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世》雁过青天

61、西行波折 4

　　住宿的地方位于安全区域的最中心，哪怕是他挣脱了束缚，要走到边缘也需花费不少时间，自然比刚才那里好。

　　然而等他回到歇宿地，做足准备，最后用萝叶藤绑住了自己的脚，枯坐许久后却是一无所获。倒不是不能入静，只是这一回的入静跟在地球上时相同，没出现任何声音或幻觉。

　　可惜这并不意味着他回到了地球，更有可能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加让人绝望的世界。这才是最坏的结果。

　　当然，荣介不会只因为一次冥想就断定自己的处境，所以从这一天起，他每天的事除了浇水种植以外，就是测量安全区域被侵蚀的面积以及冥想。也许依然不够填满睡觉以外的时间，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干坐着等死。

　　接下来几天，冥想都没有进展，就仿佛在印证那个最坏的结果一样，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他确定了安全区域边缘每天被侵蚀的速度确实在一米五上下，而且似乎并没有增长，反而隐约在减少。可能因为每天减少的范围非常小，没有精确测量工具的他直到第五天，才敢肯定这种减少是真实而非错觉。

　　这对荣介来说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如果这种减少能一直持续下去，或许他就不用担心某一天自己会无容身之处。因此，他每天在测量这一事上变得更加用心，也更加忐忑，生怕哪一天这种减少突然停下来。

　　也因着这种紧张和担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诸如恐惧孤独等其它情绪对他的侵扰都被减轻到了可以克制的程度。

　　时间过得很慢，然而再慢，它还是会一点一点流走，就像青葱少年觉得耄耋白发离自己还远，似乎永远也不会到来，却突然某一天在镜子里发现鬓角已然苍苍一样。

　　在此期间，作为测量外界侵蚀速度标记物的萝叶被往里移栽了五次，每一次十米，也就是说安全区域往里收缩了将近五十米。刚来时种下的种子，除了后种的两粒苹果种子和云河山，其余都收获了两茬以上。

　　云河山生长周期长就不说了，让荣介略感惊喜的是，这一回种下的苹果籽只用了三天就发芽了，生长速度也快，半个月就超过了之前那株苹果苗，此时叶片葱荣，已隐隐有小树的雏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所有生命力都放在了长个头和叶子上，它们并没有像第一株苹果苗那样开花，更别提生出源灵来。

　　对于源灵荣介没有那么执着，他倒是更希望后两株苹果苗能快快长大，然后结几个果子出来。

　　至于第一株苹果苗，重新种下之后，就始终是那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仅存的几片叶子耷拉着，却又没干枯，依然保持着绿色，源灵小虫很久很久会动一下，似乎在表示，它还能坚持一下。于是荣介每次浇水的时候，还是会顺带给它洒点，希望它能早日恢复精神，长出新的叶子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全区域被侵蚀的程度也越来越轻，到后来已小到如果不测量都不太能够看出来。

　　荣介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的第五十七天，一觉睡醒，他跟平时一样洗漱后折了几片萝叶当早餐，然后巡视地头一圈，浇了遍水，又去安全区边缘转了转，看看外界的侵蚀速度有没有突然变化，作为标记物的萝叶藤需不需要往里面挪动。当然，这过程当中少不了一人分饰多重角色闲话家常，唠嗑些你好啊，吃了吗，昨晚睡得咋样之类的废话，装成身边很热闹很生活气的样子。

　　一通忙碌下来，几个小时也就过去了，接下来还有更漫长的时间是无事可做的，除了冥想和阅读。那几筒书，确切地说是三筒书，全都是与神弃之陆历史有关的，早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倒背如流，然而并没什么用处。

　　至于冥想，老实说，荣介现在最讨厌做的事就是冥想。安全区域外看着天崩地裂，但实际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也不知道是原本就没有声音，还是声音被隔绝了；安全区域内则更像是连空气都凝滞成了一团，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到。当初在地穴当中时，好歹还能时时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石头滚落的声音，这里却是极致的安静。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还有心跳，还有疼痛感有饥饿感，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到了无声的亡灵之国。

　　处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荣介对冥想入静早就失去了兴趣，甚至于每每要去做时，还会觉得厌烦抗拒，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坚持每天都要冥想一段时间。不为别的，只为那一丝虚无飘渺的机会。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跟以往不一样。”啃了口剥了皮的禹柳，甘甜的滋味在口腔里浸润开，荣介借此振了振精神，跟神棍似的宣布了一句，然后才盘膝坐下来，闭上眼。

　　事实上他每次冥想前都会说这么一句话，打气的意思胜过自我暗示和期盼，而不是真的有所预感。

　　但是，在独自一人枯守了漫长的五十七天之后，这一回他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啪！很清脆但又很飘渺虚幻的一声，仿佛响在人的灵魂中。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荣介恍惚间看到了一朵金色的花从无到有，乍然绽放，撒下漫天金芒。

　　这花倏忽而生，倏忽而灭，快得让人几疑它是否只是一个瞬起瞬灭的念头，想要抓住却无从抓处。

　　轰——还没从那突然出现的画面中缓过神，荣介就感觉世界仿佛震颤了一下，正疑惑是不是错觉，突感身体急剧坠落，就跟睡梦中踩空了一样，唬得神魂皆冒，赫地下睁开眼。

　　随着张眼，那种往下掉的感觉也跟着消失，让他意外的是，身体并没有摔落的疼痛，眼中也没看到任何可怕的景象。然而也正是如此，才更为可怕。

　　朦胧间似乎才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苏醒，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心里充斥着新生的喜悦。

　　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的情绪。荣介十分肯定，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在体会别人的情绪和经历。非常怪异，但又不得不承认很新奇，还有一丝隐隐的恐惧和无措。

　　入眼他看到的并不是火焰般的萝叶丛，更不是熟悉的安全区以及区外可怕的天地灾象，而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大陆。这片大陆很大，大到他即便是以高空俯视的角度去看，也无法看到边际。很荒凉，荒凉程度丝毫不逊于他曾经呆过几个月的神弃之地，甚至更为超过。在神弃之地至少还有一些人类的遗迹，而这里却是呈现着最为原始的状态，就仿佛从来没有任何生灵存在过。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看到这样的地方，他不仅没有像当初穿到神弃之地时那样绝望和无助，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欢喜，以及……依恋。

　　是的，依恋。荣介觉得这种形容很奇怪，但他再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词语来代替它，就像是人类天生对于孕育自己的母亲所带有的那种感觉，他此时对这片土地拥有同样的感情。于是他，又或者说“它”，“它”将这片大陆称为姆大陆。

　　当然，从荣介本人的角度来看，他不可能对着一片陌生的土地产生这样的感情，但他也依旧没弄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因此只能继续观望，并一再告诫自己别在观望中迷失。

　　时间慢悠悠地流动，好像过了万亿年那么久，面对这片荒寂的土地他并没有升起丝毫厌倦的情绪，只是在某一日突然觉得应该增加点什么，于是分离出了身体的一部分，将其分解成无数碎末，撒向地面。而“它”的精气神则一下子萎靡下来，但心中却是充满了浓浓的期待，就仿佛是在等待自己的孩子降生一般。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几乎是在那些晶莹剔透如同冰晶一般的组织洒落的同一时间，平静了亿万年的大陆刹那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数年，干涸的土地吸饱了水份，洼谷沟壑被雨水灌满，江河纵横，湖海成型。当雨散云开之时，星星点点的嫩芽破土而出，五颜六色，瞬间铺满整片大陆。

　　自从穿越之后便一直依靠苹果苗和萝叶等寥寥几种艰难生长的植物稍作慰藉的荣介看到这一幕，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那一瞬间，他都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它”的感受了。

　　时间依然慢悠悠的地流淌着，不急不忙，不焦不躁，对于一个只知生不知死的存在，时间毫无意义。

　　荒凉单调的大地被茂密奇美的植被所覆盖，飞鸟在蓝天下翱翔，走兽穿梭于林间，虫豸在鸣唱，水族在欢跃，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而无论是大雪纷飞雨后初虹，还是双月争辉，又或者星河横空，种种奇象都不过是给它增添的一份炫斓点缀，因为它本身已足够瑰丽壮阔，撼人心魂。荣介亲眼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心中的感觉自然更是难以言喻。

　　然后，某一天，一头兽用它短粗的两条后腿以及粗壮的尾巴撑起庞大的身体，开始学着直立行走，一头兽用它的爪子抓起根木棒去砸树上的果子，一头兽在森林大火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只被烧焦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和香味的小兽放进嘴里撕咬……

　　大陆上出现了人类，虽然这个人类的形态与荣介一惯的认知有所差异，但他们拥有人类所拥有的一切，人的五官，手足，语言，以及文明，而他记忆中人类所没有的，他们也有，尾巴，翅膀，甚至更多的手脚，眼睛，等等极具特征性以及实用性的配件。毫无疑问，他们就是这片大陆进化出来的人类。

　　当人类出现之后，整片大陆的格局就开始渐渐出现了变化，哪怕最开始时他们只是莽莽大荒中最弱势的种族。

　　战争，战争，无止尽的战争，人类的文明在一场场战争中延续壮大。从部落到帝国，从茹毛饮血到礼仪之邦，有消亡，有融合，有吞并，有没落，空白的时间轴被一点一点填满，谱写成了一曲雄壮的充满了血与泪的人族崛起之歌。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荣介几乎可以预见另一个与地球相似的文明诞生，然而那一天，这一切突然被打断。

作者有话说

　　坑是不会坑的，但慢也肯定是慢的，所以就解Ｖ了。解Ｖ后感觉轻松多了，不用考虑太多，能写的时候就写点，不能写的时候就放着，希望能找到最初时的写文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