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璃沐萱

14、真相

　　满室之人无不好奇地向门口张望，只有王后和高谦除外。

　　王后扫了一眼满脸颓败的高谦，面带冷笑，转头看着那怀抱婴孩，莲步而来的宫装丽人缓缓开口道：“妍妃啊妍妃，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妍妃神色泰然自若，看着龙床上躺着的王上，语气甚是怅然道：“我带隆睿来见见他的父亲，想我与王上毕竟也是夫妻一场，来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王后强压下心头的怒气，连声冷笑并拍手道：“真没想到，妹妹的演技竟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都这个时候了，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却还能说得声情并茂，脸不红气不喘，着实令本宫叹为观止！”

　　妍妃微笑着对王后不疾不徐地欠了欠身道：“王后谬赞了！妍儿不才，若论起演技来，哪比得上王后炉火纯青，一个大礼就收买了这么多人心，可谓高明之极！”

　　王后却也不甘示弱，回道：“不错！本宫是比你聪明，起码本宫不会像你……”王后停下来朝高谦瞥了一眼，笑道：“妹妹，看来，你是押错宝了呢。”

　　妍妃闻听此言敛去了笑容，太阳穴的筋突突地跳着，胳膊不自觉地勒紧了怀中的婴儿，隆睿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婴儿尖利的啼哭让妍妃顿时清醒了许多。妍妃低头慈爱地拍拍隆睿，嘴里轻声地哄着，渐渐的，隆睿停止了啼哭又睡着了。

　　王后看着这场景，心中不禁牵挂起伶竺，语气稍显缓和道：“你要是多为隆睿想想便也不至于此，怪只怪你太心急了。”

　　妍妃依旧低头哄着隆睿，语气颇为笃定道：“王后就这么肯定自己会赢么？别忘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说完便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王后没来由地被她的笑声搅得心头烦乱，语气稍急地问：“你笑什么？”

　　妍妃止住笑，回道：“我笑您太天真了，不错！高将军的确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是您不会真的傻到以为我就只有他这一条路可以走吧？”

　　高谦猛地抬头看向妍妃，一瞬间，眼中闪过好几种神色，有震惊，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伤心……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高谦嗫嚅着嘴唇喃喃地唤道：“妍妍，妍妍，你怎么能……”

　　妍妃自不管他，只向着王后笑道：“您放心，不到最后一刻，一兵一卒我都是不会放弃的，王后想看好戏，妍儿定不会叫你失望！”

　　一丝寒气突然从四肢急蹿向心房，王后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惶惶不安，好像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她怔怔地看着妍妃，实在想不透妍妃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妍妃走到高谦身前，看着这个犹如丧家之犬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然后冷声说：“抬起头来，看着我！”

　　高谦痛苦而又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妍妃，往日叱咤沙场的一方战神此刻看来全然没了迫人的斗志和杀气。妍妃想也不想，抬手就挥了一巴掌上去，高谦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五个红红的指印。众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巴掌唬了一跳，皆是屏气凝神地看着高谦将要作何反应。

　　“现在，脑子可清醒了？”妍妃沉声问道。高谦盯着妍妃半天不吱声，想来是“清醒”了。

　　妍妃又命道：“伸出双手！”

　　高谦眼中虽然流露出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手上忽然一沉，原来是妍妃将怀中的隆睿放到了自己手上，“妍妍，你这是……”

　　“我要你仔细地看着他！看着你的儿子！”

　　这句话犹如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直炸得人脑袋嗡嗡作响。御医们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高谦妍妃二人，只有胡御医绷紧了脸颊低下头去，他知道：从刚才妍妃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王后端坐在龙床上，面容僵硬看不出喜怒，但那垂在耳畔的珠链却晃动地厉害。虽然早已看出高谦妍妃二人之间有些不寻常的关系，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妍妃竟大胆如此，连皇家血脉也敢作乱！隆睿竟是高谦的骨肉！妍妃方才的那一巴掌似乎也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王后只觉双颊滚滚发烫，低头看着沉睡的王上，这个她此生最爱的男人，尸身尚温竟要面对如此不堪的耻辱，这叫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恨！胸中的怒火腾地燃起，烧毁了一切清醒和理智，手指妍妃骂道：“奸妃！你好大的胆子！欺君罔上，乱我皇室血脉，按律当诛！来人呐！快将这对狗男女拖去剁了喂狗！”

　　妍妃佯装惊恐道：“哟，终于把您的火气给逼出来了呢，不过，您发起火来还真是吓死人哦。”说完又转而一笑道：“不过，您这火气发得也太迟了点儿，没办法，谁让上了年纪的人，记性就差呢。王后难道忘了？我一来便已经说明我是带隆睿来见他父亲的，是您自个儿断章取义，怪不了妍儿。”

　　王后禁不住气得浑身发抖，这妍妃神情倨傲，丝毫不见愧惧之色，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应对之法。就在这时，王上的四肢又剧烈地抖动起来，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又移到王上身上。妍妃也是诧异了一下，按说丧钟都敲了，王上应该是去了的呀，怎么会……

　　王后将妍妃的反应看在眼里，方才是自己不慎着了她的道儿，急火攻心，乱了阵脚，对付妍妃这种人要的就是冷静镇定，等待最佳时机，一击即中，四两拨千斤！王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突然跪倒在龙床前惊恐道：“王上息怒！王上息怒！都怪臣妾不察，污了皇家颜面，您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您莫要被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气坏了身子！保重龙体要紧啊！”王后说完掩面啼哭，偷偷的从手指缝隙中观察着妍妃的反应。

　　胡御医也带头跪了下来，叩头喊道：“王上息怒，切不可动气啊……”身后众御医也都跟着跪下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妍妃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地瞧着王上，想找出任何一丝破绽，但却怎么都看不出来。难道王上真的没死？还是王后得到了消息，故意敲了丧钟引他们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妍妃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小的汗珠，但身子却一点一点地冰冷僵硬。是以至此，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不行！在这是死，回去也是死，不如搏一搏，说不定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着王上，妍妃眼中一片冰冷肃杀，王后心中忽地一沉：不好！此时的妍妃像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亡命之徒，满脸骇人的杀气，只怕连王上都镇不住她了……

　　妍妃阴柔一笑，望了王后一眼，然后转身走到高谦身边。高谦抱着隆睿，抬头望着妍妃，满脸的喜悦与柔情。妍妃莞尔一笑，忽然拥住了高谦，慢慢踮起脚尖凑到高谦耳边轻声道：“此时此刻，我只希望你能像个真正男人，为你的女人和孩子做点什么，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众人都不知道妍妃到底在高谦耳边说了什么，但从高谦渐渐冷峻的脸庞和坚毅的神情不难猜出，妍妃说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高谦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头在隆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将隆睿递给妍妃，扶住妍妃双肩道：“妍妍，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妍妃冰冷的面容似乎因为这句话有了一丝松动，她向着高谦绽放了一个柔美的笑容，道：“我相信你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高谦点了下头，忽然向外间打了个响亮的口哨，顿时，只听外间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和宫人们凄厉的惨叫，间歇还有东西掉地打碎的声音。王后顿时火起，怒道：“高谦！王上在此，你敢……你敢……”

　　高谦一脸决绝道：“在我的眼里，只有妍妍和我们的孩子！”

　　这时，李副将突然闯了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直接走到高谦身边道：“启禀将军，宫中大部分已经由我们的人掌控了，属下特来请示将军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里不宜见血，把这些御医都带到外间去，送他们上路。”

　　“是！”李副将起身走到胡御医面前，见他是个老者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胡御医一脸正气，慨然起身脱下医官帽，走到王后面前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王后连忙扶起他，珠泪连连道：“本宫怎能受您这一拜，胡御医快快请起！”

　　胡御医像对待自己的女儿那样握住王后的手，轻声嘱咐道：“王后，老臣上路了，能在死前为您做点儿什么，臣感到很自豪！”

　　“胡御医……你为王上尽忠了……”

　　胡御医最后看了王后一眼，然后转身而去。经过李副将身边时，胡御医忽然大力撞了他一下，趁机抽出他腰间佩剑冲向高谦，喊道：“我死也要拉你做垫背！高贼，拿命来！”

　　高谦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临危不乱，身子一侧便躲过这一剑，同时一掌击向胡御医太阳穴。胡御医顿时鲜血上涌，一口喷将出来，在空中飞起一道血雾，身子一颓，倒在了地上。

　　“胡御医！”王后大惊，急忙奔过去，哽咽道：“您……您……”

　　胡御医微微一笑，断断续续地说：“王后……死有……泰山鸿毛之分，臣……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话刚说完便断了气。

　　李副将又叫了一群士兵进来将余下的御医们团团围住，一个一个押出去，而他们每个人出去之前都会向王上王后还有胡御医行跪拜大礼，然后大笑着出门而去，慷慨就义。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王上王后，高谦、妍妃和李副将。

　　王后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声音平定镇静地问：“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妍妃抱着隆睿走上前来，笑道：“王后也太心急了些，放心吧，暂时还轮不到你呢。”说完冲着高谦阴阳怪气地问道：“对了，王上床前，怎的不见公主呢？”

　　高谦这才想起从进来到现在似乎一直没见着公主，遂向李副将问道：“公主现在何处？”

　　“属下刚刚已经问过了，公主现在正在灵秀宫中。”

　　“把她带过来。”

　　“是！”李副将快步退了出去。

　　王后冷笑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何其歹毒啊何其歹毒！”

　　“王后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别忘了，您也是女人，而且跟您比起来，我可是小巫见大巫了，表面上端庄贤淑，其实却也是个蛇蝎美人呢……”

　　“你什么意思？”

　　“放心，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不多会儿，只见李副将像拎小鸡似地提溜着一个小姑娘进来。小姑娘发髻散乱，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小脸上遍布泪痕，进了屋中见王后站在龙床边，像一下见了救星似地急忙挣脱，跑到王后身边嚎啕大哭，王后心疼地将花儿护在怀中轻声呵护。

　　妍妃陡然变色，向李副将厉声问道：“她是谁？”

　　李副将狐疑道：“她不是公主么？属下赶到灵秀宫，公主闺房中只有这个小女孩在……”

　　“别说了！”妍妃大动肝火，向高谦冷笑道：“你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高谦不禁有一丝尴尬，一边是他最爱的女人，一边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伤了哪边都不好。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李副将突然屈膝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利，请将军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属下一定将公主找到带过来。”

　　高谦正要答应，妍妃却沉声阻拦道：“不必了！公主只怕是早就不在宫中了！”

　　高谦忙说：“那我赶紧派人去追，斩草要除根，省得夜长梦多。”

　　妍妃转而一笑，道：“不用追了！除非她长了翅膀，否则她还是会落在我的手里！”

　　高谦虽然还有疑问，但他相信，妍妍说得到的就一定能做得到。可王后听了这话，禁不住后脊直冒冷汗，难道还有没预料到的危险？那伶竺岂不是……

　　高谦向李副将使了个颜色，李副将立即退出去，片刻之后便又回来，只是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妍妃将隆睿交给高谦，然后接过李副将手中的东西，道：“你和你的人都下去，我有话和王后说。”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妍妃一脸不悦道：“你还是不是男人，女人之间的话你也要听么！”

　　高谦一声不吭，脸涨得通红，淡淡嘱了句：“我就在门外，你……小心。”然后转身带着李副官一起退了出去。

　　王后抬头看了妍妃一眼，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妍妃笑而不答，只把手中的东西递到王后面前，道：“王后还是先选这个吧。”

　　“我要是不选呢？”

　　“无论您选不选，结果都是一样的，您何不选个痛快点儿的呢？”

　　王后仍是无动于衷，只将怀中的花儿抱得更紧。妍妃见状戏道：“哟！假女儿都这么疼着护着，那么对真女儿就可想而知了。”

　　“你别话里有话，干脆说清楚！”

　　“白绫，毒药，您先选一样，然后我再说。”

　　王后看着妍妃，半晌终是端起了药碗，仰头喝尽。妍妃笑赞道：“王后果然爽快，这下我可以让你死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