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璃沐萱

19、洛竺（上）

　　一条蜿蜒崎岖的驿道在这孤寂的山林里若隐若现，放眼望去，一片秋意浓浓，漫山遍野的红叶将整座山都换上了一身华丽的霓裳，那夺目的色彩带着一种悲壮的美像是要燃烧一切。可即使眼前美景如斯，马车里的人却不为所动，个个都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气氛很是压抑。

　　洛舞抬眸扫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注视着那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孩，老天保佑！她到现在都不曾咳嗽过。自从李骜留下交代，洛舞那紧绷的神经就再也没有放松过。估摸着时辰，李叔应该买到药了，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呢！太好了，等他回来这孩子就有救了，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秦舜背靠着车身双眼紧合，如果不是那微皱的眉头不然真要叫人以为他正悠哉悠哉地闭目养神呢，小雨坐在他对面问道：“爹，你在想什么呢？”

　　秦舜睁开眼睛笑道：“闺女，你干嘛明知故问呢？”

　　小雨白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呀，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管她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这事咱们已经摊上了，目前想甩也甩不掉，姑且不论她对咱们来说到底是福是祸，单就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哪一点？”

　　小雨看了那女孩一眼道：“可以肯定的是，她能遇上咱们这就是她的福气。至于她能不能醒过来，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咱们只管尽人事，听天命吧。”

　　洛舞听了这话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她什么也没说，毕竟小雨说的也是实话。秦舜倒是十分高兴，谁说女儿就是赔钱货，他这个女儿比起那些男孩儿来半分也不输。这丫头从小就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人家的女儿都是温柔乖巧知书达理，偏他的女儿却是心高气傲叛逆倔强，尤其那脾气要是臭起来肯定是要搅得家里乌烟瘴气鸡飞狗跳，半个月都不得安生，气得秦舜常常骂她投错了胎。这些年小雨长了几岁，性子也收敛了一些，倒真有些女孩儿家应有的样子了，可秦舜心里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碰上了什么事，这丫头还是要露出本性来的。心中正兀自盘算着往后是不是该将班子里的一些琐事交由小雨来打理，马车后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呼喝：“快停车！靠边！快停车！”

　　秦舜闻声连忙掀帘而出，站在车上向后一看，一人一骑正飞驰而来，身后卷起烟尘滚滚，待奔近了秦舜才瞧清，来的竟然是个官兵。

　　秦舜赶紧命阿毛停下马车，后面的马车也相继停了下来。秦舜跳下马车，那官兵正好奔到近前停下，他笑着朝那官兵拱手行礼道：“不知军爷可有什么吩咐？”

　　官兵执着马鞭指向秦舜，语气急促生硬：“这是你的车队吧，叫你的人都靠边停，后面有大队人马过来，你们莫要挡了道儿！”

　　秦舜一听有大队人马顿时变了脸色，像他们这样漂泊在异乡的卖艺人最怕的就是碰上战乱。心里一着急，赶紧向着那官兵问道：“不知军爷们这是要赶往何处呢？可是要打仗了？”

　　官兵脸色一板，喝道：“瞎问什么，这些岂是你能知道的！莫要废话，赶紧靠边！”

　　秦舜忙装笑脸赔不是道：“是是是，小民这就靠边！”说完就招呼大家把马车拉到路边去，官兵扫了一眼后便一扬马鞭继续向前奔去。不一会儿，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众人都屏气凝神站在马车边不敢有一点儿不敬。

　　一声马嘶引得众人望过去，一个银甲银盔的中年将军坐于马上，腰杆儿挺得笔直，身后紧紧跟着一大群人。众人见了赶紧将头垂下，恭敬地站在一旁静候这队人马过去。阿毛偷偷觊了一眼，大约有两三百人，这下放心了！肯定不是打仗。

　　待这些人走过去了，小雨跳下马车来到秦舜身边问道：“爹，怎么回事？这些官兵要干嘛去？”

　　秦舜摇摇头，叹道：“我们平民百姓哪里晓得他们的事，反正只要不打仗就好，其他的就随他们怎么闹去吧。”

　　忽然，马车里传来洛舞尖利的惊叫，秦舜慌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爬上马车掀帘问道：“怎么了？”

　　洛舞惊慌失措道：“怎么办？怎么办？她……她刚才咳嗽了，我已经把她的身子侧过来了，可是……可是她还是咳个不停，要是一直这样咳下去肯定要咳出血了，怎么办？李叔怎么还没来？难道……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洛舞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秦舜只能安慰她道：“别慌别慌，我看看。”

　　女孩的脸因剧烈咳嗽而有了一点儿血色，小脸皱成一团好像十分痛苦，秦舜见着也是急得直冒汗，再这么咳下去非把肺咳出来，看来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这丫头怕是……撑不住了。

　　“秦老板，我看不能再耽搁了，我们还是赶紧往镇上赶吧！”

　　秦舜断然拒绝道：“不行！”

　　洛舞急得一下子火了，“为什么？难道就让她这样等死么！你还有没有人性？”

　　“现在这种情形我也很着急，可是刚刚那队官兵还没走远，此刻若是赶路定要冲撞了他们，到时候不仅救不了这孩子，就连我们大家伙也都会跟着一块儿遭殃的！”

　　“是！他们是官兵，咱们得罪不起！可我不相信有什么事会比人命还要重要！你到底走不走？”

　　“走，但是现在不行！”

　　“你！”洛舞气结反笑道：“好！好得很！你不走可以，我自己带她走！反正我还有两条腿，用不着求你！”

　　秦舜的脸色十分阴沉难看，双手紧握成拳背在身后，“只要不连累班子，你想怎么做我都无权干涉。”

　　洛舞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咬唇俯身将那女孩扶坐起来然后就势要背起来，一旁的阿毛忍不住上前道：“洛姐姐，我和你一起！还是我来背吧。”洛舞朝他感激地点点头，阿毛接过女孩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洛舞先下了马车然后回身去扶阿毛。

　　秦舜走出马车与众人一道静静地看着洛舞三人慢慢离开，小雨上前拉拉他的衣角道：“爹，后悔了吧？”

　　秦舜摇头苦笑道：“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去告诉大家，半个时辰以后重新出发。”

　　小雨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小嘴嘟囔道：“死鸭子——嘴硬。”

　　身上挂着一个鼓鼓的布包，左手护着一个瓦罐，右手拉着马缰，李骜就这样骑着马心急如焚地往回赶。方才那位老大夫忙活了半天终于给李骜配好了药材，李骜付了银子正要走，没想到老大夫竟塞给他一个瓦罐说这里面装的是现熬好的药，待他回去病人马上就可服用，不用到时候再去熬药。这倒真是省了不少的麻烦，李骜十分感激就多付了一锭银子可是却被老大夫赫然拒绝了。李骜也不强求，向着老大夫揖了一礼便上马匆匆离开了。与此同时，洛舞和阿毛背着女孩儿拼命赶路，两人皆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可谁都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意思。此刻，他们是在与死神赛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为这女孩争取一线生机。

　　“驾——驾”，一声声急迫的催马声由远及近，洛舞心中一颤忙探头眺望。阿毛眼力极好，抬头一瞧好不激动：“洛姐姐！洛姐姐！是李叔！是李叔来了！”

　　来人正是李骜！他远远的就瞧见三人，心内立道“不好！”，猛地一夹马腹，箭一般冲上前去。待到近前，李骜一个纵身跃下马背，怀中瓦罐里的汤药竟不曾洒出一滴！

　　洛舞见李骜来了，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瘫软下来，眼中泪意翻涌，哭道：“李叔！你可算来了！”

　　李骜上前虚扶一把稳住洛舞，“莫急莫急！我这就救那孩子！”说完松开洛舞向阿毛道：“快把她放下来，要侧躺。”洛舞上前帮着阿毛把女孩从背上放下来，女孩侧身半躺在洛舞怀中。李骜屈膝半跪在地将女孩的头微微抬起，吩咐洛舞把她的嘴掰开，然后将瓦罐内的汤药一点一点细心地喂入女孩口中。女孩突然咳了起来，汤药喷了洛舞一脸，洛舞担心地问李骜：“怎么办？这药她咽不下去。”

　　李骜蹙眉想了想然后吩咐阿毛去寻了一根空心的秸秆来，他自己则从路边随手扯了一片完整的树叶下来。李骜把那秸秆小心翼翼地插入女孩的食管，然后将那片树叶一弯变成了一个漏斗。他将漏斗尖儿对准秸秆孔，然后把瓦罐里的汤药慢慢倒入漏斗中。汤药顺着秸秆孔缓缓流入了女孩的胃里。

　　洛舞忍不住赞道：“还是李叔有办法！”阿毛也喜道：“就是就是，这下，她肯定就会好了！”

　　李骜没有半分喜悦的表情，他依旧蹙眉道：“别高兴地太早，她能不能活还未可知呢。”

　　洛舞陡然变色道：“怎么？难道还有变数？”

　　“嗯！虽然她喝了药，但是等到药力起效后如果她还是不能将肺里的积水排出来，那么就只能说她命数已尽，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已无力回天了。”

　　洛舞原本放松的心弦忽地又绷了起来，幽幽叹道：“我想她会撑过去的，她已经撑了那么久肯定不会放弃的。”

　　三人紧紧围着女孩静静地地等候，时间仿佛静止了似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唯有这女孩微喘的呼吸牵动着三人的心弦。

　　半个时辰后，药力开始发作了。女孩猛然喘了一口气，洛舞的心都纠在了一处，然后女孩的脸不知为何越变越红，渐渐地竟开始发紫，李骜突然道了一声注意，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忽然女孩全身开始痉挛，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小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糟了！她好像咳不出来！”李骜也有些慌了，赶紧去抠女孩的喉咙想让她呕吐看看能不能有点作用，可是女孩好像更加痛苦了，只一个劲儿地干呕，眼泪不停地溢出眼角。李骜见此法无用，没办法，看来只能用内功逼了！

　　“洛舞，你快把她扶坐起来！”李骜忽然盘腿而坐吩咐道。

　　虽然不知道李骜要干什么，但洛舞还是照他的话做了。李骜开始凝神提气，慢慢将功力运于掌端。洛舞讶异地瞪大了双眼，她竟不知李叔原来是会武功的。

　　李骜的双掌渐渐变得血红，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他突然出手，双掌击向女孩背部对应着肺的地方。女孩突然抽了一口气，脖子上的经脉不停地鼓动，接着一股腥臭难闻的血水就直直喷了出来。一个深深的呼吸过后，女孩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洛舞连忙将她扶在怀中正要感谢李骜，抬头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李骜脸色发白，有气无力，额头冷汗涔涔，整个人像是就要虚脱过去。洛舞禁不住担心问道：“李叔，你……没事吧？”李骜耷拉着脑袋，勉强摇了摇头。洛舞见状赶紧着阿毛去把马上系着的水囊拿来，阿毛拔开塞子替李骜喂了几口水，李骜这才渐渐缓了过来。洛舞见这一大一小俱都绵软无力，一个昏迷一个虚脱，看来只能在原地等着秦老板他们来了。吩咐阿毛仔细照顾李骜，洛舞开始拭去女孩嘴角的血痕。擦着擦着，洛舞眉头舒展，终于绽出了久违了的笑容。

　　大约半个时辰后，秦舜他们终于来了。众人连忙抱的抱搀的搀将李骜与那女孩安顿进马车，洛舞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附到阿毛耳边嘀咕了几句，阿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两人一起上了马车。众人得知那女孩已无性命之忧俱都喜笑颜开，一行人又欢欢喜喜地重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