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39、鬼王发疯

　　江宁没在九樟别墅里住多久，却因兰伊、焦阳的关系切切实实把这里当成了家，推门见兰伊等在客厅里，心中升起丝暖暖的感觉，让他想起了等他放学回家吃饭的爷爷。
　　所以当焦祁、焦阳依次上前与兰伊拥抱时，他也学着哥哥们的样子轻轻抱了抱妈妈，这个拥抱很轻，带着点生疏与不自在，却让兰伊满心欢喜。

　　“上楼洗漱收拾行李。”焦祁示意弟弟们上楼。
　　焦阳在江宁耳朵嘀咕：“大哥要和老妈说话，这是不让咱们听的意思。”说完还撇了撇嘴。

　　一共没带多少东西回来，不过些平常用惯的和读到一半的两本书，江宁把背包整理完，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突然想，哥哥要和妈妈说什么？
　　江宁扯下毛巾胡乱擦了把脸，蹬蹬蹬往楼下跑。

　　“怎么了？”焦祁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江宁下巴上还沾着水，显然是匆忙间下楼。
　　江宁缓下脚步，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他跑下来是要阻止焦祁，还是……他自己都没想清楚，就是突然很害怕。
　　从前在云山市他听别人谈论起同性恋，语气是满满的讥讽，好像那就是一个变态，说起来都觉得恶心。

　　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考虑，同性相恋都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是这样的，他回来这个家没多久，就把叶阿姨的儿子给带歪了，他不敢想妈妈知道后会怎么样。
　　“小宁……”从厨房里出来的兰伊冲他招了招手，“是不是饿了？这就开饭。”
　　阿姨忙碌着往餐桌上摆饭菜，粗略一看就知道都是他们兄弟喜欢的，江宁垂眸，“我去喊焦阳。”

　　“回来。”江宁刚转身就被焦祁喊住，“你刚刚着急下楼是做什么？”
　　“我……我饿了。”江宁莫名心虚没敢看焦祁的眼睛。
　　焦祁眉尖微动，“那吃饭吧！”

　　焦阳没用人喊，放好东西换了件舒服的家居服下楼，“你怎么连衣服都没换？这是饿的？”
　　因为有了这段小插曲，吃饭时兰伊一直用公筷给江宁夹菜，江宁却好像没什么胃口，并不像平时吃得那么认真。

　　“刚刚焦祁跟我说……”
　　江宁扒饭的动作顿住，默默等兰伊继续说下去。
　　焦祁平时工作比较忙碌，没什么时间陪兰伊吃饭，今天家人聚在一起，兰伊心情很好，并没有留意到小儿子突来的紧张，比较敏锐的焦祁却将目光投了过去。

　　“小宁的命理比较特殊，刚好与景容形成互补，可破他年不过三十的劫。”兰伊笑看江宁，“妈妈还听说景容在追求你？”
　　“刚回来的时候拦着车不让走。”焦阳听到这话来了精神，“还说想把江宁带回家。”

　　江宁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真的不想妈妈讨厌他，他觉得自己已经孤单得太久了，他很想有个安稳的家，尤其在感受到妈妈、哥哥们的温暖之后，不想回到阴冷潮湿的角落里，所以然宗的幻术对他的伤害那么大，痛得他在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兰伊轻笑出声，像挺喜欢年轻人之间的互动，“想追求小宁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拍了拍江宁的手，“不过命理互补这件事妈妈想单独嘱托你，你叶阿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景容是妈妈看着长大的，感情上和你的哥哥一样。妈妈知道你已经答应帮忙了，但还是要郑重地拜托你，有时间多和景容接触，帮他度过这个难关。”

　　只是这样吗？江宁的睫轻颤了颤，唇角悄悄扬起一个弧度，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他和景容哥那么好，怎么可能不帮忙，妈你安心啦！”焦阳悄悄夹了江宁盘子里的鸡翅，“我看他俩就是一对儿，你需要担心的是小儿子就要被景家拐走了。”
　　焦祁感到江宁渐渐放松下来，心想他这弟弟还是在外面受了太多苦，遇到事情太不自信，需要慢慢教，“谁说就被景家拐走了，说不定能拐一个进家门，那妈岂不是更高兴。”

　　焦祁离开大半个月，隆上那边积压了不少工作，吃过饭便急急忙忙地往公司赶，临走时单独叫了焦阳说话：“照顾弟弟，他那性子遇什么事都不出声，得改。”
　　“嗯。”焦阳重重点头，“跟我混久了肯定能改。”
　　焦祁对焦阳的话表示满意，挥手走了。

　　下午，焦阳带江宁在游泳池里玩了小半天，主要因为江宁是个旱鸭子，而焦阳对于教授弟弟这件事有特别的热情。
　　晚上吃过饭，洗完澡，运动过后的疲惫找了上来，焦阳趴在床上犯困。
　　古学寝室与久樟别墅区别不大，尤其是卧室基本一个样子，朦胧间好像还在学校。

　　回到昨天下午去过的办公室，许处拿出照片要他看，他知道那上面是什么，将脸扭到一旁拒绝再次见到那两张苍白僵硬的脸。
　　“人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许处捏着他的下巴扳过他的脸，再回头时那两个死掉的人出现在眼前，瞪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
　　焦阳几乎瞬间吓醒，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抬头看向挂钟离他上床才过去二十分钟。

　　深吸口气缓了一会儿，焦阳打开大灯，在小书柜里抽出一本德语词典背。其实在古学里睡不好的不止江宁，自第五禁区受了些惊吓，焦阳经常会做噩梦，只是没有提起让江宁担心罢了。他能看得出来自溪泽前辈离开后，江宁变得很不安，许是怕玥璃鬼王突然上门，或是遇见其他什么变故。

　　总之就是江宁怕照顾不好他，焦阳唇角翘了翘，但笑意未及眼底突然僵住，他的卧室角落里一个被黑雾包裹的鬼影，静静站在那里已不知看了他多久。
　　焦阳几乎瞬间冒出冷汗，手指悄悄伸到枕下，握住那把伤过玥璃的桃木小剑。

　　“还是想杀我？”玥璃慢慢走近，黑雾散去露出修长的身躯。
　　焦阳太害怕了，尤其是这个时候，“怎……怎么会，我，哪有那种本事。”这他妈说的是什么话，焦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玥璃嗤笑一声，闪身抓住焦阳的腕。

　　焦阳被玥璃突来的动作吓得想挣脱，奈何他的力气对于玥璃来说实在太小了，挣扎间被掰开手指。
　　他不知道玥璃想做什么，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有幽蓝色的光明明灭灭，几乎是凭着直觉反抗。
　　玥璃发了狠，焦阳痛得以为手要断了，右手间的桃木小剑猛然刺了过去。

　　刀子入肉到底有没有声音？焦阳被喷溅的血染红了眼，脑中霎时一片空白，直到手指上传来刺痛，才发现玥璃并指如刀将他的拇指划出了一道口子。
　　元真剑！焦阳终于明白玥璃在恼什么，回过神时床单上已经满是鲜血。
　　“我见到它时划伤了手，后来江宁说他认我为主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兰伊会在睡前送热牛奶上楼，如果焦阳的房门紧闭，她会悄悄端着牛奶离开，如果焦阳还没有睡，兰伊就会进门来找他聊两句。
　　焦阳身体内传来撕扯拉锯似的疼痛，他蜷曲起身体，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出声，转眼额上冒了一层细汗。
　　“你敢！”玥璃鬼王眼睛泛红，上唇处露出尖利的犬齿，像只吸血鬼一样咬住焦阳的颈项。

　　“不……”致命部位被咬住，焦阳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
　　“玥璃？”溪泽恼怒的声音响起，接着玥璃被他从身后提了起来。
　　“找死。”玥璃正在狂怒中，不管不顾地攻击。

　　“焦阳……”江宁推门而入，见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和满床鲜血，惊得脚底踉跄差点摔倒。
　　“我没事。”两兄弟在受伤时的表现竟然一模一样，都是先出声让大家不要担心。

　　“他妈的。”江宁紧握双拳，眸中暗光闪动，“元真剑借我。”
　　焦阳并不回应，江宁以为他伤得太重有心无力，伸手想抓他的腕，却见焦阳将染血的手藏在身下。
　　江宁不知道焦阳为什么不肯借剑，轻轻将人扶起来检查，只发现颈项处比较明显的伤痕。

　　溪泽已经完全将玥璃鬼王控制住，原本他是没有这样的本事的，主要还是精神攻击起了主要作用，“他什么体质你不知道？你这是想要他的命？一千年过去了，还要让那把破剑控制你的情绪，你就这点出息。”
　　咬住焦阳的瞬间，感到身下人惊得不住打颤，玥璃的意识已经有些回笼，此时被溪泽拿话一激，眼中现出剧烈挣扎之色。

　　溪泽不敢放松警惕，手中的术牢牢将他锁住，直到玥璃示意他没事了。
　　一鬼一妖静默对视几秒，溪泽难得露出丝愁绪，“好不容易有今天，可别亲手毁了。”
　　“是我没控制住。”玥璃垂下小扇般的睫毛，神情透着悲伤，“我……我清醒了，不会再伤到他，你……能让我和他单独说说话吗？”

　　溪泽用手捂了捂眼，表示这事不好办。
　　“溪泽？”江宁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行吧！”溪泽见不得堂堂鬼王一副丧气样，走到江宁面前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捂住他的嘴强行将人托走。

　　“唔……”江宁对溪泽一丁点防备都没有，甚至连挣扎都迟了一步，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手脚不住挥舞，以各种能用的方式攻击溪泽。
　　“嘘，你以为焦阳为什么不出声，他怕吓着你妈，你真是没有哥哥懂事，不许吵。”溪泽边走边教训。
　　“唔……”我哥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哪还顾忌得那么多，老子要砍死他，“唔唔……”

　　“前辈……”焦阳渐渐从激痛中缓过神，不明白溪泽前辈为什么突然反水。
　　卧室恢复安静，焦阳慢慢坐起身，警惕地看向玥璃。
　　玥璃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知道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不敢贸然走过去再吓着他。

　　“我……我没有去拿元真剑。”焦阳先开了口，“我要它也没有用，你信我。”
　　“我知道。”如果可以，焦阳绝对不会愿意陷在这样的纠葛里，一个世家少爷，做些什么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纠缠，他会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对不起，我见它就控制不住发疯。你也知道的，都是因为它……”玥璃声音沙哑苍凉，“还很痛吗？”

　　“嗯。”知道玥璃不会再伤他，焦阳脱力般倒在床上。
　　“寞阳……”玥璃快步上前，想看看他伤得如何，焦阳却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感觉到焦阳的抗拒，玥璃没有强迫，只掐了个咒将床单上的血清干净，有几滴焦阳的血被他控在手中，以一根极细的银链串起挂于颈间。
　　桃木剑被放回枕下，卧室彻底恢复它之前的样子，床上的人却不舒服地蹙着眉，感觉胸口一直闷痛，呼吸深一些都牵扯着。

　　焦阳不是元真天师的小弟子，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因为身体不是特别好，焦祁练过的格斗术他都没练过，受过最大的苦也就是学民族舞时压过腿。
　　休息不好加上连受惊吓，焦阳蔫蔫地卷缩在床上不动，玥璃终还是忍不住伸手在他颈项间伤口处碰了碰。
　　突然被碰触，焦阳瑟缩了一下，像是个被虐打后的小兽。

　　玥璃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那里有个药箱，你帮我拿过来。”焦阳打破两人间的沉默，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
　　“好。”玥璃没想到焦阳还肯跟他说话，欣喜地拿过药箱，在里面找到外伤药，小心翼翼地扶起焦阳，让他枕在自己腿上露出伤处，焦阳昏昏欲睡任他摆弄，上完药后俨然已经进入浅眠。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你，你睡醒了我就走。”玥璃轻声说。
　　焦阳呼吸均匀，就在玥璃以为他不会出声时，听到轻轻的一声：“嗯。”
　　玥璃将人安置好，盖上被子，焦阳背对着他静静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眼瞳意外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