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社]大西厢》林潇泗

47、金钱莲花落（十）

　　郭云晴双臂抱在胸前——因为电梯出事故时没有人按响警铃，楼道里还是一片寂静，只有那个音响在不停的用不同的声调喊着：“欢迎来到地狱十八层。”她估计要说自己是一时兴起，也没人会信。但她仍旧感到了意外，老太的孙女，见到她倒下，跟所有人一样，退开了。

　　她无措地摆着手，喃喃地念着：“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我不是故意没带药的……”说罢她的身形晃了晃，也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郭云晴目光森冷，抬眼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众扫了一圈，她们戴着口罩，不知道是否在口罩后面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分别拨着电话，然后道：“我打120了，他们说马上到。”

　　接着她们便站着，在郭云晴看来是无动于衷地站着。

　　郭云晴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看着她们的冷漠从心底莫名升出厌恶，而她们在低声商量着要离开，不想把祸惹到自己身上。至此，郭云晴对她们的厌恶达到极致，更是转化为莫名的愤怒。

　　她拨开挡在路中间的人，奔去推开了窗，栓子生了锈，锈迹蹭到手上就像血一样泛着腥气。

　　“别愣着！帮忙！”被郭云晴尖着嗓子那么一吼，围观的一群女孩子才顿时如大梦初醒——逃亡与良知的拉锯战中，良知还是占了上风。此刻她们都行动起来，帮助郭云晴把老太抬至离窗户近的地方摆成仰卧体位，使凉风正好能吹过她。

　　“……内！内姑娘！”郭云晴跪在老太身旁，一手按压额头并稍加用力，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置于下颌将其上提，使老太的头部后仰以保持气道通畅，又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老太的两颊使之张口，旁边递过来一张消毒湿巾，郭云晴来不及道谢，抹了手就往老太嘴里塞，拨正了舌头的位置，把假牙套给卸下来搁在了一边。

　　“你们谁会心肺复苏啊，赶紧赶紧！”一个女孩儿连忙跑到她们身边跪下，右手抚在左手上十指交叉给老太摁压。

　　旁边的姑娘又把那个晕倒的姑娘抬到一旁，她双眼紧闭用力将自己团成一团，郭云晴费了些气力掰开她的嘴唇发现她的牙齿咬得死紧震颤地厉害，拳头也握得死紧，是低血糖的症状。她的手腕处有数十道划痕，郭云晴心底一惊，将她的袖子挽了上去，整条手臂上几乎没有一处好肉，都布满的划痕，有的是过了很久颜色已经变淡的疤，有的是刚刚结痂，新鲜的还能看见鲜红的肉。

　　“我去……”郭云晴的包里正好放着小瓶的矿泉水和葡萄糖，她迅速拧开盖子，倒了三分之一，她也不浪费顺道冲了冲手，她把葡萄糖粉末一股脑儿全部倒进矿泉水瓶，拧起盖子猛甩了几下，粉末和水混合均匀，糖水是浑浊的。

　　她去掰那个姑娘的牙，她越掰，牙咬得越紧。郭云晴把她调整成坐起的姿势，她整个人还是在痉挛着越缩越紧。郭云晴开始急躁了，热气往眼睛上涌，急得快要哭出来，她只能一边憋着气不让自己哭一边使着吃奶的劲儿，才把牙掰出一点小缝，她索性眼一闭，左手越过那姑娘的肩头用一个扭曲的角度将食指卡在齿缝间才勉强卡出一个缝隙，可缝隙在一点一点变小，牙齿切开了皮肉，从郭云晴指尖湮出来的血迹把那姑娘嘴唇染得一片殷红。郭云晴右手捏着水瓶愣是给生灌了半瓶葡萄糖水进去。

　　老太那做了大约一分多钟的心肺复苏，郭云晴这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糖水，那个姑娘喝了糖水渐渐放松了手脚。郭云晴甩了甩手，没有顾得上看看被咬得多深，从包里翻出葫芦瓶儿，是速效救心丸。

　　就着糖水生给老人灌了进去，又是半分钟心肺复苏，老人恢复了意识。

　　那个低血糖的妹子也转醒了，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里，嘴里还是浓重的血腥味，旁边有人陪着她不断在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没带糖，还好云晴在，还好……”

　　她怔怔地看着郭云晴忙活完给她奶奶喂水，眼泪跟郭云晴藏在身后左手指尖的血珠是一个频率，一滴一滴往下掉。“如果我随身带药的话，奶奶就不会犯心脏病了……”

　　“我真该死，真的……”

　　警车和救护车同时到达，一下惊动了整个小区的住户。

　　救护人员把老太抬上担架要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那女孩一直浑浑噩噩。没有人报警，但警察到来却是因为有人报警称这个小区的这栋单元楼有粉丝骚扰艺人，打扰了艺人的正常生活。

　　在场只有郭云晴是艺人，郭云晴环顾她们，她们紧护着口罩，很是紧张，看向郭云晴的眼神满满都是哀求。

　　郭云晴向了解情况的公安耍着贫嘴：“哟，哪个明星住在这里啊，我太荣幸了跟出名的艺人老师当邻居！我前儿个才听我师父郭德纲说那些个明星艺人都爱住朝阳海淀，说是小区物业好，安保到位！”

　　她不仅绕开了粉丝这个话题，还拐弯抹角的把这个小区的物业安保点了一通。

　　有警察来，小区的物业和保安才姗姗来迟。

　　这时那个刚犯了低血糖的女孩，面无表情的从跟警官插科打诨的郭云晴身侧走过，双手撑住低矮的护栏身体往前一倾……

　　郭云晴回身猛冲上前两步，左手攥住了她的脚踝，由于手指的伤声音巨大地喊了一嗓子：“卧槽！”

　　优美的中国话在小区上空久久回荡。

　　但谁都来不及吐槽，了解详情写笔录的警察小哥条件反射地扔下本子，一个箭步迈过去朝外探出了半个身子，拽住了那姑娘的另一只脚踝。

　　他们合力把她拉了上来。

　　她跌坐在地，郭云晴迅速关上了窗。

　　她还没反应过来，郭云晴蹲在她身边，把她的头揽进了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在她耳边用气声说：“你要不想被抓去看心理医生就别说话。”

　　郭云晴的声音听起来惊魂未甫：“我滴个乖乖，你要透气跟我说啊，低血糖还没缓过来你瞎动弹什么你！”

　　其他女孩愣了一下马上围上去嘘寒问暖，稍微冷静一点的告诉警官：“她刚犯完低血糖，没法去医院照顾老人，能不能麻烦您联系一下老人的子女，她小舅就住在后面一个小区。”

　　安抚完那女孩，郭云晴又向警方解释了几句，警方让她留下电话，她转了转眼珠，报了黄以筠的号码。

　　这么一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一闹腾，楼上不可能无知无觉，宁重湖从安全通道出来，见着一片狼藉。

　　有人指着她：“你不是那个，私联老秦的那个？！”

　　刚犯低血糖的那个女孩抽抽搭搭哭起来，郭云晴无语了，一屁股坐地上两人对着干嚎，显然郭云晴哭得更有气势一点，又惨又凶：“你哭什么呀，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呀！”

　　“你不是那什么郭云晴吗，你干嘛不跟警察说让他把我们抓走，你这样搞得我们欠你一人情，这怎么办啊？这下好了我们这组任务没完成！”她车轱辘一样往外倒话。

　　“什么情况，合着你们一波儿又一波儿堵我，分批次来的是吗？！”宁重湖炸了。

　　“闭嘴。”郭云晴的干嚎说收就收，眉间有一丝微不可见的阴沉，她把脸拉下来的时候，充满了压迫感。“那你告诉我刚为什么往下跳，我看到了，你是自己要下去的。”

　　“我……我觉得对不起你……”那女孩痛苦地摁着眉心，推开身边安抚她的朋友。“我知道你给我灌了糖水，你随身带了糖，我那一刻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我还在网上骂你，我羞愧，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

　　郭云晴没有说话。

　　“我这样的人大概是糟透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着。”郭云晴身后突然有人说。

　　“是啊，我们说着爱他却在抹灭他眼里的星光。”
　　“我们，因为你是个女孩子，接近了我们的角儿而感到不满。”
　　“我好嫉妒，为什么你可以在角儿身边。”
　　“不敢动你，所以从别人下手。”
　　“我们不是追星，我们，一定给老秦带来了困扰。”
　　“可是老秦是我们的光，你的存在，抹掉了我们的光，可是你跟我们想象中不一样。”

　　“我们真的错了，我们会回去帮你反黑，会号召停止人肉的行为，你可以曝光我们，但希望不要影响到你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老秦真的很努力。”

　　她们乱哄哄说着。

　　郭云晴撇了一下嘴语气恶劣地说：“你们算老几啊还因为你们影响到师兄弟的关系，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她无声地乐了一会儿，宁重湖搞不明白她在美什么，郭云晴一低头才看见自己指尖上的伤口深得可以见到白骨，她盯着某一处说道：“我不追星，我不知道对你们来说，那颗星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或许是指路的明灯，或许是绝望中的救赎，但我知道你们靠着他，撑过了好多好多以为自己就快死掉了的黑夜。”

　　一部分人红了眼眶，还有人拿着手机在录像。

　　郭云晴捻着手里黏糊糊的血渍：“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救赎，我也一样。”

　　“师姐，你知道吗，我啊，抑郁，还很偏激，好多的日子，我就是靠德云社的相声撑下来的啊，不仅是我，她们也一样。”那女孩低声说。“我们想给他铺路，我们啊，也是为他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为他好。”郭云晴盯着那女孩的手腕出神。“那么多伤疤，划得时候很痛吧，有的时候也是真的想解脱吧，可是好像星星的存在就变成了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我知道，你跳下去的时候，心里一定不会后悔，你们的刀子剌下去的时候，也一定不会后悔。”

　　郭云晴放轻了音量：“我在墨尔本的时候，有一段日子过得不太顺利，也有过一段时间的，不愉快吧，那个时候我也想，干脆跳楼算了，反正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字被剥了，也赶出师门了，活着没意义。”

　　郭云晴仰头看着窗外的天，放晴了，万里无云。“可是，我爸爸，郭德纲先生，他说让我回家，德云社是我的家。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感觉有归属了。”

　　“是啊，德云社是家。”那女孩呢喃着。

　　“对，德云社是我家，你们追的角儿，都是我的家人。德云社也是你们的家，只要你们想，那么多个小剧场，够你们实现‘常回家看看’了！”郭云晴笑道。“星星是摸不到的，他本来很渺小，但是你们忘了，星星是靠反射太阳光发亮的，只要我们每个人为他打一束光，他的光芒会比太阳还耀眼不是吗？德云社有能力给他们铺适合他们的路，你们啊，要为他们打光。”

　　“所以，我们不该，接近星星，我们应该为他打光。”

　　郭云晴抹了把脸，没给她们太多伤感的时间：“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跟秦霄贤说的，你们啊，丢他脸了！这事儿是够我笑他三天半个月的。”

　　她们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哀呼，郭云晴笑眯眯又道：“等你们停止了所有活动，我也会告诉他，你们是很理智的粉丝，你们真的很爱他。”

　　宁重湖看得没头没尾：“既然这样，这过节就算过了，你们都这么累了，要不去我家喝一口茶我们唠唠嗑？郭云晴你那手要不要打破伤风啊！”

　　“不好吧？”
　　“哎哟，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也算生死之交了诶！你们别转头翻脸在微博上发我私联粉丝就行！”郭云晴打趣。“话说吓你奶奶那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就那么刚好……”

　　她转头就把电梯门口音响的插头给拔了。

　　“嗐，我奶奶那脾气我也忍久了，我就当啥都不知道！让她小儿子陪她去！”

　　晚场结束之后，郭云晴编辑了一条微博：

　　很多人活在黑暗里。

　　他们像蛆，在腐肉上蠕动；他们像苍蝇，围着臭鸡蛋转；他们像蝙蝠，吸着人们的血。可我们不能否认，他们也都真实的活着。他们也同每一个生活在蓝天下的人一样，渴望着温暖的阳光，渴望着夏日的蝉鸣，渴望世间美好的一切，他们同我们一样，有追求美好的权利。

　　我不否认利欲熏心，但我肯定遵从本心。

　　我们无权阻挡资本的侵蚀，我们没有能力阻挡产业链的发展。但我仍旧希望，每双举起相机的手，它们的血液都能流达炽热的心脏，镜头后的每一双眼睛，都能闪着喜爱和希望的光。

　　星星本不耀眼，但它仍旧是很多人生命里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