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天荒浮沉》许维夏

9、九 小楼飞雪来故人

　　戚少商懒得与任何人说话。

　　望不到尽头的地道，仿佛可以吞噬所有生命一样在张牙舞爪，看的他心里不舒服。

　　伤口的疼痛渐轻，那个人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善意——他只能这样想，可悲的令人感叹。

　　地道里暗的吓人，空气中越来越浑浊，可是气氛仍是同样的安静。

　　赵玲珑告诉他，九现神龙已经又一次成为疑似叛徒，重新奔走在逃亡的荒凉路上。

　　只是这一次，主人公不屑逃亡，他安静的坐在一条密道里养伤，连话都不屑再说。

　　“戚大侠，你可知道这条密道是通向哪里么？”

　　赵玲珑带着忧伤坐在戚少商身边，灯影憧憧里的她，不真实的如同幻象。

　　戚少商微微一笑，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女子的笑容开始冷漠，“我现在才知，他与我合作后便去寻了蔡京，暗中封了一个小小的官，却又被蔡京利用过来追捕你，你们两个人总是这样，一个追，一个躲，他顾惜朝这辈子都和你戚少商犯克，你这辈子也注定遭他一次次的背叛……”

　　“玲珑姑娘，我们停在边境的地道里，到底，要往西，还是向东？”

　　突兀的话语硬生生折断赵玲珑说着的话，让这个逐渐展露杀气的女子愣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其实我知道，无论是往东还是往西，都已没有路——这条密道已经被封死了，对么。”戚少商竟还能笑着说这些话。

　　………………

　　“不错，在他走后的三个时辰，便有朝廷人马跟踪至客栈，幸有我的手下拼死将你我救到了这条密道里——这是我在大宋的最后一条路。只是现在，已经被他们封死了。”

　　“戚少商，他真的可以杀你——亏我以为他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戚少商笑了笑，眼神有些失落，“你想到逃命的办法了么？”

　　女子微微扬起唇角，安静的说，“只有一个办法了，需要戚大侠你帮忙。”
　　戚少商点点头，“那是自然。”
　　赵玲珑说，“戚大侠，这条暗道虽被封死，但西面比起东面的土层，却是薄了许多。凭借戚大侠的内力，再加上我与这几个手下的功夫，应该不难把这条密道打开。”

　　戚少商笑笑，“好办法，玲珑姑娘果然七窍心肝。只是从西面这一出去，便是夏的国土了。”
　　赵玲珑淡漠一笑，“戚大侠，这是无奈之法，你却也是知道的。”

　　戚少商换了个姿势，使自己坐起来能舒服一些，“我听顾惜朝说过，李乾顺是个情种，他爱着一个女子，爱得很深。”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安静的语气像是一个缠绵情事的起首，又像是空凭无据的猜测。

　　赵玲珑的眼睛里忽然划过一股子凛冽的光芒，转瞬即逝，平静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子姓嵬名，是他们一族中的女儿，只是生到十五岁，却忽然消失了一般。那女子据说是大夏第一美人，许多皇室子弟都对她一往情深，奈何她只心许李乾顺——可是李乾顺贵为一国之君，他的皇后，只能是对整个夏国有用的人。”

　　戚少商的声音仍像是在讲述着一个普通的缠绵情事，无风无雨。赵玲珑听后若有所思，静静倚着一处，眼睛里无雪无晴。

　　“嵬名氏的女子，个个身手了得。意志如男儿，身形似飞鹰，在朝为杀伐决断，在野亦敢做人先。尤其是那个称之为大夏第一美人的嵬名氏女子，据说十二岁时一边九步成诗一边射下天上的一只大雁，盛名满兴庆。时隔多年，她的容姿与才识，仍深深的留在当时的人心里。”

　　对着赵玲珑轻轻一笑，戚少商停下讲述，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密道西边，淡然一笑，“为了国与爱，亦不算太过卑鄙。只是玲珑姑娘，不要总是冒充大宋公主，你一身的西凉气质，却是怎样也隐藏不了的。”

　　………………

　　轰隆声响之后，是漫天飞起的尘沙。戚少商在疼痛中抹了把脸，回首望见赵玲珑冷漠的如同寒霜的脸色，蓦然发现，她美丽的脸庞上，亦多了许多伤痕。

　　“戚大侠，我确实是，嵬名玲珑。那个李姓我尚且瞧不起，更何况什么赵姓了——只是如今，你已在我大夏国土之上，我们能俘虏九现神龙，已是不亏什么了。”

　　戚少商朗朗一笑，举目四望，数十名夏国的好手，围绕着这个豁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等待着将他拿下。

　　而他已没力气，刚刚那一下，已将他的内力耗尽。于是他安然笑笑，轻轻自密道中走出，踏着碎石飞土，宛若一场繁华之后，是非不问，恩怨不论。

　　………………

　　政和三年的春天，西凉边境上仍有雪在飘。
　　雪意不止，雪势不消。

　　命途多舛的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在飞沙与飞雪中轻轻叹息一声，随着夏国好手一路向西，背影兀自清俊，比之当年更甚。

　　………………

　　美丽灿若云霞的女子，素白的脸色胜过这边关的春雪。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寂寞，海一样深。
　　白衣男子淡然而踏实的脚步，一步一步，踏在她的心上。
　　只是，未有回首，那个男子永不会为了她回首。

　　静默的笑了笑，嵬名玲珑抬起纤长手指，指向宋境——“这一切，不过只是为了……”

　　………………

　　政和三年，四月，维夏。

　　小楼一夜听风雨，四月的清晨，风声雨声逝去之后，唯余寂寞。

　　无情坐在窗前，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粉装素裹的女孩安静的吃着小小的手指，清亮的如同天上星辰的眸子里，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寂寥。

　　无情静静的凝视着小女孩，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她长而柔软的卷发，淡淡笑着说，“小柔，喜欢你的名字么？”
　　被称作小柔的女孩抬眼望着他，柔柔的笑了一笑，白皙的小脸蛋上映出红红的胭脂色，自始至终无话。

　　铁手进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仿佛春天里最美丽的花朵上，覆盖着冬天最寒冷的雪。

　　“大师兄，你终于给她取好名字了？”
　　无情笑笑，“成至柔，你觉得怎样？”

　　铁手思索了一下，“这名字真好，是有何解呢？”
　　无情望向他，慢慢的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我希望小柔可以像她的名字一样，至柔以至刚。”

　　铁手叹了口气，“你真的不去查探这样一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么——三个月前，顾惜朝就这样把这个孩子抱过来交给你……”

　　无情望向窗外，满地乱红，堆积起一片残景，恍惚里，就又笑了一刹。

　　“她是谁也罢，我只知她是小柔。”

　　铁手也笑了，伸出手来摸了摸女孩子柔软的卷发，“小柔，你真好看。”

　　………………

　　无情自桌上拿起一封书信，“世叔仍在定远，却一直未曾有戚捕头的下落——我这次回京，该做的事已做完。但因为小柔，我想，我还是留在汴梁为好——铁手，速飞鸽传书于世叔，告诉他我的决定。”

　　铁手点点头，临走前又望了一眼小柔，然后说，“顾惜朝……”

　　无情仍淡然如初，“他自拿到夏宫密道的详细图略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之前诬陷戚捕头那场戏，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凭借此事再度出将入相，没想到他就那样安静的呆在京城，我却不信他会不为所动。”

　　“蔡京仍未对他有什么差遣，少商与魏家义女一同叛国的消息却也是无几个人相信。”
　　无情眼光不动，却是忧虑尽显，“我只担心顾惜朝的心思——但我却不知为何，总是相信，他其实对戚少商终究是不同的。”

　　………………

　　正在这时，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进小楼。铁手接住，拿下纸卷，眼睛里尽是惊奇。
　　“大师兄……竟然是……少商……”
　　无情一愣，接过纸卷，只见上面只有五个字，是戚少商的笔迹无疑。
　　“求助顾惜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