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一场修行》丘静子

38、第十八章 拥挤的春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进入了新一年的春运时期。等待返乡过年的人们在电脑前虎视眈眈，时刻地关注着从本地往返家乡的火车票。幸梓心里很庆幸今年不必折腾，可以好好地陪家人过个年。可是，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不免想起了留守在远方的公公婆婆。她与刘羽申同为独生子女，那种无法陪在父母身边过年的心情，经过了去年的那个春节，她懂。于是，她临时起意让公公婆婆过来自己家过年。
　　傍晚时分，刘羽申下班从医院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进门路过厨房跟妻子打了声招呼后，直接趴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游戏。这是他身心最放松的时刻，他很享受。
　　“开饭啦。”幸梓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
　　刘羽申头也没抬地“哦”了一声，继续埋头玩着手里的手机游戏。
　　每当看到丈夫“拖延症”又发作的时候，幸梓就气不打一处来。“都已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难不成还要我喂饭吗？”她心里直犯嘀咕。
　　她自顾自地坐下开始吃饭，没再招呼丈夫。刘羽申觉察到妻子的情绪不妥，打完手头上的这一局便马上起身过来吃饭。
　　“洗手了没？”幸梓瞥了他一眼，嫌弃地问道。她完全不能理解，作为一名在医院一天能洗“八百次”手的医生，回到家里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呢？
　　刘羽申做了个鬼脸，乖乖地跑去阳台洗手。老婆的唠叨，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待丈夫坐下来吃饭之际，幸梓提出了自己今天的想法——提议让公公婆婆过来过年。刘羽申心里先是“咯噔”了一下，随后倍感欣慰。但一想到目前自己的一居室，“住”便成了一个大难题了，总不能大过年地去住酒店吧？！
　　“可是，不够地方住啊。”刘羽申试探地说道。
　　“诶，我有个提议，你看看可不可行？我们俩回去我爸妈家住，让你爸妈在我们自己家住。这样不就解决了吗？”这是她今天下午想到的锦囊妙计，也是唯一能解决居住问题的办法。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这样便能跟丈夫一起住在自己父母家一同过年了！
　　“行不行啊？你跟你爸妈问过了吗？”刘羽申拉高了声调问。回岳父岳母家住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妙计。
　　“你还不知道我爸妈嘛？他们怎么会不同意呢？”幸梓放下了筷子，盯着对方继续说：“要不然你想怎么住？他们住房间我们住客厅？还是我们住房间他们住客厅？”
　　被妻子这么一反问，刘羽申一下就被说服了，顿时失了语。
　　“我先跟我爸妈说说吧。”他随后装起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心里却已在紧锣密鼓地琢磨着后面的安排。
　　幸梓哪里懂丈夫的小心思呢？她正在窃喜自己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就这样，夫妻俩各自心怀鬼胎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把刘家父母过来过年的行程排上了日程。
　　逆向过年的火车票像往常一样易买。不过，刘羽申听说逆向的机票也不贵，于是便寻思着让父母乘飞机过来。这么多年来父母还从未坐过飞机，现在儿子成家立业了，也好让他们享享儿子的福。
　　可是，再便宜的机票也不及火车票便宜。刘羽申正犯愁他那爱计较钱的老婆会不会介意给父母订机票时，没想到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而且还帮着查机票，这事让他高兴了一整天。
　　幸梓经过之前亲身体验过那十六小时的长途跋涉后，深深地理解坐火车的无聊与疲惫。她给公公婆婆订好机票后，刘家父母便开始兴高采烈地准备行李。有生以来第一次坐飞机，以及第一次到儿子的家过年，这两个“第一次”着实把他们高兴了好几天！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如今终于苦尽甘来，能在亲友们面前挺起腰板炫耀一番了。刘妈妈面露笑意，心里美滋滋地想。
　　其实在早前，老两口已经做好了冷冷清清在家过年的准备了。趁物价未上涨前，便已经一早买好了准备自家过年吃的农家猪肚、猪腿等。不料儿子这么孝顺叫他们过去过年，两夫妇便准备着把这些冰冻起来，到时一起带过去。
　　老两口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盼来了启程的这一天。由于老家当地没有机场，他们坐飞机还需要先坐动车到南昌，再从南昌飞过来。刘爸爸拖着堆满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因为赶时间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早知道坐飞机这么麻烦，还不如坐火车呢！他心里默默地想。
　　幸梓在家里炖了两碗桂圆枸杞炖排骨汤，这是平时刘羽申很爱喝的炖汤。她把两个炖盅热在锅，想着等公公婆婆回来家里有口热汤喝。待一切准备就续，便陪着刘羽申前往机场去接机了。
　　虽说飞机行程不到两个小时，但算上动车，及在人生地不熟的南昌从动车站去到机场，却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老两口抵达南方机场时，已是傍晚6点了。小两口接上父母，刘羽申接过父亲手中的小拖车，幸梓一手接过婆婆手里提的旅行袋，一手挽着婆婆的手臂，一家四口有说有笑地从机场走到机场大巴的候车区。两位老人一路诉说着从家里出发如何折腾到南昌，再狼狈地赶往机场，其乐融融地上了车。
　　刘羽申与幸梓的小家在市中心，从机场到市中心路程需要近一个小时。老两口周车劳顿回到儿子的新居时，楼房外观虽然已经年久失修，但屋里却布置得精致而温馨。二老四周参观了一下，用家乡话评论了几句幸梓听不懂的话。幸梓赶忙进厨房端来了热锅中的炖汤，对公公婆婆说道：“爸妈，我炖了两碗汤，先趁热喝吧。”
　　刘妈妈听后凑过来，准备在餐桌前坐下，累了一天，坐下来喝碗热汤也是极好的。刘爸爸听闻，似乎没太大反应，在他们家乡可不兴喝汤这玩意儿，喝酒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一点。见老婆坐下了，便也凑了过来，问是什么汤？
　　幸梓连忙答：“是桂圆枸杞炖排骨汤。”
　　刘爸爸听后摇头摆手地说：“我不喝这玩意儿，我喝烧酒就可以了。呵呵…”随后便又响起来了他老爷爷式的笑声。
　　被当面泼了盆冷水，幸梓表情略显尴尬。刘羽申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便提出去外面吃饭，也被父母拒绝了。
　　“我随便下点面条就可以了。”刘爸爸又摆着大手，那两根断指清晰可见。
　　刘妈妈喝了口汤，她背对着大伙皱了下眉头。随后便起身打开大包小包的行李开始忙碌起来。她先把猪肚猪腿等从箱子里取出来，放进冰箱的冰冻区。然后开始整理其他的行李。
　　幸梓见状，便拉着丈夫的手示意离开。这时刘羽申也心领神会地用家乡话开了口：“那你们先休息，我们先回去岳父母家了。”
　　“嗯。”老两口听罢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道不出滋味的。好歹两人千里迢迢过来跟儿子过年，他们却不跟自己住一起，那这跟留在家乡过年有什么区别？老两口
　　小两口离开自己的小家后，幸梓舒了一口气，跟丈夫去了附近经常光顾的一家港式茶餐厅吃饭。刘羽申一如既往地点了他钟爱的青椒牛肉饭，幸梓则点了她爱吃的鱼香茄子。简单吃完饭后，才回去幸家父母家。
　　春节日益临近。为了多些陪伴父母，刘羽申经常下班就直接回去自己的小家，陪父母吃过饭后再回岳父母家过夜。有时，就直接打开客厅的沙发床，与妻子过起了分居的生活。幸梓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却认为这是丈夫孝顺的举动，并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幸妈妈也对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并不在女儿面前说道什么。就这样，两母女为过年的事在家里忙得不亦乐乎。她们搞卫生，办年货，买年花，摆年桔，幸爸爸偶尔也搭把手，帮着家里挂灯笼，贴春联。几日下来，家里便有了浓重的节日气氛。
　　平常并不多在幸家的刘羽申，对家里的这些变化并不十分在意，看见后自然也没什么惊喜和赞美。他只想赶快熬过这段与岳父母同住的日子，尽快结束这束手束脚的憋屈生活。所以，除了吃饭偶尔的交谈，一般都很少参与家里的话题。最近他倒是发现了一个好玩的赛车游戏，时常捧着ipad，连上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的一个角落，聚精会神地玩游戏。
　　幸爸爸自然是看不惯女婿这等作派的，只是暂住这几天也不好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女儿跟着这个与她吵完架后从不低头接她回家的男人，不一定能带给她幸福。他平时虽然管家管女儿不多，但她在这么多追求者里选了这么个条件和脾性的人，在他心里一直是忿忿不平的。就这样，岳父架起双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女婿窝坐在沙发的一角玩电子游戏，母女二人在家里忙里忙外，一家四口呈现了一张奇异的景象。
　　大年三十一早，刘羽申跟幸梓提出自己今晚想去陪父母吃年夜饭。幸梓一听表情僵硬地看着丈夫，说“好”是违心，说“不好”又不解人意，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哦”。之前说好一年陪一边父母过年的约定，因为自己好心的安排而被打破，她只能心里暗叫不爽。当她轻描淡写地告诉父母丈夫回去陪其父母过年的时候，幸妈妈心领神会，笑盈盈地宽慰女儿说：“他回去陪自己父母过年也是应该的，一年也没团聚几天。”幸爸爸则不以表态，一声不吭地在厨房帮着准备年夜饭。
　　按照惯例，大年三十幸梓一家吃完年夜饭是要出去逛花街的。广东有个传统，春节前行花街，新的一年会行大运。于是，一家三口在家吃完晚饭便坐车出发了。街上的行人不多，许多外地人早已回到自己的家乡与家人团聚。每年的春节都是街道冷清，但花街却总是人山人海的，这是本地人过年的必备项目。幸梓一家在热闹拥挤的花街里逛了一晚，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看春晚，虽然少了丈夫陪在身边，但能陪父母一起在自己的城市过年，这相比去年已经强太多了。
　　就这样，小两口分开跟各自的父母过年。后续刘羽申又开始了两天的春节值班，初一至初三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完了。初四的晚上，幸梓一家应邀过去她跟刘羽申自己的家里吃晚饭。按理说，那是幸梓自己的家，但公公婆婆反客为主来邀请她们过去吃饭，这种感觉非常诡异。
　　幸妈妈是个注重礼节的人，出发前准备了好些礼品，三人一路大包小包地提过去。刘家父母热情地接待亲家进来，并把靠墙的餐桌抬了出来，摆了一大桌子的菜。为了迎合亲家亲家母的口味，刘妈妈做的菜特地不放辣椒，还按照儿子的配方煲了一锅老火汤。
　　幸妈妈看见一大桌子的菜，连忙客气地恭维道：“亲家母你好能干啊，做了一大桌的菜。辛苦了啊！”
　　“那是的，我们家办好事都她主厨的，一条街的邻居们过来吃的流水席，几十道菜是完全没问题的！”刘爸爸瞪圆了双眼，神情骄傲地把话接了过来。刘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背过脸去拍了拍丈夫的背。
　　“这么厉害啊！真是佩服佩服啊！”幸妈妈见状笑着继续说道。
　　幸爸爸看着一桌子的菜倒是笑不出声来，他手持筷子却迟迟落不到哪个菜碗里，无奈地低头喝了一口汤。天哪！这莲藕汤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他心想。当他正在迟疑该不该喝第二口的时候，亲家公扭过头来询问他吃不吃得惯？
　　幸爸爸心头一惊，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连忙笑着脱口而出：“可以可以。”然后继续纠结该怎么装下去好。
　　幸梓则没把吃的放在心上，她跟老公已经几天没见面了，正有的没的闲聊着。就这样，属于幸爸爸的政治饭局在一片客套话中结束了。回去的路上，幸爸爸直呼没吃饱，吵着回家要再吃一顿。幸妈妈也打趣爸爸，十几个菜都没把他吃饱。
　　“那哪叫十几个菜啊？黄豆一盘也叫一个菜，青菜一盘也叫一个菜，梅菜干一盘也叫一个盘。这大过年的让人怎么吃啊？”幸爸爸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我看刘羽申爸爸说得很自豪的，他说老家摆流水席的几十个菜不在话下。”幸妈妈笑地说。
　　“还有那个汤，怎么味道这么奇怪啊？！”他想起他勉为其难咽下的那碗汤，味道极其深刻。
　　“我之前问过他们是怎么煲汤的，他们说猪骨头要去腥加了料酒。”幸梓解释道。
　　“哎呀，怪不得这么怪。料酒完全盖掉了食物本身的味道了。”幸爸爸喃喃自语道。
　　“那到时初六他们要过来家里做客哦。”幸梓提醒道。
　　“知道了。”幸妈妈简单地回应着，心里却暗下决心要做顿漂亮的晚餐给他们尝尝，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宴请宾客的菜。
　　两天后宾客如约而至。刘羽申带着父母第一次登门造访岳父母家，手里还提着一些礼品。在楼下摁下电梯的时候，刘羽申心里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让父母也住上这样的电梯洋房。来到5楼时，岳父母热情地出来迎接，并招待他们到客厅喝茶。刘家父母四周参观了一下房子，家长里短地拉着家常。
　　幸梓一家已经在家里忙活了一天了，客人到访便可随时开饭。上菜的时候，陆续端上桌的全是硬菜——白切鸡、鸡汤、烧鹅、焗猪脚、梅菜扣肉、酿豆腐等，摆了满满的一桌。刘爸爸坐在饭桌前，眼睛瞪得圆圆的，之前在亲家母前夸下的海口，被这一桌子菜啪啪打脸。幸爸爸知道亲家爱喝酒，特地从酒柜里取了一小瓶白酒，和他珍藏多年的自泡药酒。
　　“珍藏多年了，自己买的人参、枸杞、桂圆、田七等药材用高度米酒泡的，现在药材的味道已经完全出来了。你尝尝。”幸爸爸给亲家公倒了一杯药杯。
　　“嗯，很浓厚的药材味。”刘爸爸喝了一口，抿着嘴说。酒的后劲十足，度数十分对味。
　　“来，吃菜。”幸爸爸招呼着亲家二人说道。
　　幸梓家里不吃辣椒，市场现在也还没开业，所以只能给公公准备了些辣椒酱。习惯了朝天椒送饭的刘爸爸，虽然面对着一桌子的菜，竟也无从下手，食之无味。
　　艰难地应付完这顿饭，刘羽申又借口送父母过去，在那边住下了。幸梓忙着收拾碗筷，妈妈收拾着亲家送过来的礼，当她看到礼品袋里的是自己前两天送过去的礼品时，脸一下就沉下来了。
　　“你婆婆真是搞笑啊，把我前两天送过去的三袋礼品，原封不动地退了两袋礼品回来了。”幸妈妈的语气听着没有太大的起伏，实则暗藏杀机。
　　幸梓吃了一惊，连忙放下碗筷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幸爸爸则依然事不关己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看。”幸妈妈把礼品塞给幸梓，心里越想越气：“还真不会做人啊，哪有人这样退礼的！？”
　　幸梓的情绪也被煽动了起来，心里忿忿不平地想着日后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刘羽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