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Your唯

16、第 16 章

　　曹国忠大年初一被沈无疾寻了趟晦气，脸面全无，这几天恹恹的，在狱卒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如今他正垂头昏睡，忽然听到沈无疾的声音：“哟，曹公公挺悠闲自在，这大白日的，睡得这样香，比咱家舒服多了。”

　　曹国忠抬头便骂：“沈无疾你个龟——”

　　他猛地停住了，怔了片刻，虚弱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张牙舞爪道：“沈无疾你想做什么？！”

　　曹耀宗吓得忙往沈无疾身后躲。

　　“曹公公，吓着你宝贝侄儿了。”沈无疾柔声说着，忽然将身后的曹耀宗拽出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曹耀宗脚尖离了地面，迷茫惊恐地望着沈无疾，喉咙里呜呜叫嚷，胀红了脸，徒劳地挣扎。

　　曹国忠大惊失色，尖声叫道：“沈无疾！你放开他！”

　　沈无疾微笑道：“曹公公，龙脉在何处，也该说了吧？咱家是乐意多来探望您，但其他人催得可紧了。”

　　曹国忠梗起脖子，红着眼骂道：“老子六亲不认——”

　　“咱家管你认不认！您只需想好了，人死不能复生，您话说得轻易，若咱家当真了，真把您侄儿捏死了，后悔的可是您。”沈无疾嗤笑道。

　　若目光能杀人，曹国忠早已将沈无疾撕裂成千百份！

　　眼看曹耀宗的脸由红转紫，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了，曹国忠含恨道：“沈无疾你放开他，咱家让你交差！”

　　沈无疾这才松开了手，叫来狱卒将趴在地上咳嗽喘息的曹耀宗拖走，独留自己与曹国忠在这天牢深处，笑道：“曹公公，请说吧。”

　　曹国忠阴恻恻地望着他，没说话。

　　沈无疾了然道：“曹公公放心，咱家和一个傻子没深仇大恨，不会赶尽杀绝。何方舟爱当便宜娘，想必日后将耀宗养得白白胖胖，哪天再给他娶个傻子媳妇儿，给您生一窝傻子侄孙儿呢。”

　　曹国忠冷笑一声，深深呼吸，终于道：“你想知道的那东西虽叫龙脉，实乃乱世祸星出世之处！如今此处只你与咱家两人，你听了之后倒不必转告他人，自个儿藏着便是。”

　　沈无疾笑了笑：“多谢曹公公好意，可咱家不信这神啊鬼啊的玄乎玩意儿。”

　　逼问曹国忠龙脉所在是为了交差，沈无疾自个儿没半点兴趣。他自幼历经磨难，多苦的日子也过了，那时也拜过破庙，求过神佛，可到头来，还不都是靠自个儿苟且活过来的么？若世上有神仙，也只有洛金玉那一位下凡历劫的，其他的他沈无疾统统不放在眼里！

　　曹国忠却也笑了起来，道：“回阳之法你也没兴趣吗？怎么的？咱家都进来这么久了，沈公公如今权倾朝野，还没把您那心上人弄出来呢？”

　　沈无疾一怔。

　　三年前沈无疾为洛金玉迷得神魂颠倒一事满城皆知，曹国忠也拿这事儿笑话过他，更给他“出谋划策”，当看乐子。

　　没人相信沈无疾能不靠巧取豪夺就得到洛金玉的青睐，可沈无疾偏偏放话说就不用那些旁门左道，那岂不就是个乐子？

　　一个声名狼藉的太监，与一位铮铮傲骨的才子，谁信？

　　曹国忠压低声音，似引诱道：“龙脉中藏有至宝秘籍，能令白骨生肌、死人复活，你焉知就没回阳之法？”

　　沈无疾回过神来，反问：“若真是曹公公说的这样玄乎，您自个儿留着不挖，只为了成全咱家吗？”

　　曹国忠眼中一黯：“你怎知咱家没派人去寻过那地方？事到如今也不瞒你，咱家曾捉人试药，试的那些令人死而复生的方子，便是从这儿而来。”

　　沈无疾微微皱眉。

　　“横竖是个死，都说了也罢！那地方与其说是龙脉，不如说是一处玄门秘境。沈无疾，你听说过凡人修真吗？凡人庸庸碌碌，不过百年短寿，有些人却能修炼成仙，长生不死。”

　　沈无疾怀疑曹国忠在耍自己，不然，便是他脑子坏掉了。先是死人复活，如今又来个凡人修仙，他何不索性说自个儿是真龙转世呢？呸！

　　“看你这样儿，就是不信咱家。”曹国忠轻蔑一笑，“咱家曾也如你一般是不信的，直到咱家明明白白的见着了玄奇之人事，才知宇宙之大，有许多事是凡人不能洞察的。”

　　沈无疾怀疑曹国忠接下来便要装疯卖傻求得苟全了。

　　曹国忠却接着道：“咱家亲眼所见，曾有一人转生夺舍——正是龙脉玄门中人，因偷入禁地，险被诛杀，幸而他学过转生夺舍法门，这才逃了出来。”

　　沈无疾不耐烦地问：“江湖骗子，曹公公也信？咱家还说自个儿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呢，您信吗？”

　　曹国忠道：“你若不信，咱家也没法子！”

　　沈无疾只好道：“您且继续说。”

　　“哼，咱家自然也怀疑那人是骗子，可派人查过底细，他夺的舍乃京师城郊一个农户小儿，那小儿年仅七岁，是庄子里几十双眼睛看着长大的，祖上代代都是粗人，绝无可能养出那样口吐文章、气度不凡的仙人来！那人更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将来日的风雨雷电，甚至于百里外的蝗灾地动，都说得一一对应无误，你让咱家如何不信？”曹国忠道。

　　沈无疾又是一怔。

　　若是别的，还可说是江湖骗子装神弄鬼，可这预测风雨雷电、蝗灾地动，便是宫中的天象局也不能说得绝无差误。就算天象局，也是依仗世代传承与奇人巧匠所做的宝物，而一个七岁的农户小儿空口掐算……

　　况且，曹国忠也不是好糊弄的，他必然令人细细查过，确定无一纰漏，这才深信不疑。

　　“你试验死而复生之法，也是那人教你的？”沈无疾问。

　　曹国忠点头：“可惜他当初也只偷看得只言片语，学了残篇，只能慢慢试验补全。”

　　沈无疾问：“以你个性，为何不令人径直闯入那玄门里巧取豪夺？”

　　曹国忠嗤笑道：“既是玄门，又岂是凡夫俗子能轻易闯入的？那仙道说，若非有缘，俗人连山门在哪儿都寻不着，便是把整座山都烧光了，又有何用。”
　　他见沈无疾不说话，又道，“说句实在话，回阳之法咱家不确定有没有，可那夺舍之法若学上了，你大可换到另一个健全男子的身躯里去，哪怕是换了皇上的芯子，也没人能知道，岂不妙哉？”

　　沈无疾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将它称作龙脉……”

　　“能令人布云施雨、撒豆成兵、点石为金、借尸还魂，这还不能叫龙脉吗？若能得仙人所助，还不能改朝换代吗？”曹国忠问。

　　“说得轻巧，您和您那位仙道怎么没夺皇上的舍？”沈无疾问。

　　曹国忠露出悻悻然之色：“这也得八字契合。”

　　沈无疾撇嘴，问：“那人呢？”

　　曹国忠默然片刻，道：“死了。”

　　沈无疾一怔：“怎么，修仙之人，还会死？”

　　“他一夜之间横死房内，守卫皆说夜里毫无所闻，别说人影，连耗子都没见着一只，那房门亦是从里面锁好的。”曹国忠低声道，“咱家觉着，是他们那玄门中人终于找到了他，杀了他。”

　　“你怎么不觉着是他想从你手中跑了，因此舍去现有躯壳，又夺舍去了？”

　　“咱家自然也这样想过，可诸多猜测无用，咱家又找不到他！咱家知道的就这么多，都说给你听了，你爱信不信！”

　　“你还横起来了？行，你所说的这些，咱家会一一回禀——”

　　曹国忠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压得更低：“沈无疾，你真要一一回禀？咱家再劝你一次，有些好处给自己留着便是，何必眼巴巴拿出去了，自个儿也讨不着好。你觉着，有这种好秘密，他们能许多少活人知道？你告诉了他们，咱家便再没了活着的价值，而你也多了去死的理由！”

　　沈无疾嘲讽道：“曹公公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苟延残喘呢？”

　　“若能苟延残喘，谁又愿意一死？只要有一口气在，谁也说不准明天咱家就不能翻身。”曹国忠笑道。

　　沈无疾也笑了：“这您大可放心，您绝无翻身之日，不必痴心妄想。”

　　曹国忠“哼”了一声，道：“你若眼巴巴赶着送死，那也是你的命。咱家九泉下有你这最贴心能干的儿子陪葬，也不算落魄！”

　　沈无疾踹他一脚：“闭嘴吧你！”

　　曹国忠冷笑道：“往日里你可是叫干爹叫得最欢最勤的。卧冰求鲤、彩衣娱亲你都没少干，咱家那时候就这样着了你的道儿，沈无疾，可真有你的！比咱家都舍得出脸面去，咱家砸你手里，也不算埋汰了！”

　　沈无疾懒得理他，正要拂袖离去，听到曹国忠问：“洛金玉你弄出来没？”

　　沈无疾皱眉道：“你忽然问他作什么？”

　　曹国忠迟疑道：“那仙道似乎与洛金玉有些干系……哦，也只是咱家顺嘴一说，你且听听就好。当年因你魔障似的纠缠洛金玉，咱家好奇，多看了那后生两眼，不料见着了他颈后有一狐形烙印。”

　　沈无疾也见过。

　　洛金玉无意遮掩，因此与他近身之人都见过。那烙印颇精巧，瞧着不像胎记，洛金玉只说出生便有了，他娘也不知为何，只好当作是稳婆不小心弄伤的不肯认罢了。

　　“那仙道托生的七岁小儿颈后有同样的烙印。”曹国忠道。

　　沈无疾皱眉：“一模一样？”

　　“若咱家没记错没看错，应是一模一样。咱家虽处置了那仙道托生的尸骸，可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如今没人知道仙门在哪儿，仙道也不知是死是活，唯独有个洛金玉看起来像有干系。无论是否巧合，有心追查这事儿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这条线索……”

　　沈无疾心中一动。

　　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叫其他人知道了龙脉线索，又牵扯进了看似与此相关的洛金玉……

　　曹国忠看着沈无疾面露为难，轻笑起来：“不若你与咱家合作——”

　　他猛地双目瞪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无疾，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啊”声，鲜血沿着嘴角止不住地流出来。他缓缓低头，看着被沈无疾突然捅入自己腹部的匕首，半晌，嘶声道：“你杀了咱家，他们必会认定你是要独吞龙脉秘密！就算你将实情相告，他们也必然不信！”

　　沈无疾面色冷漠，手上使劲儿，将匕首越发往里捅了捅，淡淡道：“有劳干爹担忧，儿子早有计划，一会儿就将您当年千辛万苦寻来的替身关来此处。您就安心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