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说他是我得不到的爹》马儿跑

16、沉沦

　　顾沉悠闲的捏着刀柄的手微微一顿，刚刚无意识上扬的唇角顷刻间再次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父子两人争论，声音愈发响，他却突然失了兴致，暂时没了护崽子的念头。

　　一个只会杀人的大魔头，掺和人家父子的架干什么。

　　“不高兴了？”身后忽的有人笑了一声。

　　他不回头都知道这人是谁，他也没兴致回头，可身后的人却慢悠悠绕到了他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顾沉在心情不好时反应极快，他立刻将初泽反制住，初泽嬉笑着也没还手，像是笃定了他会放开。

　　嘴里的甜味溢在唇齿间，果然又是糖，顾沉哼了一声，确实松了手，他手腕处的勒痕还没有完全消失，残留一圈淡淡的红印。初泽用食指摩挲下唇，突然道：“魔尊也不算坏人。”

　　这下，三个人同时看向了他。

　　初泽神色未变，接着道：“我就是个修仙的，在我的听闻里，魔尊表面嗜血残暴，实际上杀的都是他的仇家，并没有滥杀无辜过，虽然手段确实很残忍啊，我先谴责一下。”

　　初泽说自己是修仙的，早在顾沉的意料之中，凡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一剑荡开三个武林高手，他在擂台倒下时感觉到气场涌动，虽然没有明确看到法术的波光，但能感受到些许不同。

　　这年头修仙修魔还是很常见的，分能不能修出名堂而已，初泽这种就是有点名堂，但被他藏住了具体有多少名堂，只堪堪露出个纨绔混混的形象。

　　他一直揣摩不出初泽的心思，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初泽要为他开口争辩一样。

　　反倒是徐县令不服气：“魔尊不坏？这么说你难道还见过他？那他是三头六臂还是有八丈高？”

　　“魔尊修为高深，按理说，面貌是极好看的。”

　　初泽慢悠悠说着，有意无意往顾沉脸上瞥了瞥：“就比如长得像我干儿子这样，多俊俏。”

　　徐县令冷声：“确实，看到这张脸，谁敢信这是个偷人魂魄的魔……”

　　“他说了不是他。”

　　初泽突然正色打断了徐县令的话，在一瞬间收回了面上所有假惺惺的笑意，音调也跟着低沉了些，他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顾沉身前，纤瘦颀长的身形挺拔如松，自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仿佛天塌下来也能被他扔回去。

　　这是顾沉第五次看到他挡在自己身前，最初的惊愕已经转成了不解，他甚至想回去问问他的护法有没有把这个人打听清楚。

　　魔尊不是人见人爱的漂亮花朵，他不信这世上除亲人之外，还有人会护着他。

　　除非另有目的。

　　初泽忽的如此坚定，让徐县令也愣了一下，徐南星紧接着道：“我师父就是除了前武林盟主的人，他现在是新的武林盟主，爹如果你非要绑他回去，武林都不会放过我们。”

　　朝廷不与武林相斗，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

　　眼见自己儿子彻底偏袒外人，而且这人还涉及武林，徐县令心知他是彻底没法把人抓回去了，他好像在一瞬间老了十岁，腰伛偻下去，扶着门像是要摔倒。

　　徐南星连忙将他扶住，徐县令闷声咳了咳，声音沙哑：“那我的夫人怎么办啊，你娘怎么办……”

　　半个多月了，他的夫人就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那，什么动静都没有，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去了？

　　徐南星咬咬牙，忍着没让眼泪落出来，他将自己爹扶到一边，站回顾沉身前，忽的直接跪了下去。

　　“师父……我知道绝对不是您干的，可是……能不能救救我娘？”

　　顾沉闷声不言许久，此刻终于微微有了波澜，他缓缓看向初泽，幽幽开口：“你一个修仙的，应当有暂时稳固魂魄的法器吧？”

　　初泽挑眉：“没有。”

　　“没有也得有，拿来。”他摊手，一副讨债模样，像是笃定了初泽一定有这种在凡间堪称至宝的东西。

　　“拿是可以拿，但是……”初泽笑笑，将已经凉了的汤药递过去，“这个喝完，以及，以后不许再乱跑，受伤了怎么办？”

　　就这动不动伤人的性子，万一被人围攻打死，他就白费这么多功夫养小孩了，亏得他辛辛苦苦煮药。

　　然而这番话在顾沉听来，味就变了。

　　他整个人不明显的僵了一下，过了许久，顾沉慢吞吞接过汤药，皱着眉一饮而下。

　　那苦味直逼心头，令舌尖麻木，他觉得自己的血都会连带着变苦，于是再次摊手：“糖。”

　　初泽像是早有预料，直接往他手里扔了一大包：“给，好好喝药的奖励。”

　　顾沉：“……”

　　他火速往嘴里丢了颗奶糖，总算把苦味压了下去，糖还未完全融化，他鼓着半个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法器给我，我去把他娘身体里养着的魂取出来。”

　　初泽不紧不慢抬手，掌心突然现出一道银光，在场的凡人都愣了愣，活像见了大变活人，光芒散去后，他的掌心里躺着一个灰色的囊，看起来其貌不扬，像是路边捡的。

　　“这个锁魂囊太久没用过了，看着有点破旧，不过功效还在。”

　　顾沉能看出这是个靠谱的法器，伸手去拿，初泽却收回手：“你会用吗？”

　　若是以往，顾沉一定会将这东西抢回来，当着初泽的面完完整整把魂魄取出来，再将锁魂囊拍他身上，冷笑一声，无声的嘲讽他的无知。

　　可现在他有点拿不准。

　　他会，可他没有法力加持。

　　“借我点法力，我试试。”顾沉道。

　　初泽却没有动。

　　顾沉不解，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的修为，便道：“取魂不是什么高阶术法，借一点就够。”

　　初泽略垂眸，难得脸上没了笑意，甚至还有点严肃的意味，他略启唇，终于把一道炸雷劈在了顾沉身上。

　　“不同修炼术法之间渡修为只有一个方法，燃烧自己本元，以元气相渡。”

　　顾沉登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从未有人给他渡过修为，以至于他险些忘了这茬。

　　除却妖是天生妖丹修习，其他仙魔人三界，不是同一界的人之间渡修为，是不能像对同类那样直接传功渡的，因为会排斥，凡人最严重，受不住磅礴的修为甚至会直接震破五脏六腑，因此需要燃烧本元，这是最根本的底子，类于心脏。

　　燃烧本元自然是极不好受的，如身处火海，钻心噬骨，这种疼痛比皮肉之苦要疼上千百倍，极少有人愿意燃烧本元渡人修为，因为用不着，也不值得。

　　而且渡这种淳朴的本元之气……只能以口相渡。

　　“算了，我来吧。”初泽略思索后选择把顾沉轰走，和满怀希冀的徐家父子回了县令府，并吩咐顾沉留下来看家。

　　顾沉没兴趣跟上去，他盯着初泽临行前翩翩的背影，目光如炬，跟着飘了很远。

　　初泽是修仙者，而且来头不小。

　　这种取魂的术法，绝不是一个散仙能做到的，虽说不耗修为，但很少有人会，不然随便看谁不爽直接取了魂拉倒，这东西本身有违天道，他也是在禁术中顺便学的。

　　他没想到初泽也会。

　　半个月间，他和初泽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交际，他本身打算就是恢复修为后把这个人打死解气，也没准备真正去了解这个人。

　　现在看来，是他狭隘了。

　　顾沉推开门，迎面一股寒风吹的他险些打了个哆嗦，脸上沾了点冷冰冰的东西，而后变的湿漉漉，他缓缓抬起手，感受指尖融化的凉意。

　　就这一会，外头居然飘起了雪花。

　　顾沉鸦羽般的眼睫毛沾了些细雪，还有一些零零碎碎飘落在他肩头，又滑落下去，呼吸之间白雾飘散，他踱步向前，融入细碎的雪景中，一身玄青像是染了白茫茫的星辰，穿梭于雪中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不知走了多久，肩上的雪已经堆积起来，他走的有些累了，鞋也已经湿透，便缓缓坐在青阶上，望着远方环抱的群山出神。

　　“他说了不是他。”

　　从未有人如此坚定地站在他身前，为他说话，这个背影给他带来的震撼，远比之前救他性命还要深刻的多。

　　救命可能是另有所图，可信任这个东西，于他而言，就像儿时吃过的烤土豆，时隔多年，他见别人吃过，可他自己已经忘了味道，也没有品的兴趣。

　　“那个男娃！这么大雪天！你在外面干啥哩？进来烤烤火不啊？”

　　石阶附近还有人居住的屋子，他听到了，却没有回，任凭雪越来越大，在他肩头叠出个白色的小山丘，又融化成冰水淌过他的肌肤。他穿的单薄，又是凡躯，很快便能感受到身体已经麻木，冻的失去了知觉，可他依旧没有挪动。

　　他想不明白，他所作所为，浑身上下有哪一处，是值得有人帮他说话的。

　　指尖被冻的发红，他将手从雪里抽出来，幽蓝的戒指衬的这双手格外白皙，掌心融化的冰雪湿哒哒往下滴水。没有任何人能猜出，这双漂亮的手沾了多少条性命。

　　禁术的精髓便是最后一层的“断情”，它会让杀戮变得简单粗暴，变得合情合理，百无禁忌。他怕忘记埋藏的柔软，没舍得修，如今他才知道为什么“断情”在最重要的位置。

　　总有那么一瞬间，会有人提醒他，还有人愿意护在他身前，而他早已深陷泥潭，没有人能把他拉出来。

　　清醒的堕落，比禁术侵身的钻心蚀骨还难受一万倍，就如这落雪，他知道继续待下去可能会被冻死，可他甘心沉沦。

　　“你在这做什么？”

　　一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挡住了纷杂的风雪，也止住了无尽的所谓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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