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八代的话，藤沼胡乱的嗯，唔了两声。
阻止谋杀，还隔着十五年，把八代学这个精明的男人成功送进了监狱，阻止了他犯罪还给自己报了仇——可能的确“了不起”吧。
不过由八代说出这种话，他也很微妙。
不过比起八代自己感觉的新鲜，藤沼悟倒觉得八代学帮助别人这件事挺理所当然的。
尽管八代始终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小恩小惠都是为了代偿罪恶感。
但是在藤沼最初最深的印象里，八代确实是一直温柔可靠的人，也是教会了他很多的人。虽然这个印象后来被刷新，改变，但是它依然在那里，在八代学这个人的最深处——藤沼隐隐这样觉得。
他觉得八代的善意不全是表演，八代非常残酷扭曲的同时，也同时是一个会温柔的鼓励他人的人。一个人做坏事的同时也会做好事，并不矛盾。
一个罪人，帮小女孩找回一只猫，不能抵消他作的恶。
但是同样的，他作的恶，也不能用来否认他的的确确曾经帮一个小女孩找回了一只猫这个事实。
所以比起八代学甚有介是的分享自己竟然无所求的帮助了别人，藤沼更关心的是，“你在店里和……前辈们相处的怎么样？”藤沼一边扒着饭，一边若无其事的问。
“还行吧，只要我自己不觉得尴尬，对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吧。”八代一如既往的聪明，马上就知道藤沼在想什么。
年轻的前辈和年纪一大把的后辈，确实是有些尴尬的情况。
话说回来，一大把年纪的大叔在便利店工作就已经很让人浮想联翩了吧。
“但是也要小心有的人可能会小心眼，希望受到后辈的特别尊重什么的。而且有那种人吧……就是那种”藤沼夹了一筷子高丽菜，“专门喜欢折腾后辈，以用来自我满足的那种人……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比自己年纪大反而更让他们能找到存在感吧。”
八代学没有马上说话。
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的藤沼悟也抬头看过去，对面的八代却又低下头开始夹菜。
“确实有这种人——不过我的店里没有。”他一边把菜夹到碗里，一边若无其事的说。
这个人完全没意识到，悟你是不应该能想到这些的，所以……
“你以前被前辈欺负过？”
“没什么，算不上欺负，态度有些怪罢了。”藤沼悟不太在意的回答。
那是他在披萨店打工的时候遇到的……想到这里藤沼悟突然住嘴，那是“曾经”的事情，是未曾发生的过去里发生的事情。不是现在的他，一出道就大火的漫画家藤沼悟所能经历的事情。
就在藤沼悟突然有些紧张，警觉起来的时候。
“哦，”对面的八代咽下一口饭，随口问道，“就是你说过的，从前——上辈子？总之就是曾经的未来或者过去里发生过的事儿吗？“八代一边夹了一块汉堡肉，一边继续说着，“你从前和我说过吧，自己经历过好几次什么的。”说完把汉堡肉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着藤沼悟。
藤沼微微怔愣。
原来自己和八代说过吗？他有些记不清了……
而且八代的态度也太自然了，他一点也不觉得荒唐的样子。
最近藤沼经常在偶尔回忆过去时有些混乱，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是“没发生过”的——大概因为对于他，这些都是真切经历过的历史吧，都一样的真实。
八代一边很没滋味的咀嚼嘴里的汉堡肉，一边隐隐的观察着藤沼的反应。
其实藤沼没有对他明确的说过什么，他只是曾经隐晦的向自己信任的老师八代透露出了一些暗示。还有在自己离开湖边时对自己大喊，“我知道你的未来。”
不过看他现在的反应，就可以确定了。
“所以，”八代咽下嘴里的汉堡肉，低头去夹高丽菜，“曾经，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被悟你改变了的过去是怎样的？”
八代做出低头夹菜的动作，但是全身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仔细的聆听对面藤沼悟的呼吸，心跳，感受桌面传来他搭在桌子上的手的动作，还有桌下拖鞋摩擦地面的小小动作。
我到底做过什么？
八代学如临大敌的等待审判中。
很安静。
似乎能隐约听到餐桌上方，电流经过吊灯发出的嗡鸣。
大约只是一瞬，又或者真的过了很久。
“没什么，都过去了。”藤沼悟说。
那是只有他一个人经历过的事情，对于现在来说是不曾存在的过去和永不会到来的未来，没发生的事情就没有意义。
但是这样想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那曾经的未来里接待他的，有些微胖的编辑。
「你的画里看不到你这个人啊。」又一次退回原稿时，他曾这样叹息着对自己说。
“直击人心！”红色的粗体字和醒目的感叹号。
他的漫画《奔走的死神》的最终卷，书腰上有着这样让他微微有些脸红的评语。
宣传总是夸大其词的，但是至少说明他现在的漫画是可以触动人心的，他大概可以凭此这样认为。
但是“曾经“里，他一次次被编辑退回的画中是没有这样的感情的。他知道原因，是因为他从没有好好的审视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曾经惧怕触碰自己的内心。
年幼时因为父亲的离开，他选择逃避他人。之后不幸发生时，他又一次从强烈的无能为力的愧疚面前逃走，并且一股脑的逃避了连着愧疚在内的，内心里的一切感情。
所以，“曾经”的藤沼悟长成了一个逃避自己，也逃避他人的极力让自己冷漠的人。
一个画功精湛，却始终无法画出含有感情的故事的人。
但是在失去母亲的这份无法逃避的强烈痛苦中，他经历了一场从没有过的，漫长的“再上映”。
——时不时的，他的时间会突然倒退几分钟，而一旦发生这种现象就意味着他的身边即将发生不幸的事情，而自己可以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现不寻常，以阻止不幸的发生。
他把这种现象叫做“再上映”。
他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建立联系，却借着“再上映”的帮助，阻止了一场场发生在陌生人身上的悲剧。
“再上映”是上天给与他的恩惠吗，又或者是对他内心的一个映射，来弥补他最大的悔恨，满足他最深的渴望。
他一直都希望能够阻止那场悲剧，那场被深埋在记忆里，却从不曾真正放下的小学时的那场悲剧。那是塑造了曾经的藤沼悟这个人的，他内心最深的，根本不愿触碰的悔恨与愧疚。
而母亲突然惨死所激发的那一场他从未经历过的长时间的“再上映”回溯中，他回到了小学时代，回到了那场记忆深处的悲剧发生之前。他得到了阻止那场悲剧的机会，也是拯救母亲的机会。
他并没有一次成功，一次次的时光回溯中，他一次次的重历了同学的死亡。也一步步，一点点的改变了未来，直视了自己的愧疚。他不再疏远他人，得到了帮助，也帮助了别人，发现了真凶，拯救了友人。
更重要的，拯救了母亲。
而“再上映”的能力，也消失不见了——不知是因为他在一次次漫长回溯中使用太过，还是因为他心中已经不再有遗憾，所以也不再需要这个能力了。
成长了的藤沼悟已经不再逃避，可以坦然的直视自己，可以和他人建立深刻的羁绊。
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唯独有一个人。
唯独有一个人，他依然一直在逃避。
他曾经承认这个人对自己来说独一无二，意义非凡。这个人可以说深深的影响了他，造就了他。他曾经逼迫自己去面对他，去和他对决。但是当一切落下帷幕，他其实依然在逃避了关于他的一切事情。
所以，八代学对藤沼悟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又想怎样对待八代学？
八代学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的态度就一直摇摆不定，说到底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三年来他一直回避有关八代学的任何消息，漠不关心，也根本没有思考关于他的事情。
甚至当自己直接收到八代学的“预告信”，也只是把信放到一边，而不是考虑八代要回来了，而且直言要回到自己身边，所以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面对他。
八代学给了他一晚的缓冲，可是他只缩起了头做鸵鸟。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