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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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代学支着身体，看着幽暗里，藤沼悟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重，身体微微起伏。
（他在怕什么，不是三年前就知道自己伤害不了他？）
八代很聪明却过于冷漠，所以想了一会儿才想通。
（是怕自己伤害他身边的人吗？）
他无声的笑了。
（对啊，悟从以前起就是会为了周围的人行动起来的人。）
（可我……又为什么要做没有好处的事情。）
（太在意了所以反而想不明白了吗？）
在黑暗里他慢慢放下手肘，枕着手臂仰面躺了下来。
也没什么，他不是很在意的想着，大概还会成为对自己有帮助的事情……
这样不行，悟会讨厌……
他想着想着，思绪渐渐飘远。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概是侧身不舒服，藤沼渐渐的转了过来，也变成了仰面躺着。
八代在昏暗里转头看向他，本来没有焦距的目光，凝在了眼前人的脸上。黑色的柔软的头发倒伏在枕头上，藤沼本来就很消瘦的脸庞，因为仰面躺着，而越发显得颧骨突出，看着有些苍白可怜。
八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得出他比起从前在医院的时候长了不少肉的结论。
但是，还是小时候圆圆的脸蛋比较可爱，他又在心里补充评价着。
其实悟从昏迷里醒过来之后，他们没有见过几次。
如果可能，他也希望经常来看他，但是他不想太过可疑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彼时他刚刚继承妻族岳父在议会的势力，刚刚成为议员，而刚刚苏醒的悟的身边本来就已经有狗仔在盯着了——“沉睡了十五年的奇迹男孩”，他不想再给他惹更多的麻烦。
少见几面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的人生就是不断的忍耐。
忍耐家人，忍耐哥哥，忍耐心里的冲动，忍耐……
所以悟醒来以后，他们只见过寥寥几面。
说话最多的一次，就是最后在天台上。但是彼时彼此都直奔主题，细想想其实也没几句。
因为如此，他脑海里，悟的声音还是幼年时的音调，以至于他有时回忆起悟在天台上对自己说的话，那声音也是小孩子独有的有些甜的，有些奶声奶气的，气息不足所以高声责问时，又会有些微微的哑……
他用这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淡定的，一句句对自己说话，有的甜蜜有的残忍：
“八代，你填补了我心里的洞……”
“那个时候，我看着你的背影，在心里把你当做父亲……”
“我不怨恨你……”
“我赢了……你杀不了我……”
“没有我你活不下去……我是唯一理解你的人……”
于是回忆里说着这些话的悟也渐渐变成了幼时的模样，圆圆的脸，一对大眼睛，他小小的，却小大人一样最会装傻的笑，又偶尔会说出很现实丧气的话……他一开始用远远的防备的眼神看他，后来变得亲近又信任，他问过他的意见，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把他的秘密，他的“侦探游戏”讲给了他——
回忆戛然而止。
十八年前的小小的悟的模样定格在震惊而惊恐的样子。
“悟。”八代在黑暗里无声的念他的名字，抬起手，轻轻的放在了藤沼的被子上，感受着被子之下因呼吸而起伏的身体，这让他明确的真实的确认了悟的的确确就在这里——很踏实的感觉。
“对不起呐……”这些话他有些说不出口，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仿佛对自己的全面否认，就好像会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打开一个缺口……那是一场较量——悟已经说过了不怨恨他不是吗？
但是……对不起啊，悟，我没能明白你原来是来拯救我的。
“还有，谢谢。”
谢谢你，悟，谢谢你这么勇敢坚强的活了下来。
“还有……”他屏住了呼吸。
仔细去听，这样的话即使不用紧贴他的身体也能在有些浑浊的呼吸声之下听到他胸腔里心脏的一下下搏动，非常的强劲，有力，
这声音让人满足，却又难耐。
曾经这样听一听他的呼吸与心跳是他每天全部的期待。
……
是悟教会了他孤独感。
在漫长的十多年里，他深刻的明白了孤独是怎么一回事儿。
最开始，在经历了仿佛万物褪色，不知道该去往何方的日子，一次次质问自己之后，他终于慢慢领悟了一件事，他想要一直呆在藤沼悟的身边。
藤沼悟不醒过来，他就是原地踏步，只能一起被时间囚禁。
悲伤，恐惧，快要绝望，所有这些负面情绪之上是「悟一定会醒来」这一丝希望。
无数次的这样聆听他的呼吸与心跳，从这单调重复的呼吸与心跳声中汲取着力量。
悟一定会醒来。
一定要醒来。
我想和悟说说话。
长久的凝视昏睡中的他，把他每一天的变化，模样深深刻入眼中。
不曾在乎自己或他人的「生」的八代学慢慢的明白了自己的渴望。
是悟的「未来」。
想再一次能够确定自己和悟的「未来」。
这样，一转眼居然就已经过了十五年，他并未觉得漫长。
直到所有人都说他不会再醒来的藤沼悟，突然苏醒过来。
直到他醒来，因为这个终点的到达，行尸走肉一般的十五年才变成了一场有意义的，漫长的等待，直到他醒来，这十五年才有了时间的重量。
仅仅因为得知他醒来，就开心的眼泪停不下来。
远远的看见藤沼悟第一次去医院的庭院中散步时，那并不挺拔的姿态却如此的强劲有力而近乎神圣。
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就当是来说。
因为他是一个需要不断更新幸福时刻的人，他开始期盼更多。
所以难耐。
……
听不见悟的呼吸心跳的这三年零4个月23天，他有了一个新的力量源泉：未来。
这是奇迹一样重新从藤沼悟，从他自己脚下蔓延而出的未来。
在「未来」，他希望藤沼悟张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到自己，而不再是自己长久的单方面的凝视。
在「未来」，他想和他说话，除了呼吸心跳，还想听到他的话语——也让他听到自己，而不是自己长久的沉默的聆听。
突然，沉睡中的藤沼微微蹙眉，不安的从被子中伸出了手臂。
八代轻轻的移动身体侧过来，想要为他重新盖上被子，却被藤沼拉住了衣襟下摆。于是八代不再动作。
说到底，是因为藤沼悟教会了他孤独感。
单方面的守候让他觉得孤单，他想要陪伴。
如果藤沼悟明明已经睁开了眼睛，已经能够听到看到，却偏偏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他会觉得孤独。
他曾经不为「生」或建立于其上的种种动容，但是今天却被一个眼神伤到，因为他从这个眼神里看到了——藤沼悟很抗拒自己的归来。藤沼悟并没有像他一样期待在「未来」里看到彼此。
这大概是填满心里那个空洞的代价，那么他不得不支付。他给了悟这个权柄，但是却不愿他使用——他再不想看到那种防备的眼神。
他想重现他眼中昔日里的亲近依赖……
他想他如自己一般离不开对方……
咚，咚，咚……
八代微微侧首，专心听着藤沼的心跳，渐渐有笑意从眼角满溢出来。
既然悟能奇迹般的让「未来」延续了下来，那么他也能克服所有的其它阻碍，到达他所期望的「未来」那里。
他曾经只希望能一直注视着藤沼悟，每一天，每一天。
现在他希望，无论何时每当他一回头的时候，视线就能交错。
他会一步步达到彼方，这一路上他会经历很多「最幸福」的时刻，「更幸福」的时刻……
“我们会彼此陪伴。”
这是藤沼悟和八代学的未来。
他已经能看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