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通告》巴山夜雨

40、鬼王赠书

　　“我早该想到你骗我，从我遇见玥璃鬼王之后，你的反应一直都不对劲。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难怪总拦着我不让管他们的事。”被扛回卧室的江宁气得跳脚，顾忌着随时可能上楼来的兰伊不敢大声，压着嗓门发脾气。
　　溪泽站在门前不说话，大有随便你怎么吵闹，我就是不让你去找焦阳的架势。
　　“你……”江宁与溪泽相伴多年，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激烈的争吵，只觉有股火气憋在胸口无从发泄，“他杀人，他伤我哥哥，你为什么无动于衷？”江宁眼底是浓浓的不解与委屈。

　　玥璃叹息一声：“冷静点，江宁。”
　　“我怎么冷静？我进去的时候还以为我哥哥被他给杀了。”江宁气急了，一拳向溪泽挥过去。
　　溪泽不躲不避硬挨了这一拳，待江宁还要再打，一把将他的手钳制住，“我说，冷静点。”
　　溪泽的声音夹带着魂力，江宁只觉浑身一震，待反应过来顿时像个被亲人打了一巴掌的小孩，委屈得眼泪直往上涌。

　　溪泽对他这样子丝豪没有招架能力，头痛得额角直抽，“我向你保证，焦阳他不会有事，你先别急。”
　　江宁听到了话总算恢复点理智，收回手，缓了口气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在云山市时你就知道是他？”
　　“我跟他的确相识许多年，毕竟都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不可能一点交集都没有，就像我认识十万大山的银杉，神农顶的老蟾蜍是一样的。当年他为修复残魂想过许多办法，还到我这里求过药，可惜最后没有成功。”

　　溪泽眼中有一丝怜悯，“那大概是两百年前的事吧！我之前听说过他的事，以为早就放弃了，两百年前见他来求药还挺意外的。”
　　江宁静静听着没出声，但也没再吵闹要去砍死玥璃。

　　“唤醒魔魂，要魔魂与残魂同生，达到孕养魂魄的目的，这其中付出代价几何，你能想象得到吗？你被焦家交给江云亭抚养，肯定是出乎预料的事，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出现矫正这个错误，让焦阳能和你一起长大？焦阳出生18年，浔阳通告逾期8年，他到现在才出现，因为他不想见吗？不论人或鬼，执着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应该得到一点机会？”

　　溪泽静了静，给江宁一点时间思考。
　　“可是……他不能这样对焦阳。”
　　“是，今天的事肯定是他的错。可是江宁，谁都不可能说自己从不犯错，在你们人族来说，不违反法律不触及道德底线，其他都是可以得到原谅的。”

　　江宁反驳：“他杀人，他不仅违反法律，而且违反了浔阳通告。”
　　“且不说人是不是他杀的还没有定论，就算真的是他……想重新签订契约，还需要他的支持。因为你生活在这个和平法制的国家里，才不知道这个世界可以多黑暗，养成了这样天真的性子……”

　　江宁觉得溪泽在狡辩，可他不像焦阳那样善于沟通交流，这时候竟有些词穷，焦躁地在室内来回走动，“可是我很担心。”
　　“那再让你过去看一眼，不过咱们说好了，别见着玥璃就要打要杀的，动了真格的我也不是对手。”
　　江宁点头答应，总比被溪泽拦在这里强。

　　再次进到焦阳的卧室，里面十分安静，玥璃静静坐在床边，焦阳睡得很沉，室内飘散着淡淡檀香味道。
　　“你们来了？”像是知道江宁会来，玥璃回头招呼，“他睡得不安稳，我用了一点安神香。”
　　江宁亲眼见了焦阳好好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下来，“你今天是发什么疯？”

　　“元真剑在他体内。”玥璃神色惨淡。
　　“焦阳说过，可怕的是人心，不是一把不会喘气的凡铁。你要是觉得这点事过不去，建议你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你们俩各自安好。”江宁今天这点火没撒出去，语气格外的生硬。
　　没想到的是玥璃不仅没恼，还轻声应了：“是我错了。”

　　靠！玥璃鬼王在他面前认错，江宁只觉一噎，未出口的话全被堵在嗓子眼里。
　　“人也看过了，真的没事，回去洗洗睡了吧！”溪泽被江宁闹腾得头疼。
　　江宁不情愿地看了玥璃一眼，“那元真剑取不出来了吧？你以后不会再因为这件事为难焦阳吧？”

　　“元真剑修出了灵，知道只有焦阳能护得住他，这才与他溶了血。焦阳身体底子差，受不了碎剑的伤，只能先这样了。”溪泽给江宁解释。
　　难怪玥璃鬼王发疯，江宁听着都难受，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边还嘀咕：“我的错，不该把它带出古墓，不该带出古墓后没第一时间把它扔茅坑里，不该在于源来时同意把它留下。”

　　“等等。”玥璃叫住江宁，“我在这里多留并不合适，还要麻烦你陪一陪他。”
　　江宁当然愿意，他还以为玥璃不会放人，“你放心。”
　　“这东西送给你。”在江宁惊讶的目光中，玥璃拿出本表皮绘着符咒的书。

　　“给我的？”难道玥璃鬼王也想贿赂他？江宁迟疑着接到手里。
　　“对，只能跟那个姓景的一同翻阅，对他有好处。”玥璃淡声交待。
　　江宁自然认为是对魂魄修复有益的，欣喜地抱进怀里，再抬头时玥璃鬼王已经消失在黑暗处。
　　溪泽在那书上仔细看了两眼，唇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

　　“走了？”江宁没想到玥璃鬼王走得这么干脆。
　　“走了？”同时，焦阳坐起身往四下打量。
　　“你没睡啊？”江宁惊讶，这演技可以，完全把他们骗过去了……或者，只把他骗过去了？

　　“来来，让我看看伤怎么样了？”刚见着满床的鲜血，他真是吓坏了。
　　“被咬了一口，没大碍。”焦阳侧过颈项给江宁看了一眼，“那些血都是他的。”
　　红红的两颗草莓，像欢爱后留下的痕迹，江宁恨恨地抿了抿唇，“他一个鬼王还会流血。”

　　“玥璃鬼王硬是把一缕精魂修出了躯体，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溪泽淡淡开口，“明明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个累赘，更不利于对敌，偏偏要……”
　　“溪泽……”江宁打断了溪泽的话，玥璃鬼王用情深重，但这不是他可以拿来伤害焦阳的借口，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些话。他把玥璃给他的书放在床头柜上，坐到焦阳的床边，“今天我睡这里了。”

　　焦阳因为这段时间连受惊吓，魂魄不稳，江宁陪在这里是最好的，这也是玥璃甘心离去的原因，溪泽自然不会拦着，“有了这次的事，玥璃那边也会警惕起来，不会再有人出事，你们不用担心。”
　　“前辈的意思是，那些人的死跟鬼王没有关系？”焦阳望向溪泽。

　　“他不可能当着你的面杀人，他不能冒那个吓着你的风险。”溪泽语气笃定。
　　“溪泽……”江宁很少在溪泽脸上看到这么认真的神色，让他在心中对玥璃鬼王重新估量起来。
　　焦阳没有说话，显然也在思考。
　　“你们早些休息。”溪泽目的达成，隐了。

　　“你是怎么想的？”江宁在焦阳颈项处小心地碰了碰，有点心疼，“他好像真的很……很……”江宁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玥璃的执着，说喜欢并不是简单的喜欢，说爱也不是简单的爱。
　　“怎么想？”焦阳笑，“我都死过一波了，早不记得前世那些破事。他若是喜欢我，愿意保护我、对我好，也不是不能考虑。你看啊！现在女生找对象，找有房有车有好工作的，男生找长得聪明漂亮身材好的。玥璃他身材样貌就不用说了，关键他还很强，连61局都得看他的脸色，跟他在一起我肯定不亏。”

　　江宁被焦阳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这么简单的吗？一点都不纠结吗？
　　窗外的月色似都跟着明亮几分，或是黑雾悄悄淡去？
　　“但是……”焦阳接着说。
　　还有但是，江宁释然。

　　“但是……我……有点怕他，他把感情表述得太浓烈，让我有点……招架不住。”焦阳眸光闪了闪，“不说这些了，你呢？和景容哥什么情况？一直都瞒着我？”
　　江宁脸一红，不自然地咳了咳，“没有瞒着你的意思，之前都是我悄悄喜欢他……”

　　“哦……”焦阳没忍住拉了个长音，又怕江宁不好意思，忙补救，“景容哥他多优秀啊！喜欢他太正常了好吧！从前有个学姐，就大大方方地跟人说喜欢景容哥，说他这人简直没有缺点。会吸烟但没瘾，会喝酒但不嗜酒，温柔有分寸，不绿茶不博爱。出身世家，受高等教育，做事果断不优柔，长得帅个子高，简直就是天道宠儿。”

　　江宁抑制不住地勾起唇角，这样优秀的人说喜欢他呢！
　　焦阳看着他的表情掩唇偷笑，“咱们家的规矩是成年之前不许恋爱，有喜欢的人也得憋着，因为你男朋友是景容哥的关系，妈和哥都没说什么，你看这待遇。”
　　“我十九了。”江宁现在特不喜欢谁说他未成年。

　　“对，虚岁十九，周岁十七，哈哈哈……”焦阳笑完突然想起来，“再过一个来月吧，就是景容哥的生日了，你打算送他什么礼物，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不能跟你送一样的。”
　　“啊？”他都不知道景容的生日是哪一天，根本没想过生日礼物的问题。

　　“其实景容哥什么都不缺，但你送的他肯定喜欢，要不送个对戒吧？”焦阳开始瞎出主意。
　　那一定要最好的，“可是我很穷。”他一直都很穷。
　　焦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妈妈不是给过你一张黑卡吗？那里面有你从小到大的零花钱，有哥哥单独给你的隆上股份分红，好大一笔钱的。你不会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吧？要不让哥给你介绍个理财顾问？”

　　江宁的确忘了有这么一张卡，因为回到妈妈身边之后他根本没什么花钱的机会，可是就算知道自己卡里有钱，他也并不想用家里给的钱为景容买生日礼物。
　　“理财顾问？太夸张了吧？”江宁突然想起昨天刷古学网站看到的几个任务，似乎奖金都挺高。
　　哪里夸张，焦阳决定明天直接和大哥说这事，江宁自己肯定是打理不来的。

　　许是安神香起了作用，两兄弟渐渐觉得困倦，没聊几句便慢慢睡了过去，没发现玥璃鬼王自角落里再度出现。
　　“多谢。”玥璃嘴唇微动，没发出一丝声响，竟是直接给溪泽传音。
　　“不用，我只是不想江宁对上你。”溪泽同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同样用了传音术。

　　“他就要成年了。”魔主成年，还怕什么鬼王。
　　溪泽唇角微弯，像是很欣慰。
　　“你的力量也会随之提升，这次的雷劫肯定是躲不过的。”玥璃深深地看了溪泽一眼，“若能成功渡劫……”

　　溪泽狭长风流的眼眸一垂，懒洋洋的不接话。
　　“躲也没有用。”玥璃微哂，“寞阳在徒太山入我衣冠冢，镜相法师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起浔阳契约，当时都有些什么妖魔鬼怪在场，你比我更清楚。”
　　“世间的缘分如此玄妙，当年我与江宁契约当真没看出他的身份，如果我知道……”溪泽苦笑。

　　“便不与他契约？”玥璃扬眉。
　　溪泽叹气，哪里是他能选择的，他当时已被逼到绝境，或许真的是天意。都怪那只秃驴，溪泽想到最后有可能要他出力成全镜相，就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难受。

　　“到时你便要重新回到邺城，分身出来能有几分功力，别说成年的魔主，便是三魂俱全的人皇你也斗不过吧？”溪泽本着自己难受不如一起难受的原则，出言提醒玥璃。
　　玥璃轻笑，“到时便要请妖王大人多多援手了。”

　　溪泽：“……”
　　“妖王不过一个称呼，你想逍遥自在还有谁敢来招惹你不成？”玥璃以为溪泽不想被妖王的名头束缚，缓声劝慰。
　　“当年正是因为躲避雷劫消耗了过多的力量，才被镜相重伤不得不与江宁契约。这些年得江宁精血温养的确大有进益，但晋升……”溪泽摇了摇头，“我急着去寻妖王，也是怕渡劫失败，浔阳失了我的助力没办法完成契约。江宁性子那么倔，又有景容的关系，不可能袖手旁观，那些大妖个个都凶狠得紧……”

　　玥璃默了默，“我突然觉得……魔魂才是天道亲儿子。”得鬼王唤醒，得妖王照顾，得人皇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