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生离 ...
-
花儿手脚并用忙乱地退下身上淡紫色的襦裙，团成一团塞到伶竺手中，“公主快些换上吧，莫要再耽误时间了。”伶竺感激地点点头，脱了外衣，七手八脚地换上花儿的襦裙，花儿赶紧将伶竺换下的外衣穿上。翠屏在一旁也没闲着，飞快地替二人相互换了发型。全部整理好之后，翠屏将二人拉在一起，王后左右端详了一下，眼中露出赞许的光芒。
翠屏也非常满意地说：“王后，如果不细看的话，奴婢认为应该是不会出问题的。”
“嗯，不过还是得非常小心才行！”王后将伶竺拉至身前，仍不放心地叮嘱道：“竺儿，此番一去，外面肯定有诸多凶险，你千万要小心，别暴露了身份！除了翠屏，谁都不能相信！另外，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能老是依赖别人，知道吗？”
伶竺懂事地点点头，王后面色稍霁，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莹白美玉。只见这方美玉的顶部正中镶了一个纯金打造的虎形提手，四个拐角也用精美的纯金纹饰包了起来。此玉共有六面，六面皆是正方，除了底面，每一面都用纯金镶嵌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而在最底部却篆刻着几个奇形怪状的大字，浅浅的凹槽里满是残留的朱砂印泥。
“母后，这是……？”伶竺从没见过这东西，不由得一头雾水。
王后凝望着手中托着的这方玉石无限感慨地说：“这就是咱们玥国的传国玉玺，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谁拥有了它，谁就是玥国的主人！”
“原来这个就是传国玉玺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伶竺抚摩着玉玺顶部精致的虎形把手，忍不住喟叹道。
王后敛了神色，拿了锦帕将玉玺仔细包好，然后将玉玺交到了伶竺手上。
伶竺又惊又疑，“母后，您这是为何？您干嘛……”
“你听我说。”王后看着伶竺，面容很是肃穆，“竺儿，现在这个玉玺，我就交给你了！这可是历代祖先花了几百年的时间，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创下来的基业。现如今你父王驾崩，高谦又夜闯禁宫，我担心要生出什么变故！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就先让你把玉玺带出去，你可千万要保管好！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你都要用你的性命去保护好玉玺!印在，人在，印无，人……”
“母后，这万万不行！传国玉玺乃是玥国圣物，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让竺儿带出宫去呢？宫外的世界那么复杂，万一……竺儿恐怕不能担此重任啊。”
“但是眼下宫里正是一团乱麻，情势瞬息万变，万一这玉玺落入贼人之手，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王宫这么大，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不就行了？”
王后摇头苦叹，“你年纪还小，这世道人心还未曾体会。这人呐，有时候若是执着起来是非常可怕的。你觉得在这诺大的王宫里藏个玉玺还不简单么，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别人肯定找不着。可你想过没有，若是有人铁了心非要得到这块玉玺不可呢？到时候，哼！别说把这王宫翻个底朝天，就是将整个玥国掘地三尺，他也在所不惜！”
伶竺惊得浑身寒毛直竖，低头看着怀中的玉玺，烛光映照下竟泛出莹莹白光，柔和朦胧，就像在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绡纱，原本分明的棱角也模糊不清了……伶竺连忙揉了揉眼睛，心中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看来权利有时真的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你什么也看不清……
伶竺正低头沉思却听见王后幽幽轻叹：“唉……如若这江山在我的手里丢了，那么将来到天上见了列祖列宗和你父王，我还有何颜面与他们相对……”
“母后……”
“竺儿，唯今之计，只有将玉玺带出宫去才是上策！不过还有一点你还需谨记在心，那就是对任何人都不能提及玉玺之事，就算到了漠梁见着你姑姑也不能给她看见！一定要慎之又慎！”
伶竺把玉玺紧紧抱在怀中，小脸上闪耀着的满是自信坚定，“母后放心，竺儿晓得了这其中的厉害。竺儿发誓，一定拼死保护玉玺！决不让那些坏蛋得逞，乱我玥国江山！”
王后紧紧地抱住伶竺，脸庞深深地埋在女儿肩头，“好竺儿，母后可以放心了……”
翠屏约莫着时辰差不多了，不得不走上前劝道：“王后，不能再拖延了……”
王后的双臂猛地一紧，不想放开手，但又不得不放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在这短短的一瞬不断地来回挣扎，理智与情感的斗争像是一把铁锯在心上无情地拉下道道伤口……心好痛，痛得她甚至无法呼吸……
王后最终还是放开了手臂，伶竺只觉周身一凉。方才的怀抱是那么温暖，真的好想再让母后抱一会儿啊……但伶竺却扬起了笑脸，俏皮地说：“母后一定要等竺儿回来哟，竺儿会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说给你听，还给你带好多好多有趣儿的东西。”
王后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慈爱的笑容，“嗯，我一定等着，等着竺儿回来的那天！”
“那……那竺儿走了……”伶竺虽说要走，但脚下却丝毫未动。
王后抬手说：“嗯，去吧。”
“竺儿真的走了……”
王后泪光隐隐但仍笑着点了点头。
“竺儿真的，真的……”伶竺看着母后，下唇微颤，眼泪就要落下。
王后再也忍不住，一把偏过头去，泪珠儿滚滚滑落，吩咐翠屏道：“翠屏，带她走！”
翠屏上前将伶竺怀中的玉玺拿过来放入之前的食盒中，然后盖上了盖子。手提食盒，翠屏复又上前拉住伶竺冰凉的小手，“公主，走吧。”
伶竺一动不动地站着，贪恋地看着母后，怎么也移不开步子。王后双手撑床，声音微弱无力地祈求道：“翠屏，求你了……快走……”
翠屏一狠心架住伶竺用力将她拖走，刚走至门前，伶竺忽然大力挣脱开来，跑回王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着说：“竺儿往后不能随侍母后身边替您分忧解劳，是为不孝；没有遵从父王临终时的嘱咐，是为不忠，竺儿在此先磕头谢罪了！”说完便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竺儿不在的时候，母后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按时用膳，别再批奏折到深夜，一定要多休息。”
王后咬紧了下唇，双手死死地攥着锦被一角，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头颈，脑子里不断地有个声音在告诫着她：千万别转头！千万别看！看了你就会心软，就会舍不得……所以，一定不能转过头去！
伶竺起身泪眼朦胧地看着王后，心底里在大声呼喊着：母后啊，看看竺儿吧！就一眼！看了，竺儿就能安心离开了，求您了，看我一眼吧……
静默了片刻，伶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母后温柔的一瞥。失望和伤心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伶竺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后，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终于退到了门边，伶竺转首望着花儿，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母后的女儿，请你代我多尽些孝心吧。”花儿点头，伶竺转身擦干眼泪，站到翠屏身后，低眉顺目俨然一副小宫女的模样，说：“我们走吧！”
翠屏默默地拉开门栓，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室，伶竺回身，再不敢抬头，匆匆合上了房门。
内室里，王后苦撑已久的防线终于崩溃，双手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歪倒在了龙床之上……
伶竺提着食盒跟在翠屏身后，两人一路穿庭过院，路过灵秀宫的时候，伶竺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不知道无言和倩雪她们在干什么，还在等我吗？我此刻要出宫去了，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她们了……翠屏在前头低咳几声，伶竺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避开众人的视线，两人最后来到了御书房门前。虽然眼下形势混乱难测，但守门的卫士却依然坚守本位，尽职尽责。那士兵扫了二人两眼，大概认得翠屏，但她身后那小丫头瞧着倒是十分眼生，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长相，忍不住疑惑又多看了两眼。伶竺将头压地更低，垂首站在翠屏身后，浑身止不住地微微打颤。士兵狐疑，问道：“不知翠屏宫女来此作甚啊？”
翠屏抬高了声调，嗓音尖细语气沉缓，听来颇有些威严，“快让我进去，王后派我来御书房取些东西过去，若耽搁了，这可不是你我的脑袋能担待得起的！”
士兵闻听此言面容一僵，立即侧身让了一步，拱手道：“恕小人不知，翠屏宫女请进！”
翠屏点头，抬脚跨进门内，伶竺正要跟着进去，那士兵却横手一挡道：“慢！你不能进去！”
伶竺被惊出一身冷汗，愣在那里不知做何是好，那士兵瞧她颜色飘忽不定，似是紧张，心下更加生疑，正要盘问，翠屏却上前解释道：“她是御膳房的小宫女，才进宫没多少日子，方才我去御膳房替王后取了些膳食就让她提着了。”
士兵看向伶竺手中提着的食盒，疑色稍解，看着伶竺道：“原来是刚进宫的，我说怎么不像宫里人呢，只是……只是这头垂得这么低，面容瞧得不甚清楚……”那士兵来回打量着伶竺想瞧个究竟，这丫头真是越看越不像宫女……
伶竺紧紧地握着食盒的手柄，把下唇咬得都失了血色，心里像是有面大鼓在擂打。
翠屏也是万分着急，生怕那士兵再看下去便会露出马脚，忽然冷下脸来，厉声喝道：“好个大胆的奴才！对着我的人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王后的事竟也不放在心上，这颗脑袋果真是不想要了么！”
那士兵也知翠屏在宫中的地位，知她得罪不起便连忙躬身赔礼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恕小人方才无礼，请翠屏宫女莫要动气，赶紧进去取了东西回头好交差啊。”
“要不是有王后的吩咐在身，我定是要纠缠下去的！哼，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翠屏说完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伶竺在后赶紧跟上。
那士兵站在原地对着翠屏离去的背影躬身说道：“多谢翠屏宫女，多谢！”
伶竺进了御书房后，翠屏赶紧插上了门栓，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可以有片刻的宁静。伸手在额头抹了一把，手心湿滑粘腻，竟全是冷汗。翠屏深吸一口气，转眼看着伶竺问道：“公主，你还好吧？”伶竺嗫嚅着想要开口回应，可是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点点头。翠屏走过去接过伶竺手中的食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玉玺和一个包袱，翠屏将这两样东西一并拿了出来。打开包袱，里面是几件粗布衣服和一些金银饰物。翠屏拿出一件较小的衣裳递给伶竺，“公主，我们得把身上的衣服换掉。”伶竺二话不说拿过衣服就动手换上了。
待二人都换好衣裳，伶竺将玉玺塞进怀里紧紧揣着，翠屏提着小包袱拉着伶竺走到书桌后的龙椅边。伸手搭上龙椅右边的扶手用力向上翻动，慢慢的，那龙椅竟自行移开了。
伶竺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翠屏手握成拳在地上敲敲打打，然后听到有处地方的听音略有不同。就是这了！翠屏从头上拔下金簪，用尖尖的簪头撬开了那面黑色的水磨石砖。石砖下竟是一个方形的凹槽。“公主，请把玉玺给我。”
伶竺点头，赶紧把玉玺从怀中掏出来递给翠屏。解开丝帕，翠屏将玉玺小心翼翼地嵌进那个凹槽里，竟然正正好好不留一点儿缝隙。突然，只听“啪嗒”一声，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一个方形的暗道口便出现在书桌下方。
“这个又是……”
“这就是出宫的密道了，一直通到城外的望山。是王后告诉奴婢的，让奴婢带着公主从这条路走。时间不多了，下面的路还很长，公主，快下去吧。”
伶竺将整间屋子环视了一周，往日岁月的点点滴滴不禁一齐涌上心头。还记得以前她老是偷偷地跑来御书房偷书，每每被父王抓个现行，她就百般耍赖撒娇，父王最后总是被她缠得无可奈何，摇头苦笑，唉……伶竺叹了口气，走到书桌边正要钻下去却忽然瞥见了桌上放着的一个奇形怪状的兽行镇纸，那还是她第一次出宫的时候买回来送给父王的，父王当时可高兴了，伶竺犹豫了一下，终将那块镇纸放入袖中，然后便毫不迟疑地钻进了地道内。
翠屏也跟着钻进去，然后伸手拿出凹槽内的玉玺，密道的入口慢慢就合上了，龙椅也自行移到了原来的位置，一切照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在伶竺和翠屏在地道内向着宫外前行的时候，王后守在王上身边，终于迎来了今夜的贵客……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生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