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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疯人院篇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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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仿佛蛰伏着巨兽,呼吸间带出裹着死亡气息的血腥味。
池渐月平静地看着杜鸣仿佛受了被什么巨大的铁锤子击中胸口一般迅速后退两步,颓然跌进了座椅中。
空气中一时间只有血液潺潺流动的声音作响。
杜鸣把脸埋在枯瘦的十指间,浑身剧烈颤动起来。他就像任何一个到了这个年纪的人一样,孱弱又颓废,但房间里的温度似乎突然下降了。
“你知道了?”闷闷的声音从他的指间发出,但他的语调完全不同了。
变得低沉冷漠,又充满杀机。
杜鸣突然抬起了头,年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充满了杀意。
池渐月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知道了。”她说,“你是医生的第二个人格。当年的治疗并没有真正治好他,我猜是你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已经消失了,连他本人都不知情。”
院长嗤笑一声:“那个蠢货,懦弱又愚蠢,他怎么配做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呢?你知道那个蠢货小时候被那些大孩子欺负,按在身下打的时候只会没出息地流眼泪吗?要不是我他早就被打死了!还能考进大学娶妻生子?”
“明明是我更值得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声音里透出强烈的不甘。
“所以,你是在嫉妒他?”池渐月敏锐地指出问题,“嫉妒他拥有自己的身体,而你只能做一个附庸,做一个永远在黑暗中沉浮的灵魂。”
“我不可能嫉妒他!”院长脸上自负的表情立刻僵住了,几秒后嘴角扭出笑意,“他是主人格,那又怎么样!我才是疗养院的院长,他不过是个只能替人配药,窝在角落里靠酒精麻痹自己的懦夫罢了!”
“你还不知道这间疗养院背后有谁吧?我告诉你,这是个垃圾处理场!”他站了起来,像剧团里真正的主角那样振臂高呼,“无数的人把他们不想再见到的人送到这里。只要替他们处理,什么名誉什么金钱,我就都有了!至于杜鸣,那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女儿,是你永远不会拥有的东西。”池渐月看着不远处的摇篮,那些悬挂在顶部的小饰品歪在一边,积满了灰尘,“所以你就从医生身边夺走了她。”
院长浑身剧烈一震,脸上第一次出现近乎于痛苦的表情:“不是!不是这样的!”
“你把她关了起来,不让医生和她接触,甚至指使疗养院的人让她流产,害她真的成了个疯子。这就是你嫉妒医生的最好表现。”
“不是!不是!”院长疯狂地揪住自己的头发,眼睛里血丝密布,他像只野兽那样疯狂地咆哮起来,“那个孩子只会让她痛苦!我不允许她痛苦!”
“她也是我的女儿!”
院长跪在地上,脑海中属于过去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你也是我的爸爸啊。”那个女孩似乎这么说过。
但他很快又想起了她被自己关进疗养院时那个怨毒的眼神,顿时泪流满面。
“你还是承认了。”池渐月轻轻地说,“但你虽然把杜迎秋看做自己的女儿,却只给与了她扭曲的爱。”
因为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夺走了他人的孩子。
原来真正的姑获鸟不是杜迎秋,而是院长。
“你把控制当成保护,把伤害视作挚爱。我无意指责你,但或许这就是你和杜鸣最不同的地方。”
院长垂下头,肩膀十分夸张地抖动起来,片刻后有森然的笑声传出:“你觉得我比不上他?或许真的是这样······但他正在被我取代,所有人的眼里从今往后只会有院长,而没有医生。”他把手伸向长桌底下的碎布堆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切肉刀。
“啊!我都忘了,你已经背弃了我定下的规矩,”他的尾音古怪地发着颤,压抑着某种露骨的欲望。
这个年老体弱的男人在此之前已经杀了四个人,其中三个人还在池渐月脚下躺着。但她站在唯一烛火映亮的房间中,连一下都没有挪动脚步,目光如流水般明澈。
“我知道你听得见,杜迎秋还没死。至于能不能找出她,就要看你自己了。”
“鏘啷——”一声,剔骨刀坠地。池渐月上前一步,一脚将它远远踢开。
院长痛苦地捂住了头,狰狞的狂怒和属于杜鸣本人的神色同时在这张脸上闪动。
“我女儿在哪里······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你找不到她的,哈哈哈哈!我永远不会把她还给你!”
这一幕实在是荒诞极了,池渐月抱臂远离战局,静静地注视着这场自己和自己的战斗。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一个指引她走出这间疗养院的答案。
但她没能等到。
大门被骤然拉开,随后空间中响起了什么东西撕开空气,尖锐的声音。
巨大的动能推动着暴怒中的杜鸣向前几步,泼溅的鲜血顷刻间在地面上积出一片薄薄的水洼,很快蔓延到池渐月的脚下。
月光照亮了来人棱角分明的脸,死神站在门口,对着袅袅冒出轻烟的枪口吹了口气。
面无表情。
“为什么······杀了他?”池渐月依然没有动弹,她直视着死神冷铁一样的眼睛问道。
“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池渐月从他的唇瓣蠕动间读出这几个字。
近处响起的枪声让池渐月的耳朵暂时失聪,她轻轻闭了下眼,而后睁开。呼吸间被滚烫的空气呛了一下。
“快三点了。”池渐月察觉到了什么,默默估算一下时间,往小房间里走。
房间两边的架子上摆满了玻璃容器,透明的福尔马林溶液中漂浮着子宫。池渐月略过这些东西,径直走向中央的摇篮。
缀着粉色蕾丝边的纱帐盖在摇篮上,像是保护着睡美人的玫瑰花丛。池渐月拉开它,装着已然成型的胎儿的容器安静地伏在摇篮中铺着的被褥上。
池渐月隔着玻璃和福尔马林看见了胎儿紧闭的双眼,她伸手拿起来抱在怀里。
死神正站在门外等她,木质的走廊和墙壁在看不见的火焰中化成明亮的橘色。空气中充斥着呛人的烟味。
“我们往顶楼去。听了柳眉的话,我终于确定了。我们一直在重复这间疗养院被烧掉前的那一天,”池渐月的语速很快,“那一天的深夜三点,有一个患了妄想症的女病人纵火烧掉了整栋楼。我想那就是杜迎秋。”
“顶楼?”
“对,奖励的地图上标出疗养院有一个阁楼,也唯独那里没有被标出任何功用,我怀疑杜迎就被关在那里。把孩子还给她,就能获得通关的关键信息。”
“终于找到你们了······”两人说话间,柳眉气喘吁吁地从走廊另一侧跑来,满脸惶恐,“怎么突然起火了?”
“没时间再解释一遍了,”池渐月往她身后看去。木质结构的楼梯燃烧的速度极快,地板已经在火焰中爆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下一刻她就被揽住腰间,头朝下被扛在了死神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