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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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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家的位置比杨梅梅家要更好一些,直接在街面上。家里公婆有头脑,早把前面一排盖成了临街的门面租给人开店,后面院子也盖了两层,租给街上那些做生意的人住。她自家在院子后面空地盖了库房,从外面拉些石灰、沙子之类的卖,大姑父刚买了货车,买的多了他也给送货,这几年盖房子的人多了,她家生意也挺好。
本来就住在街面上,大姑又是好客爱热闹的性子,所以家里常常人来人往的。人家来家里了,招待一杯茶一口水总是要的,所以她家屋檐下生了蜂窝煤炉子,一天到晚地烧开水。大姑家的水壶还是她结婚的时候,爷爷从外面买回来的,样子好看,就是小了点,一壶水都倒不满两个热水瓶,因此大姑有此抱怨。
得了消息,大姑是个急性子,缠完手上那一卷线,她就收了东西要去街上看看。这时候日子平顺,难得有什么新鲜事,才出了大门就遇上几位邻居凑热闹一起。
杨梅梅怀着好奇心观察那个小摊子。清河街发展成熟,整条街的好位置早有固定摊位,按照种类区分的也很清楚,这新来的倒铝壶的摊子只在街口那偏僻地占了一块空地。空地中央是一个烧炭的炉子,那上头火烧得呼呼的,远远的就感受到火焰的威力。炉子旁边散落着一些铝块、易拉罐之类的,炉子前方摆放着几个做好的烧水壶、平底锅、铝盆的样品,看起来丑丑的,很狰狞。
杨梅梅拒绝想象自己家有一个这样丑丑的烧水壶。
大姑站着一边围观,一边问了摊主许多问题,摊主一一耐心回答。杨梅梅还不懂得有外地人这个事,她觉得这人说话怪怪的,跟他们都不一样。
杨梅梅就见那人手中容器里的铝块和易拉罐渐渐熔化,她看得入神,大姑已经开始询价。摊主知道她可能成为自己的客户,耐心地告诉她可以价格分为来料加工和他包料加工,也可以两者结合使用,方式很灵活。
杨梅梅看着热闹,没想到这会跟自家有什么关系,直到爷爷从街道另一头那个破烂收购站弄回来一大袋易拉罐,她家不仅换了壶底,还要做一个平底锅。
将水壶原先的底切割下来,给壶底加高,然后再拼接回去,这样费最小的功夫,大容积的水壶就得到了。这样做的水壶,也能明显看到中下部那一圈连接的痕迹,是比原先的丑了些,不过村里人也不讲究这个,好用就行。
杨梅梅原本还有些抗拒平底锅,等奶奶给她讲有了平底锅就可以方便做煎饼、烙锅盔、千层饼、菜合、水煎包……,还没说完,杨梅梅就留着口水开始期盼拥有平底锅的日子了。
到家的平底锅倒也没有她见得那么丑。摊位上刚倒模的锅没有经过打磨,打磨之后卖出去的平底锅看起来顺眼多了。就算村里好多人家都购置了平底锅,但杨梅梅还是能一眼分辨自家的那个,因为它看起来特别“厚实”。没错,就是厚实。
因为材料用得多,她家的平底锅看起来个头稍大,厚度却比得上别人家一个半,看起来颇笨重。
街上做铝锅铝壶的热潮经过几次赶集向四方扩散,每次从那边经过都能看到摊子上烧得特别旺盛的火焰,有人直接在摊子规格各异的成品中询价购买,有人比划着尺寸定制。村里工业品短缺,有人家里连热水瓶都没有一个,早几年拿着钱也买不来东西,倒壶的摊子因此很受欢迎。加上大家觉得铝锅铝壶比铁锅铁壶导热快,使用更方便,要是自己收集原材料,倒一个壶一个锅也没有多少钱,大家就更积极了。
杨梅梅对此已经不太关注了,自从平底锅拿回家,她就天天问奶奶什么时候可以吃到平底锅好吃的。
杨奶奶一边拿了布条缠把手,一边逗嘴馋的孙女。拿回家的平底锅连同锅盖、把手全部都是一体一个材质的,浑身上下只有锅盖中间的把手是黑色塑料的。锅两边的把手都是铝的,铝导热可快比别的金属还容易,用的时候把手太烫没法端锅,杨奶奶就找了布条给它缠得厚厚的。
“梅梅,爷爷去摘香椿,你去不去看呀?”
杨梅梅放下平底锅,奔向了香椿的怀抱。
三月下旬起,香椿就可以吃了。香椿摘的是每年新长出的那些嫩芽,采摘期并不长,大约半个月,过后香椿叶子太大,就不能吃了。杨梅梅家中的香椿树在院子里,当年盖完新屋从别处挖来的,经过几年的生长,如今长得很高大了。
香椿树太高,采摘香椿需要长钩子。铁钩子绑在长长的竹竿上,伸上去钩住嫩芽的底部,手腕一转,一个嫩芽就落下来了。下层的树枝上采摘完,人就要爬上房顶,那里采摘树顶的嫩芽更便利。前面的平房顶还好,从院子里的楼梯上去就行,另一面的需要上厦子房的屋顶,爷爷踩着梯子上去,小心的踩着屋顶的瓦片,侧着身子走到距离树最近的地方,伸出竹竿,一钩一个准。
杨梅梅不被允许上房顶,她的工作就是在树底下将爷爷采下来的香椿芽捡起来,放到屋檐下的竹筛子里,就这无聊的工作,因为有了蒋文文的加入,两人竞赛着来,竟也争着抢着干起来。
“我捡了三个。”
“我捡了四个。”
“我捡了十个。”
“我捡了二十个。”
“我捡了一百个。”蒋文文放出了杀手锏。她俩虽然还数不清数,但是一百是她俩知道的最大的数了。
“我也捡了一百个。”杨梅梅只好放出自己知道的最大数。
杨奶奶端着脸盆打水洗手,路过她俩身边,瞅了瞅竹筛子里刚盖住底的香椿芽,再听孙女和外孙女吹牛,她一乐,还逗这俩人,“这么厉害的,那等下要捡一千个回来啊!”
杨梅梅跳着发言:“我肯定捡一千个。”
蒋文文不甘落后,“我也捡一千个。”
院子里的大人都笑起来,两个小孩还不知道大人笑她俩吹牛,也跟着哈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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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摘下来的嫩香椿芽洗净剁碎,拌到鸡蛋里面炒着吃,除了盐,什么调料也不需要。杨奶奶今天早餐准备了五个鸡蛋炒了一大碗香椿鸡蛋,每个人都夹着热馒头吃。因为炒了香椿鸡蛋,杨奶奶今天就没给杨梅梅单独做煮鸡蛋吃。
杨梅梅吃着夹着香椿鸡蛋的馒头,满意地跟奶奶预定:“我明天还要吃香椿炒鸡蛋。”
杨奶奶特别宠孩子,这点小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最近几年做生意的人多了,鸡蛋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巴了,他们家虽然没有每天每人吃一个,但是隔三差五这么吃一次还是没压力的。
“今天中午给梅梅做香椿拌面吃,好不好呀?”
“香椿拌面好吃吗?”
“好吃呀!吃上次吃的那个宽宽的面条,香椿切碎了用热油拌了,吃面的时候加一勺拌进去,可太好吃了!”杨奶奶说话的语气夸张,就像引得杨梅梅流口水。
杨梅梅十分配合奶奶,双眼发亮,猛点头,“那我要吃香椿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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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大人都各自忙碌自己的一摊事情,杨梅梅照例当杨奶奶的跟屁虫。洗涮收拾完厨房,杨奶奶把快散架的蒸篦拿出来,这蒸篦是木有做的,由一个个寸宽的长短不等的木板拼接成一个圆形,下方有两个弯曲的半圆竹棍子固定,固定用的纳鞋底子那种粗棉线,用的时间久了棉线就会断,就要换新的。要是偷懒不及时换,等棉线彻底断裂,板子散架,碰上正在用的时候,那一蒸篦馒头就不就毁了。自认是个十分勤快的主妇,杨奶奶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杨梅梅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就拿着沙包在开间玩跳房子。这个游戏最大的好处就是一个人也可以玩。拿粉笔头在地上画一个3*3的格子,标注“1”到“9”九个数字。站在房子外面,背对着丢出沙包,然后回头看沙包丢在哪个格子了。比这个数字小的格子要单脚跳,一直到有沙包的格子才可以双脚落地,然后双脚夹起沙包一起跳到下一个格子,一直这样,直到把沙包带到写“9”的格子才可以停下。丢出去的沙包要是在房子外或者压线就要重丢。
杨梅梅的沙包是她缠着奶奶新做的。六个面的颜色都不一样,针脚很细密,里面装的是晒干的玉米粒。沙包按说要装沙子,不过那个东西除非谁家盖房子才会买一些堆着,不然很难找。装石子太重,若是玩别的游戏打在人身上太疼,于是奶奶从粮仓抓了一小把玉米粒给她装上。奶奶一次做了两个,一个给孙女,另一个给外孙女。
“妈——”大姑人还在大门口就开始喊。他们这里的人其实都这样子,嗓门贼大。
“婆,大姑来了。”杨梅梅瞅着了就朝厨房那边喊,然后才对着院子那边叫人,“大姑。”
大姑手里端了个白色蓝边的大洋瓷盆,上面盖了白色的麻布。这种厚实细密的白色棉麻布多是用在厨房。有手帕大小的用来洗碗擦碗;也有裁成长条状的,蒸馒头的时候用来在草圈和锅相接的地方围上一圈增加密闭性的;一米见方那种大的一般用来盖东西,比如案板、和面盆上,馒头篮子上,多叫做包袱。当然同样的东西还可能用来包裹装在箱子里的衣服、布料等,那也叫做包袱。具体理解就得看语境,就跟外国人学中文遇到了“方便”这个词一样。
奶奶应着声从厨房出来,一边走一边撩起围裙擦手。
“文文她爸的战友给带了一整只羊,都杀好了。我想着吃不完,给你们拿一些来。”大姑笑着把盆往前推,给奶奶看。
杨梅梅瞅着从盆里伸出来的那只羊腿跟着晃动了一下,回忆着在村里看到的小羊的样子,在脑袋里想着这应该是羊身上的哪部分。
“你咋拿这么多?给文文她奶那边送了没?”奶奶推拒。
“送了,她爸早上去给她奶送了,我就过来了。”大姑跟奶奶推搡着一路进了厨房。
杨梅梅跟在两人后面,旁观了两人你来我往推来推去,紧张兮兮的,就怕大姑一个不坚定,没推让过奶奶,把这么一大盆羊肉再给端回去了。虽然恨不得冲上去抱住肉盆大喊一声:都别让了,让我吃吧。但是,这样干肯定要被批评不懂事,杨梅梅强忍了这股冲动。
好在,大姑送肉的决心坚定,最终拿着一盆奶奶给装的洗好的菠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