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31、注视窗外的女人（三十一）

　　利奥波德的剑快得惊人，每一下穿刺，每一次挥砍都曾经反复练习过无数次，这是只有经年累月的专注才能达到的水准。

　　摩黛丝缇此刻正处于他的领域之中，明明想要朝后躲闪，四肢却仿佛凝滞一般，动作不由自主地变得迟缓。在绝对的实力下，摩黛丝缇那些取巧的小把戏根本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之前能够轻松抵抗血丝的防御魔法阵在身前展开，仅仅支撑了两秒就碎裂在空气中。摩黛丝缇匆忙重新展开魔法阵，接着又是破碎，展开，又破碎。

　　摩黛丝缇仿佛突然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无意义地消耗体内的魔力。

　　利奥波德的手很稳，他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密不透风的剑气织成一道网，摩黛丝缇就像是无处可逃的飞虫，只能徒劳地挣扎。

　　摩黛丝缇一向知道，正面冲突自己绝不是利奥波德的对手。

　　所以，她还留有后招。

　　摩黛丝缇将桌上的魔药泼向利奥波德：“小心哦，这里面可是剧毒，只要沾上一点，你这张脸可就毁了，多少姑娘得哭死。”

　　利奥波德听到她的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个转身，从容不迫地躲闪过去，只是视线还是免不了受到阻隔。

　　摩黛丝缇抓住机会，朝着房门跑去，第一时间放弃了出口方向。邮轮上不知还有多少骑士团的人，三五个她还能对付，万一遇到一群就麻烦了，更何况后面还有个最难缠的家伙追着。

　　摩黛丝缇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一等舱最里面的房间。如果她没有判断失误的话，康纳利多半就是用了《注视窗外的女人》这幅油画作为载体召唤了恶魔，而利奥波德既然还没有收回领域，也就说明他还没有将恶魔完全消灭干净。

　　这是摩黛丝缇的机会，她需要其他东西暂时拖住利奥波德，不用太久，只要一点时间就足够了。

　　短短几步路，摩黛丝缇开始喘着粗气，在命运女神号上魔力的消耗确实是有点过多了，即使有芙蕾雅的补给，精神上的损耗也是不可逆的。

　　摩黛丝缇一边向前跑，一边打碎壁灯，本就昏暗的一等舱陷入黑暗之中。隐隐绰绰之中，利奥波德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跑进了房间，他感受着领域内的魔力波动，没有犹豫，紧随其后追上前去。

　　刚进入房间，身后突然传来异动，半截断裂的手杖被掷了进来，利奥波德偏头躲过。在房门关闭之前，利奥波德看见的就是摩黛丝缇得逞的笑容，再回头，那不成形的模糊身影慢慢扭曲着靠了过来。

　　他又一次被戏弄了。

　　利奥波德感受到属于摩黛丝缇的波动正在远离。这把戏拙劣却有效，利奥波德气笑了，一剑震碎了幻影，连带着那半截手杖也被气流卷到油画面前。

　　瑟瑟发抖的小恶魔半个身子缩在油画里，头顶微弯的角只剩下一只，身上是纵横交错的剑伤。它捂着脸只敢怯怯地从指缝里偷偷看向利奥波德，实在是被他打怕了。

　　利奥波德决定先解决它，再去追摩黛丝缇，反正只要她还在邮轮上就肯定跑不掉。

　　小恶魔瞪着血红色的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利奥波德一步一步靠近，颤抖着想要躲闪。只是它无法脱离油画，根本避无可避。

　　利奥波德准备迅速地解决掉它，然后全力追捕摩黛丝缇，却不料脚下的半截手杖突然超出掌控，速度飞快地撞向小恶魔，接着融进了它的身体之中。

　　小恶魔浑身一震，体内干涸的力量再一次充盈，断裂的恶魔角瞬间修复，连带着体型都暴涨了几倍，阴影笼罩着利奥波德。血眸中闪过残忍的凶光，舌头舔过尖尖的牙齿，尖啸一声，向着利奥波德冲去。

　　摩黛丝缇转头看向那个方向，诅咒的气息浓重到几乎肉眼可见，被利奥波德的领域强行压制在房间里，看来他现在应该暂时脱不了身了。

　　摩黛丝缇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康纳利能有那么好心，他憎恶所有操纵他命运的人，这些人中包括赫伯特、教廷，当然也包括摩黛丝缇。

　　即使结果是康纳利想要的，但也改变不了摩黛丝缇是在他未知的情况下，将他强行传送到命运女神号这个事实。那半截手杖早就被他动了手脚。不过现在正好，利奥波德再次被实力大增的恶魔绊住，摩黛丝缇对此表示很满意。

　　摩黛丝缇绕开船员和骑士，一路冲向甲板。途中路过宴会厅，教廷骑士团发挥了作用，乘客安静了下来，或坐或站，等待混乱的结束。当然，这份安宁里，潜藏着多少不安和惶恐，就不是摩黛丝缇该关注的了。

　　海钓那晚特意布置的魔法阵等的就是这一刻。

　　摩黛丝缇站在甲板上，邮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驶离了神秘海域，白雾消失不见。摩黛丝缇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海风带着湿咸的味道，吹起了她的裙摆，也吹乱了她的长发。

　　摩黛丝缇伸出手，把头发拢到脑后。一轮满月悬挂在天空中，清辉落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灼热感，不像是清冷的月光，倒像是正午的阳光。

　　摩黛丝缇血管里流淌而过的血液在发烫，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烘成浅浅的粉红色。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满月诅咒。

　　「满月」魔药的效果正在慢慢褪去，亚希伯恩那家伙研制出来的魔药根本就是个半成品，害她还真情实感地感动了那么一会儿，下次再见到，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摩黛丝缇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四肢被月光晒得发软，她背靠着栏杆，缓缓坐到地上，呼吸渐渐急促。她半撑着身子，打开了另一瓶魔药，往嘴里灌了下去。

　　小巧精致的水晶瓶在甲板上滚了几滚，撞上了一双黑色短靴。

　　“弗吉尼亚夫人。”利奥波德的生硬透着冷意，他的袖口沾上了点粘稠的墨绿色液体，那是恶魔的血液。

　　“这只是个假名而已，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摩黛丝缇强撑着站起来，不想在利奥波德的面前示弱。

　　利奥波德的银剑对准摩黛丝缇的咽喉，只要往前一送，立刻就能血溅当场。他没有搭理摩黛丝缇，他对将死之人的姓名毫无兴趣。

　　摩黛丝缇笑得眉眼弯弯，浅灰色的眼眸干净透亮。绝望、惊慌、恐惧，这些人类被逼入绝境时不由自主会流露出来的情绪在摩黛丝缇的脸上一个都没有。

　　能够在自己的手里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走，利奥波德不得不承认，摩黛丝缇确实是一个好对手。只是可惜，刚刚是最后一次了。

　　利奥波德的剑尖动了，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坚定、果断，毫不犹豫。

　　摩黛丝缇脚下的魔法阵亮起，一道道蓝色光线以极快的速度延伸重合，完整的魔法阵飞速形成。

　　利奥波德的反应很快，手中的银剑强行突破摩黛丝缇的防御阵向前刺去。

　　摩黛丝缇故技重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层一层地给自己套上防御，像是早就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一点一点地瓦解掉利奥波德的剑势。

　　利奥波德将摩黛丝缇逼得节节败退，却始终没有能够将她一击斩杀的机会。

　　摩黛丝缇的皮肤密密麻麻地发痒，有什么东西正在突破肌肤表层向外探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伴随着拗口晦涩的魔咒，无数妖鸟从魔法阵中飞出，深灰色的羽毛上散落着褐色斑纹，红色的喙和利爪在月色下泛着锋锐的光泽，纯黑的尾羽舒展开，盘旋在甲板上，铺天盖地朝着邮轮中的人群冲去。

　　“利奥波德大人！天呐！是赤喙黑尾鸥！一大群赤喙黑尾鸥！”赶来支援的骑士发出惊呼，“警戒警戒！先保护乘客的安全！”

　　利奥波德的银剑停滞了一瞬。

　　“听说，这种赤喙黑尾鸥对血肉极为敏感，这么多一起出现，不知道邮轮里的那些乘客够不够它们饱餐一顿？”摩黛丝缇的表情好像只是提出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问题，带着残忍的天真。

　　“那么，高贵的、正义的利奥波德骑士长大人，您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是继续追击教廷的通缉犯，还是转身拯救那些被包围的可怜民众。”

　　船舱方向传来人们的尖叫和哭泣声，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此刻的邮轮肯定一片混乱。

　　利奥波德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朝着摩黛丝缇挥出一道剑气，只这一道就粉碎了摩黛丝缇身前五六道防御魔法阵。摩黛丝缇不躲不闪，顺着力道就势落下了邮轮。

　　摩黛丝缇刚一接触到海水，皮肤下的鳞片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覆盖住她的全身。摩黛丝缇只手足无措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掌握了新的呼吸方式，游刃有余地离开了这片海域。

　　海浪拍打着船身，利奥波德看着摩黛丝缇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再也没有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