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Your唯

17、第 17 章

　　洛金玉尚在病中，已叮嘱西风少盛些饭，可西风以己度人，觉得饭吃饱了病就好了，恨不能将饭给他压得更严实些。

　　还剩半碗没吃完，洛金玉已觉饱了，但他爱惜粮食，就为难起来。

　　西风察言观色，忙偷偷地推了推埋头吃饭的干爹。

　　这干爹！前日里还夸他过了年多懂了些事儿，今日又不知怎么的，坐下来就只盯着饭菜吃！像是平日里不叫他吃饱似的！

　　其实，这次委实是西风冤枉了沈无疾。

　　沈无疾昨儿情不自禁，差些轻薄了洛金玉，虽洛金玉没有斥骂他，可他也捉摸不透心上人的想法，实在忐忑，不敢擅自多看。

　　多看一眼，他便恨自己当时怎么没狠一狠心，不依不饶地亲下去！总之洛金玉病不病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想必也推不开他！

　　这么一想，沈无疾又觉得自个儿与禽兽无异，趁人病，要人清白……

　　可咱家一个奸宦，不就该干些欺男霸男的混账事儿吗！

　　然则——

　　嗐！总之情这东西，真他大爷的折磨人！

　　被西风一推，沈无疾回过神来，看一眼洛金玉，福至心灵，柔声道：“吃不下别勉强，喂狗也不算糟蹋粮食。”

　　西风：“……”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干娘在那儿吃着饭呢，你说什么喂狗！

　　唉。家门不幸。

　　洛金玉倒没在意狗不狗的，他明白沈无疾的意思，可自幼家中规矩，碗里不许剩饭。

　　沈无疾见他犹豫，殷勤道：“那给咱家吃，咱家也省得盛饭了。”

　　听沈无疾这样一说，洛金玉越发不肯放碗了。

　　吃他碗里剩下的——这成何体统？！着实叫人脸热！

　　可又不能回一句“你别吃，给狗吃”，听着也甚是奇怪……

　　这位沈公公为何总如此语出惊人、叫人无言以对呢？

　　西风陷入绝望，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几口，仍觉得很是窒息呢。

　　——干爹似乎从一条不归路，走向了另一条不归路……

　　沈无疾察觉自己这话殷勤过头，忙道：“说笑呢！你吃不下别勉强，若吃坏了身子，反而烦人。”

　　“是这个道理。”洛金玉不再纠结，放下碗筷，安静地坐在那。

　　沈无疾快速地吃完自己的饭，与洛金玉聊道：“今日身子还好？”

　　“还好。”洛金玉道。

　　“少吹风，大好了再出门。”沈无疾关切道。

　　洛金玉点头。

　　两人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沈无疾问：“今后有什么打算？”

　　“本想过几日再和公公说。洛某想等身子好一些，就回家乡一趟。”洛金玉低声说着，搁在桌下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了起来。

　　他又撒了谎。他不是要回家乡，而是已经拿到了彭祖小印，想去宕子山寻玄门秘谷。

　　原本洛金玉也怕沈无疾拦着不许走，考虑过是否该偷偷离开，可沈无疾待他一片赤诚，他思来想去，不愿做出这样伤人之举，只好谎称自己要回家乡一趟。

　　洛金玉仍怕沈无疾不同意，急忙又道：“过段时日，洛某自会回京城，再来公公府上。”

　　沈无疾自然不愿意洛金玉远走，忙道：“你回去做什么？”

　　你家又没人了！嗐！

　　“母亲与族人生前所居之处，虽只有断壁残垣，也想去怀缅凭吊。”洛金玉道。

　　啥都没了，有什么好怀缅凭吊的？！沈无疾叹道：“崔家祖地在晋阳，虽说离京城不算太远，可说近也不近，你身子这样弱，咱家怎么放心……不若等咱家事儿少一些，就陪你去。”

　　“怎敢劳动公公陪同。”洛金玉忙道。

　　“总比你路上出个事儿，咱家再匆忙赶去来得好。”沈无疾断然道，“此事没得商量！”

　　洛金玉：“……”

　　既然如此，那他只能不告而别了。

　　沈无疾见洛金玉神色暗淡，忙放缓了声音，道：“不是凶你，只是担心你，关怀你。”

　　洛金玉低声道：“洛某知道，可是——”

　　“身子要紧。”沈无疾道。

　　洛金玉不再说话。

　　沈无疾心道洛金玉定是不高兴了，顿时有些慌，可又不肯在此事上退让，思来想去，岔开话头问道：“咱家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不知会否冒犯你。”

　　“公公请说。”

　　“你后脖子上是否有一个狐形烙印？”沈无疾问。

　　洛金玉坦然道：“是有。”

　　那烙印所在之处并不隐秘，略微拨开头发便能看见，并不是秘密。

　　沈无疾问：“咱家能否看一看？”

　　洛金玉不知他是何意，却也没有拒绝：“可以。”

　　说着，洛金玉便侧过头去，让沈无疾看自己颈后的烙印。

　　沈无疾忙起身，说了句“冒昧”，然后仔细查看一番，皱了皱眉，问：“是胎记吗？”

　　洛金玉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娘生我不易，昏了过去。待她醒来见到我时，便有这个东西了。稳婆也说不准我这是生下来便有，还是其他怎么的。”

　　“寻常胎记难如此精巧。”沈无疾道。

　　洛金玉附和地点头：“都是这样说的。只是，也不必要给一个刚出世的婴儿烙印。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公公怎么忽然想起这事？”

　　沈无疾忙道：“没什么，就是忽然瞥见点儿，有些好奇。时候不早了，咱家还有些公务，明日再来探你。”

　　洛金玉跟着他起身：“公公事务繁忙，无需特意探病。”

　　沈无疾懒得和他说客套话：“你不必送了，咱家自个儿能出去。今儿外头有些冷，待天好些了，你白日便在院子里晒晒。”

　　……

　　洛金玉急着去宕子山寻玄门，却也心知自己的身子先要好了，便格外遵医嘱，喝了药早早上床歇息，只为早日康复。

　　可他攥着彭祖小印，躺在床上许久也没睡着，思索如何从沈府悄然离开，从哪条路去往宕子山，又如何用小印进到秘谷之中，再如何瞒过门人耳目、偷学到禁术……

　　想来想去，他又想起沈无疾来，不由心中难受。

　　不告而别实在是下下之策，愧对沈无疾一片真心。然而若非如此，想必沈无疾不让他轻易离去。

　　只说是回家乡寻祖，沈无疾都十分顾虑，若让沈无疾知道他是去寻那也不知存在与否的玄门，想必沈无疾会斥为无稽之谈，说他是忆母成狂，更不许他出门了。

　　自古孝义难两全，便是愧对沈无疾，也只能如此了。洛金玉咬一咬牙，心中如此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