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审判法则》一只冰西瓜

16、注视窗外的女人（十六）

　　摩黛丝缇推开门的动作有些急切，木门划过地板发出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明显。可是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并没有像刚才所说的出去一样，突发奇想出去转一圈，而是弯下腰靠着墙壁慢慢滑下，仿佛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一般。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魔药正在慢慢失去效力，然而与此同时另一种变化也在她的身上发生。摩黛丝缇感到浑身发热，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色。这种感觉她太过熟悉了，即使是时空变换也无法摆脱隐藏在血脉里的诅咒。摩黛丝缇眼眸低垂，她缓缓地拉下兜帽，两只尖尖的耳朵露了出来，那是专属于精灵的特征，也是她血脉里属于精灵的那部分的象征。

　　摩黛丝缇拉开斗篷，内衬里缝了一个隐蔽的口袋，里面是一小瓶魔药，赤红色的药液在昏黄的壁灯下显得有些诡异。摩黛丝缇打开瓶塞，木头燃烧后余留下的气味混着古怪的血腥味飘了出来。摩黛丝缇在犹豫，这瓶魔药只是半成品，只经过简单的活体实验，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类服用过。尽管亚希伯恩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它的功效，摩黛丝缇还是没有勇气直接喝下去。

　　*

　　“是新药吗？”摩黛丝缇捏着鼻子躲在亚希伯恩的身后，浅灰色的漂亮眼睛嫌弃地看着面前的瓶瓶罐罐。

　　亚希伯恩没有回头，直接把她的脑袋推了回去，顺便拍开了她的手警告道：“别乱动！你要是不想被赶出去就安安静静地呆在边上。”

　　摩黛丝缇撇撇嘴：“是是是，我知道了。你不是刚熬夜交了一批魔药嘛，怎么一起床又在研究新药？不睡觉了吗？”

　　亚希伯恩拿着水晶瓶敲了敲摩黛丝缇的脑袋：“我觉得这是为了谁啊，笨蛋。”

　　摩黛丝缇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整个人靠在亚希伯恩的背上蹭了两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脑袋，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背上：“新药有名字吗？”

　　“满月。”希望你即使在满月的光辉下也能自在独行。

　　摩黛丝缇怔住了，第一反应就是把脑袋埋在亚希伯恩的背上，声音闷闷的，需要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分辨：“谢谢……”

　　亚希伯恩手下的动作没停，像是没有听到摩黛丝缇难得流露出的感动，也没有察觉到背上突然的湿润。

　　*

　　摩黛丝缇一口喝下“满月”，先是一股暴虐的气息席卷全身，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吱吱作响，原本就透着粉的皮肤更是变得红润，这不是健康的肤色，而是魔药在血液中发挥作用后由内而外透出的药力。摩黛丝缇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冒烟。

　　这不是错觉。

　　摩黛丝缇真的在冒烟。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烫得吓人，整个人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虾蜷缩在地板上。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冲刷完全身之后，又慢慢地平缓下来。摩黛丝缇的呼吸渐渐平复，体温也恢复了正常。

　　这具身体每到满月都会虚弱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以往每到这个时候都只能在房间里躺着，慢慢等待血脉里的力量平复。现在有了“满月”魔药，终于能够抵抗住每月一次的虚弱期了。摩黛丝缇感受到身体里的魔力甚至比全盛时期更加充盈，“满月”带来的应该不只是抵抗月光的力量，还有全方面地提升了身体素质。

　　“谢了，亚希伯恩……”摩黛丝缇用了最后一点变形魔药重新变回了弗吉尼亚夫人，确认没有其他问题之后迈开脚步开始探索船舱。

　　刚才对他们说发现问题并不只是为了单独行动而想的托辞，她的确觉得这里存在着另外的疑点。首先是时间的问题，一开始进入白雾之中救出的那几个水手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很久，导致身体机能出现了问题，而无论是命运女神号还是埃弗尼亚号都应该陷入白雾没多久，理论上来说两边都不会有他们的存在。也就是说，这里还存在着第三个时空，一个命运女神号在白雾中航行了很久，充斥着未知与绝望的时空。

　　想要验证这个猜测很难，说实话，直到现在摩黛丝缇还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完成时空转变的。第一次是因为进入到那诡异的白雾之中，从里面救出水手之后他们应该是在船舱里，并且距离甲板不远。第二次，他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转眼间就到了弗雷德的房间里。

　　摩黛丝缇停下脚步，外面是越发浓郁的白雾，原先还能看到甲板上隐隐绰绰的桅杆，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走到这里大概花费了三四分钟，看来不仅仅是时间的问题，船上的空间也是混乱的。

　　真是麻烦……早知道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瞎跑什么……

　　摩黛丝缇烦躁地把散落在额间的碎发抓到脑后，弯曲的手指勾住了发丝，带下了几根头发。“嘶……”摩黛丝缇小声地抽了口凉气，揉了揉脑袋，干脆重新戴上了兜帽。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房间，摩黛丝缇实在没什么心思参观命运女神号，尽管作为赫伯特·泰勒的私人邮轮，它极尽奢侈，张牙舞爪地彰显着主人的阔气和品味，连走廊里一盏不起眼的壁灯用的都是珍贵的鲸油，细闻之下不但没有腥味，还透着一点雪松和百里香的味道。

　　摩黛丝缇思考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房门，尽管她和贝金赛尔都知道，彼此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至少现在，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一看到是摩黛丝缇进来，弗雷德眼里聚起的一点希望火苗瞬间又熄灭了，闷闷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别那么失望，弗雷德·布里奇斯，你的表情让我很伤心。”摩黛丝缇声音轻柔，动作却一点都不温柔，她捏着弗雷德的下巴，强行把他的脑袋转到自己一边，“外面的白雾可是越来越重了，已经完全看不到周围的状况了。你们出海之前不可能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下一步你们打算怎么做？”

　　弗雷德感受到摩黛丝缇的眼睛紧紧锁定在他的脸上，他被迫抬起脑袋，却只是把目光聚焦在摩黛丝缇莹润的下巴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外面这种诡异的白雾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弗雷德轻佻地勾起唇角，展开一抹自以为风流的微笑，瞥了房间里另外两个人一眼，又转回到摩黛丝缇的脸上，这一次他没有避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望进她浅灰色的眼眸里，甚至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毕竟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姑娘……”

　　摩黛丝缇飞快地缩回手，仿佛在避开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手背的皮肤上还残留着弗雷德指尖的触感，走南闯北的男人手指上带着厚厚的茧子，刮过皮肤带来古怪的痒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弗雷德似乎在“特别”这个词上格外加上了重音，不过摩黛丝缇并不担心是不是被他看出了些什么。一方面像特伦斯那种能看破魔法幻术的眼睛万里无一，短短几天之内又遇到一个的几率近乎为零。另一方面，就算他看出来也无所谓，摩黛丝缇有自信能在他说出来之前解决掉他。

　　“那船长和赫伯特·泰勒呢？别告诉我，这几天他们一直呆在房间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弗雷德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摩黛丝缇打断了，“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这艘船上除了你还有其他船员，我们既然能无声无息地潜入，那么无声无息地杀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记得你刚刚说过，你和那些只会拿下巴看人的贵族们不一样，那想必应该是在乎你那些兄弟的性命的。”

　　摩黛丝缇刻意把声音放柔，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弗雷德的眼神渐渐陷入迷蒙，不同于上一次对待特伦斯，这次摩黛丝缇非常认真，魔力运用了十成十，弗雷德绝不会有逃脱的可能。

　　“赫伯特·泰勒这两天一直呆在房间里，不，应该说他上船之后就很少离开房间。”弗雷德的眼睛里一片空洞，机械地回答着摩黛丝缇的问题，“船长……船长不在乎这些，他只管保证船上不出大乱子，邮轮能够按照地图到达指定的地方。”

　　“是这张吗？”摩黛丝缇拿出那张简笔画在弗雷德面前晃了晃。她实在看不出这张地图有什么玄机，上面除了几个奇怪的圈圈和三角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没错。”弗雷德的声线没有一丝波动，他动作缓慢地转向地图，又缓慢地转向摩黛丝缇回答道，“这是复制的，原版在船长室里。”

　　“最后一个问题，油画在哪里？”

　　“在赫伯特·泰勒的房间里，他不让别人碰。”

　　摩黛丝缇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眼眸中的纹路慢慢褪去，弗雷德缓缓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梦境之中。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

　　贝金赛尔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我们现在去赫伯特·泰勒的房间吗？”

　　那幅奇怪的油画应该就是两个时空唯一的关联，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回去的方法。

　　“不，我想先去船长室看看。”

　　摩黛丝缇有些迟疑，刚才弗雷德的话让她觉得很奇怪，他受雇于赫伯特·泰勒，可是言辞之间对他并没有多少尊重，一直都在直呼他的名字。反而对于船长，从头到尾弗雷德都没有说过他的名字，全程都在用“船长”代指。摩黛丝缇有点在意，弗雷德对他的态度除了敬重之外，更多的像是恐惧。他在害怕什么？

　　贝金赛尔想了想，尽管自己很想去看看那幅油画，但还是不太敢独自在船上行动：“那我们先去船长室吧，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三人一同朝着船长室走去。寂静的夜晚，船舱里空无一人，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回荡。特伦斯悄悄放慢脚步，避开贝金赛尔的视线，将口袋中的东西递给摩黛丝缇，一颗小小的宝石躺在他的手心里：“是康纳利手杖上的沙提尔石，我在弗雷德房间的壁橱角落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