地凑近了他，正想要说些什么。

　　特伦斯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尼尔翻滚了半圈，跌下了床，脑袋重重地磕在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尼尔呆呆地摸了摸脑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睛里多了点委屈：“你干嘛！”

　　特伦斯还有点发懵，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把尼尔拉起来：“抱歉，我睡懵了。你突然凑这么近吓了我一大跳。”

　　尼尔直接拍开了特伦斯的手，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从床下拉出箱子一屁股坐下：“你昨晚干什么了？怎么弄的满身是血，是受伤了吗？”

　　“算是吧，一点小伤，不是很严重。”特伦斯随口应付了一句，决定瞒下昨天晚上的一些细节，“其他人呢？怎么突然都不见了？”

　　“你说那些格林弗勒劳工？他们都去甲板上帮忙了，用来抵扣一部分船票的费用。”

　　特伦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的早餐呢？”

　　“早餐！已经错过时间了！三等舱只供应半个小时，现在过去估计什么都不剩了。”尼尔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早知道你没事的话，我应该早点过去的。”

　　“算了，等下看看能不能问船员买几块面包吧。”特伦斯转身换下染血的衬衣，并不在意。只是一顿早餐而已，以前连续几天不吃东西的日子他都能熬过去，者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三等舱的门突然被推开，推到一半就被卡住了。尼尔赶紧把行李箱塞进床底，朝着边上让了让。

　　“早上好，先生们。”来人穿着衬衫马甲，领口处绣有罗德尼家族的族徽，微微躬身冲着两人行礼，“我是乔迪·杰拉德，罗德尼家族的二等男仆。考虑到两位可能还没有用早餐，波伊尔先生特意嘱咐我把早餐送过来，希望能够合两位的口味。”

　　乔迪·杰拉德试图把餐车推进狭小的三等舱，苦恼地发现里面已经被床铺和各种杂物挤得满满当当，无奈只能将餐点放在两人的床位上。

　　“容我介绍一下，今日的早餐是烤马铃薯、长棍面包配鱼肝酱、蜂蜜可颂……希望两位用餐愉快。”乔迪·杰拉德将早餐一一摆放，末了，又掏出一份包装精美的邀请函，上面是漂亮的花形体。

　　特伦斯接过邀请函，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邀请自己共进午餐，落款是罗德尼公爵的管家，莫姆·波伊尔。他正愁没有办法接近罗德尼公爵一行人，现在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把握。

　　乔迪·杰拉德将东西送到，表示有任何其他要求都可以向他提出。特伦斯挥了挥手，他行了一个礼默默离开，顺便贴心地替他们把三等舱的房门带上。

　　房门一关上，尼尔紧绷的表情瞬间放松，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拿了一杯树莓汁，喝了一大口：“真是奢侈啊，我没有记错这里是海上吧，竟然还能喝到这么新鲜的树莓汁。快看，竟然还有蓝莓和啤梨。这简直就是来度假的嘛。”

　　特伦斯没有尼尔这种风卷残云的恐怖吃相，不过他确实也饿了，动作不慢地拿起烤苹果塔塞进嘴里。

　　大快朵颐之后，尼尔面对着满床狼藉，揉着肚子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话说，那个什么波伊尔先生是谁啊？你认识吗？他干嘛要派人给咱们俩送早餐？”

　　“不认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还邀请我共进午餐。”特伦斯心里暗暗猜测波伊尔先生此举可能和自己半夜遇到的那位少女有关，他并不准备把尼尔卷进这件事情之中，悄悄地隐瞒下来。

　　“那就奇怪了，你们俩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么好心？”尼尔看着特伦斯，忽略眉间那头凌乱的茶色乱发和不修边幅的打扮，他勉强算得上个美男子，特别是那双祖母绿般通透深邃的翠绿色眼眸。

　　莫非……

　　尼尔被自己的猜测惊得颤抖了几下，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赶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特伦斯……你千万要小心。虽然是午餐，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男人出门在外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噗嗤。”

　　摩黛丝缇发出一声轻笑，惹得对面正在夸夸其谈的巴尼·戴维德不快地看了过来，她甩开绸扇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浅灰色眼眸。

　　扫过波伊尔先生后移的发际线，摩黛丝缇眼睫微微下垂，掩下眼中的笑意：“抱歉，戴维德先生，您继续。”

　　巴尼·戴维德穿着极为夸张的蓝色亮片西装，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摩黛丝缇的目光每次触到他都觉得眼睛疼。

　　“……所以说，我认为应该把研究的重点放在颜料上，霍布斯·泰勒当年在创作这幅油画的时候，很有可能在颜料中混合了某种致幻物质，长此以往导致了之后的几起悲剧。只要将油画封存，不要长期接触，想必就不会出现问题了。”

　　巴尼·戴维德先生的品味浮夸，论调却是出乎意料的谨小慎微。

　　“不，我不这么认为。”相比浮夸的巴尼·戴维德，西德尼·康纳利先生看起来就沉稳很多，他双手交叠优雅地放在膝盖上，连反驳都显得从容不迫，“导致不幸的从来都不是油画本身。从这幅画上我感受到了悲伤、迷茫，以及思念。这些情绪并不会给主人带来不幸，即使是有异常的情绪波动，影响也极其微弱。”

　　贝金赛尔小姐的眼角撒着金粉，瞳仁比常人大上一圈，总有种空洞瘆人的感觉。她的手腕上戴着四五对镂空的彩色手镯，微微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的确，这种东西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理智，只会凭借本能做事。”

　　西德尼·康纳利和贝金赛尔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隐隐有了同一战线的架势。

　　巴尼·戴维德的眼神中透着茫然，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直接似乎存在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强行按耐下去，努力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弗吉尼亚夫人，你有什么看法？”巴尼·戴维德终于忍不住开口，却是对着摩黛丝缇，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肯定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几位说得都很有道理。不过我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来研究一下这幅画，来验证一些猜测。”摩黛丝缇随口敷衍了几句，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另一边。

　　特伦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邀请函，语气中带上了一点不确定：“尼尔，有没有一种颜料干了之后，可以倒映出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