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世》雁过青天

62、西行波折 5

　　那天，虚空破开，一群不速之客骤然降临。他们驭使神器，腾云驾雾而来，男的英俊，女的美艳，个个飘然出尘，拥有开天裂地，搬山倒海的大神通，与传说中的天神完全吻合。

　　那天，上到帝王将相，下到飞禽百兽都低头屈身，成了天神的奴仆。

　　那天，整片大陆被分割成了九大区域，每个区域包含数个乃至数十个国家，用以供养天神。

　　自此起，众生纷纷以修道长生为荣，原本已开始高速发展的本土文明为之嘎然而止，被高级别的入侵文明所替代。

　　然而天下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变得和平起来，反而因为个体战斗力的大幅提升而使得破坏力成倍数地增加，如果说以前的战争只是这片大陆自身的一种新陈代谢的话，现在就是染上了癌细胞，不止在抢夺它的营养，还在破坏它的身体。

　　荣介亲眼看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出现在它的体表，看着山峰倾塌，大江断流，看膏腴沃土成荒漠死地，歌舞升平变啾啾鬼鸣。尤其是那些顶尖道者——天神之间的战斗，对大陆的破坏更是毁灭级别的，灵脉灵地崩溃，虚空数度撕裂，致使空间壁障变得脆弱无比，灵气散逸，渐渐难以承担高阶修士的日常修炼，更别提天神的消耗。

　　于是，天神及其后裔，还有部分本土修炼有成的大能抛弃了这块土地，踏入虚空，前往下一个适合他们生存以及修炼的地方。而在离开之前，他们攫取了这片大陆的生命本源。

　　荣介赫地下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全身发麻，仿佛被扔在岸上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好像什么也没吸进肺里。

　　过了很久，静谧的空间，火红的萝叶才映入他的感知，然而一时间他依旧难以缓过神来，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又在哪里。

　　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三日，在此期间，进食小解都是毫无意识，完全凭着本能完成。

　　到第四日上，他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或许是大脑的自我缓冲修复机能起了作用，让他幸免于痴傻。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没有任何目的地四处张望了眼，然后心中念起，下一刻人已离开原处，出现在一片荒漠当中。

　　天空是还残留有黑夜余韵的青蓝色，寒凉的风吹在身上，让人不由打了个寒战。感觉到体温在急剧消散，只穿了一件薄薄衬衣的荣介不仅没着急地找衣服加上，反而露出放松的笑容。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对流放之地有什么眷恋或不舍，但当在那诡异的空间中呆了几个月之后，再回到这里，他竟然会生起亲切喜悦的情绪，可见凡事就怕对比。

　　不错，他眼下所站的地方正是第一次穿越时所到世界，荒芜，贫瘠，环境恶劣，但至少还算正常。当然，是相较于他呆了五十多天的地方，确实还算正常。用第一次穿越来表述或许不是那么确切，因为他总共也就穿越那么一回，后来这一次只不过是被母神带进了另一个空间，但依旧还在这个世界当中，并不能算是穿越。

　　母神，又被称为生命源母，其实也就是这片大陆的生命本源。他之前在冥想中所看到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母神曾经的经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同时也找到了离开囚困住他的那个空间的办法。

　　当初在遭遇围捕的时候，母神断肢求生，部分残躯得以逃离，躲藏在极西之地。她的主躯干被夺走，剩下这部分，虽然情况很糟糕，但如果给她充分的时间以及合适的环境，还是能够慢慢自愈。当然，这个时间恐怕要以百万年计。

　　但失去了她的生命源力供给，又无灵气滋养，除了极西之地，以及其邻近的区域，整片大陆迅速枯荒下来，水源干涸，生灵灭绝，能活下来的大都是有些修行的，又或者本身体质特殊的。

　　幸存者为了生存不得不离开自己长期居住的地方，前往还能寻找到食物和水的地方。然而有生命的区域在不停地萎缩，他们也只能随之不断地迁徙，最终翻越黑狱山脉，抵达了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因为有母神残躯的存在，所以仍能维持一定程度的生机，足以让这些人类生活下去。如果还像以前那样，人类过人类的，母神修养母神的，彼此之间互不干扰，经过长时间的修养生息，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到以前最盛的时候，各类生灵长期安居繁衍还是可以的。

　　然而幸存者中有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离开大陆的高阶修行者，他们知道母神对于整个大陆的重要性，担心它会心怀怨恨又或再次逃离，于是联手找到了正在养伤的她，并用阵法将她封印。这些修行者中有人族大能，也有妖族之王，还有魔界之祖，就连曾经虔诚信仰护卫过她的圣殿祭祀，为了人类，也背弃了她。

　　母神虽不知怨恨，但自此起也再无法相信这片大陆的任何生灵。

　　事实上，在经历了强行捕捉之事之后，不止是母神，就是参与以及对此事有所了解的修行者因为心虚，同样不可能再信任她。故而，哪怕她曾经尽可能地通过意念告诉他们，她并不会伤害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甚至怕被她蛊惑，还用阵法隔绝了她的意念传递，使得她无法再与外界相联系。

　　阵法除了禁锢住母神的残躯，隔绝她的意念以外，还有特殊的方式刺激着她身体的潜力，让她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生命力，以维持陆面上的生机，却无法接收源灵的回哺。没有生命力的回哺，她不仅伤势一直难以愈合，生命的透支也让她一天天衰弱下去。

　　随着她的衰弱，黑狱山脉也再无法抵抗住荒芜的侵袭，日渐贫瘠起来。

　　十数万年过去，母神还在苦苦支撑，大陆上却早已物是人非。没有灵气，当年那些人，哪怕是大能，也无法活过万年，更别提余者。而他们当年设下的封印，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弱，无法再起到完美的阻隔作用。只可惜此时源灵早已灭绝，大陆上的植物已变得十分稀有，生命力虚弱到根本无法回哺她。

　　母神并不畏惧死亡，她本只知生，不知死，当真正感受到死亡阴影的时候，心中亦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遭受了人类的背叛以及残忍对待之后，并没有丝毫怨恨一样，仿佛她天生就缺少这些情绪。

　　但是眼看着这片她出生的土地一天天枯竭下去，甚至可能因为她的死亡而毁灭的时候，她却有些不忍，以及不舍。不舍这个孕育了她，又因她而变得生机蓬勃的世界，不忍陆上如同她子民的生灵因此生活越来越艰难，甚至灭绝，包括人类。

　　而为了挽救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她只能趁着封印松动的机会，通过意念寻找能够帮助她的人。只可惜她此时能传送出的意念已微弱无比，又顾忌着那些背叛者的后人，如果不是像荣介冥想这种进入极静状态，根本无法接收到。

　　别看荣介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感应到了她的呼唤，事实上，她从发现封印松动，开始尝试将意念发散出去，到终于被荣介接收到，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之后她赠送出身体的一部分，让其融入荣介体内，不仅让他得到了这个世界意志的认可，诞生了生水的能力，还帮助了她定位，以便能随时联系上他。

　　原本她是想召唤荣介去到她被封印的地方，将她释放出来，但当发现他在圣城附近之后，便改变了主意，直接将他引到她原本寄住的地方，让他发现那些植物种子，并用他的能力将种子种出来。

　　源灵的诞生并不意外，而只有源灵的存在，才能将植物的生命力回哺给荣介，然后再由荣介催生出更多的植物。这其实是一个互利互惠的过程，就如她当初那样，可惜背叛者因为心虚隔绝了这个过程，只知单方面地压榨她，否则这个世界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母神希望荣介能种出更多更多的植物，生出更多更多的源灵，那样的话，即使她隔着千万里，透过已经破漏处处的封印也能受益，慢慢恢复元气。而当她恢复元气的时候，这片大陆也将摆脱毁灭的命运，回到以前的样子。

　　然而她没想到当初那些人在封印她的时候还留了后手，也许是考虑到他们都亡故之后，后人因灵气缺失，无法再修炼，如果那时候母神脱困，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他们在封印里加入了自毁阵法，一旦监控到母神异动，封印会立即自爆，连同被镇压在里面的母神一起干掉。毕竟在他们看来，母神死后残躯依然能滋养这片土地，但如果让她活着脱困，无论是逃离还是报复的后果都是人类无法承受的。

　　说人类狭隘也好，自私也好，恶毒凉薄也好，在面对种族延续的问题上，没谁能轻忽大意得起来。哪怕是当初掳走母神大半身躯使得整个世界瞬间崩溃的罪魁祸首，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对她逃逸的残肢继续追捕，而是任由其躲藏起来，也算是为无法离开的人类留下一线生机。

　　察觉到危机降临的那一瞬间，母神自忖在劫难逃，当下毅然决然积聚全身残余的力量一举贯通隐界，将当时正遭遇危险的荣介拉了进去，并用剩下的能量在里面圈出了一块安全之地，让他得以暂时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