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云]错位》飞行邮差

6、第五章

　　架在炉火上的砂锅顶着沉沉的盖子，紫英把着蒲扇控着炉火，让那火苗恰舔了砂锅底。蒲扇轻挥，炉火旺了一层，忙用火钳将木柴往灶外挪。神情专注，仿若那炉火上架的不是锅子，而是汲取日月精华、集天地灵气终要成型的神剑。砂锅内响起“咕嘟嘟”的沸腾声，盖子若调皮的孩童，不时地抬头，紫英想掀了盖，却怕一时急功近利、前功尽弃，便耐了性子，忍着炉火闷热，继续有条不紊地把着蒲扇。
　　听得里屋的天河说了声：“紫英，快换文火，把盖子打开。”
　　紫英连忙把炉内的柴火拨出大半，掀了盖，一股鱼肉鲜香扑了他满脸，再见锅内鱼头豆腐汤真如天河所言的变了乳白，眉心也舒缓了。用碗盛了一勺汤水，小心翼翼地端入里屋，天河双眼看不见，鼻子倒挺灵，寻着香味，直勾勾地就等紫英上前，菱纱则裹了被子，坐在天河床边笑看紫英一脸严肃。
　　“小紫英，这下得叫野人师傅了！看你毕恭毕敬的样，就像那书塾里的学徒给先生看习字，生怕先生一戒尺。”
　　紫英哪有心思搭理菱纱。刚把碗放到天河手里，想起刚出锅的汤烫口，慌忙拿过，又是晃又是吹，折腾了一番，才把碗递给天河，守在一旁，紧张地看他喝下。
　　“嗯，这次姜、酒都放得好。”天河咂咂嘴，细细地品，“加点盐，盖上盖，再焖焖就可以吃了。”
　　天河怎么说，紫英就点头怎么做，加盐、盖盖，一样不少，勺子锅内拌了一轮，又盛了一勺端来给天河尝。就这般反复3、4次，直到天河点头，他才挑了最好的鱼肉，盛了满满两碗上桌。
　　菱纱一块鱼肉入口，扑哧便笑：“你们这师徒俩，磨蹭来磨蹭去，好好的鱼肉都给煮老了。”
　　紫英正要给天河喂汤，听了如此一说，忙咬了口鱼肉，确实没了鱼的肥美。他剑术不俗，铸剑颇有心得，就连裁衣缝补都不在话下，却偏偏烹调下厨，学了一个月，仍只有粥煮得不糊。本认这次步步小心能万无一失，结果放个盐也犹犹豫豫，到头来还是差了一步。心中沮丧，手一松，汤匙敲了碗沿。
　　“紫英，我饿了。”
　　天河摸索着握了紫英手腕，一双眼看不见，仍习惯地迎着人，此刻皱着鼻头，冲了紫英手里的鱼汤，一副不给他吃个够就要跟你闹个够的模样。
　　“将就着吃吧，再练个几回，总能煮出好的。”紫英唇角带了笑，开始一勺勺地给天河喂鱼汤鱼肉，天河吃得急，紫英还得不时腾出手给他顺顺背。
　　菱纱见自己嘴快惹的祸总算晃过去，乖乖喝完汤，又很给紫英面子地再盛了一碗：“小紫英，你这样练下去，怕是修仙不成，先当了大厨。到时我们也不用上酒楼下馆子，报个菜名，你往那灶边炉火一站，香喷喷热腾腾地就给端上来！”
　　“也好。”
　　随口一说，却有随口一答，菱纱没料到，瞪大了眼去看紫英，见紫英正给天河喂最后一口汤，而天河也是呆住了，愣是喝不下去。紫英便笑，真正眉开眼笑，用指尖拭了天河唇边汤渍。
　　“给你和天河做一辈子饭菜，也好。”紫英感到天河握紧了自己的腕，更笑着捋了天河两鬓发丝，“多好。”

　　因为家里有“客”，紫英便不能按了平常回房伏案作业，但是也不能陪了这个“客”天南海北地聊。他是考生，有一大堆的笔记、试卷、单词，习惯地就要写要背，一天不这么做，就觉得节奏混乱，心情很差。
　　紫英开了两包方便面，撕了调料袋熟练地一洒，电热水壶正好把水烧开，他便往面碗里注水，端到客厅餐桌上，碗上盖盖，匆忙奔到茶几边看了两眼作业，天河从浴室出来了。看来天河和那身衣服抗战了很久，总算裤子衣服没弄错，只是那衬衫上的扣子扣得不尽人意，从上头第1颗开始就一直往下错。
　　无奈这人怎么这么孩子，连唠叨他的力气都没了，直接站到他跟前，解了扣子，一颗颗重新扣好。
　　“这衣服真怪。”大概发现自己做错了，天河就笑着说个理由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
　　你那身衣服才叫怪。
　　这话在脑子里转了转，还是没有说出口，紫英替天河把领子翻好，顺道把袖子也理好，道：“扣子就是这样，一个扣对一个扣眼，一旦哪个扣错了，往后的就个个错。不解开了重扣，怎么看都是别扭。”
　　天河听了点点头，看到桌上有两个大汤碗，欢喜地扑过去：“好香！好饿！”紧接着肚子就呱呱叫着附和，紫英坐回茶几前，拿起笔，边演算边说：“等5分钟。5分钟后才能吃。”
　　“5分钟？”
　　“……我说能吃才能吃。”
　　满脸沮丧，可还是乖乖地答应一声，改成正襟危坐的姿态，紧紧盯着汤碗，好像一不注意这两汤碗就要长脚跑了、插翅飞了。一时安静，只有墙上挂钟行走的嘀嗒声，紫英行云流水地解了一道立体几何，刚在答案处画了个句点，天河就小声探问：“紫英，我……我看看行吗？”
　　“看什么？”
　　转脸确认，和自己大约年龄的少年蹲在餐桌旁，两手扒着桌沿，只露了半张脸，眼神专注得好像要在显微镜下把细胞解剖的认真。当然在那个脑袋里没有细胞的概念，只有面前的两个汤碗。
　　看了下钟，明明才过3分钟。
　　对于时间概念极其敏感的紫英来说，这2分钟可不是能忽略跳过的距离，但对于饥肠辘辘的天河来说，又是挑战极限的难耐煎熬。
　　头痛地按着太阳穴，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想着今天算完蛋了，竟然在这个时间打开电视，可看到天河马上被电视吸引，又暗自庆幸找到对付这家伙的办法，哪知天河喃喃一句：“山猪……”紫英就彻底无奈了。
　　从来没想过会亲眼看到一个大活人对着电视里哼哼唧唧的山猪流口水，还夸张到两眼发亮，而且那名为《动物世界》的节目分明说着山猪的生活习性、交尾传代，完全跟《煎炒烹炸》的山猪料理步骤没有关系。
　　“吃饭吧。”放下笔，把汤碗盖掀了，连坐下的动作都觉得无力。
　　“真的？开饭了！”欢天喜地地接过筷子，一看碗里，笑容有些僵了，嘴有些扁了，筷子在碗里翻了翻，眼神也暗淡，“没有肉。”
　　你还真不客气！
　　毕竟用泡面招待客人就是主人不对，招待不周就是错在自己，所以紫英还是忍了。起身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最后的鱼罐头，开了盖，回头见天河竟然把头探进冰箱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被紫英一拍，他就满脸疑惑地问：“小山猪呢？”
　　“哪来的小山猪？”把天河从冰箱里拉出来，关上门，堵住他依依不舍的眼神，“空的，别看了。”
　　又是很乖地答应，跟着紫英蹭回餐桌前，看着紫英把鱼罐头推到面前，看着紫英吃了两口面，又看着紫英从鱼罐头里夹了块肉，扔进他碗里。
　　“看什么？快吃。不饿了？”
　　天河赶紧拿筷吃面。本身就饿，扒拉几口面下肚，觉得那面嚼起来口感也不错，黄黄的大概放了鸡蛋，汤头也好，就是蔬菜切成丁，一喝就入喉，味都没尝出来。三两下就吃得见底，肚子底都没垫满，看看紫英，边吃边翻书，大约才吃了一半。天河没事干地用筷子搅着剩下的汤渣，再吸着筷子解馋，这才发现紫英刚才扔进来那块看起来有些黑黑硬硬的肉。
　　筷子戳了戳，确实有些硬，不是错觉。夹起来，放在鼻下嗅嗅，没有焦糊味，应该不是火太旺给炸糊的。舌下舔舔，咸淡正好。口中嚼嚼，有豆鼓味、酱油味，鱼肉松嫩爽口，连骨头都能越嚼越香。再仔细尝尝，十足的陈州名菜——豆鼓鱼！
　　“好吃好吃！紫英！这个真好吃！”天河一边如获甘露地感激涕零，一边对那罐头鱼肉展开攻击，“看着不太好看，味道真的很好！”
　　紫英从书本里抬起头，莫名看着天河狼吞虎咽还赞不绝口，明白过来，不禁叹声一笑：“速食的东西，怎么会好吃？”
　　“紫英做的东西就是好吃！”一脸的坚定。
　　“不是我做的……”扯了餐纸递给天河，那一嘴的油光让他更想笑，真觉得不该拿这些东西招待，“下次给你做土豆焖肉吧。”
　　“好好！紫英果然是大厨！”
　　“只是会做点家常小菜。爸妈长期在国外，不知不觉就学了一点。只是能吃，味道不保证。”
　　天河拼命地点头，还连声说“就这么说定了”“别忘了”，直让紫英把头一直点到吃完碗里的面才罢休。知道紫英真的答应了，心里也安定了，嘴上就问：“什么时候煮？”
　　紫英一口汤差点呛在喉里，看天河一脸期待，忍不住要抹一把汗：“难道你认为是现在？”
　　“下、下次也可以……”天河摸摸肚子，“只是我还有些饿。”
　　真的很想问同样是人生父母养的，而且个头还比自己矮那么一丁点的，为什么能爽快地吃掉一大碗面外加一整罐鱼罐头还能叫饿。
　　想不通就别想了，何况还有一堆作业习题，不要在无谓的地方浪费脑细胞。
　　“只有泡面。”
　　“嗯……好。”心里很清楚“有吃就好”。
　　“要吃多少？”
　　“可以吃5碗吗？”
　　“……应该还剩了5包。”
　　只好提前盘算什么时候该去趟超市，并且要购入多少应急粮。
　　紫英的头又开始痛。

　　已经渐渐习惯天河这不懂那不懂的状态，所以在天河对“刷牙”提出疑问的时候紫英没太多的反应，心平气和地教导他如何做，然后找出睡衣让他换上。这次没花多少时间，只是扣子仍然扣得乱七八糟。
　　“扣子太多了。”天河这样笑着解释。
　　“慢慢学吧。”再度帮天河重新扣好扣子，没发现天河的身子稍微往自己靠靠，似乎在感受味道和体温。
　　“以前我看不见的时候，紫英也总是帮我穿衣服。”
　　“嗯。”记忆中自己根本没做过这种事，只是随口应和。
　　直到紫英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天河都没等到过多反应，提醒地抓了紫英的腕，紫英只是不解地回看，直看得天河尴尬地松手。
　　“这是我爸妈的房间，没住过几次，我平时也有好好打扫，还算整洁。”
　　紫英推开一间房门，开了灯，偌大的房间当中一张大床，桌椅柜子大概都是空的，没有一点重感。气味稍闷，真的许久未用，不过角角落落都干净，是精心打扫。
　　“今晚你就睡这吧。”紫英把被子抖开，见天河不动，“如果你嫌空气不好，睡我房间也可以。”
　　天河的脸色霎时亮了，又霎时带了孤疑：“紫英睡哪？”
　　“你睡我房间的话，我就睡这。”
　　“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为什么两个大男人要一起睡？”
　　“紫英不是一直都和我一起睡的吗？”
　　无法再忽略天河口中的“紫英”。存在于天河记忆中的那个人，为天河做过许多事的那个人，让天河不时念叨的那个人，名唤“紫英”，似乎连容貌也相同，但绝对不是自己。
　　“云天河，我今天刚认识你。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一直’或者‘以前’。”沉默，给天河时间去想，也给自己时间整理心中的烦乱。天河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表情复杂得让人无法再沉默，“明白了吗？”
　　“不明白。”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赌气。
　　紫英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你自己睡，明白了吗？”
　　很不情愿地点头：“明白了。”

　　规律的作息是生活的准则，不要去打乱是铁则。
　　晚上12：00准时上床睡觉然后一夜无梦直到早晨5：00，这段时间是宝贵的睡眠时间，结果紫英躺在床上数羊数到羊群错乱还是睡不着。这就是破坏准则、打破铁则的报应。起身下床，发现自己大脑还很有精神地在埋怨天河，时间也不敢确认，真怕自己一夜失眠。
　　为了转移注意力，紫英想到厨房拿点水喝，哪知一开房门，刚才还在埋怨的对象就站在门前迎接。
　　天河大概也没料到紫英会开门出来，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想往旁边的睡房躲，紫英却一句话拉住了他。
　　“睡不着？”
　　东瞧瞧西看看，整个窄小通道被天河看了个遍，终于还是要将视线落在紫英身上，连蒙带猜地从紫英的神情推测要说什么才不会被骂，结果脑袋空空想不出好理由，只能老实点头。
　　“床不舒服？”
　　摇头。
　　“……那个‘紫英’，真的和你一起睡？”
　　点头。还是非常认真地连点三次。
　　紫英从床上扯了自己的枕头，进入天河的睡房，把天河的枕头挪到一旁，自己的并排放好，床头闹钟校准，往床上一躺，卷了被窝。
　　“快点睡。”
　　天河愣都没愣，急忙爬上床，裹好被子就翻身面对紫英，嘿嘿笑着往紫英身边蹭。
　　那笑容让脸有些发烫，想转过身，又觉得太过突兀，便板了脸，问：“笑什么？”
　　“因为很久没和紫英一起睡了，高兴。”伸手捏着紫英的额发把玩，还伸指卷了卷发尾，“紫英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屏蔽掉无法回答的问题，紫英问了自己在意的：“‘很久’？你不是说‘一直’都一起睡吗？”
　　“是一直。紫英还在的时候……”天河抓紧紫英衣襟，“以前我都不知道，一个人睡那么冷。”
　　感到天河低落的心情，却不知如何安慰。白天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是活力，不管碰到什么事都能笑呵呵的面对，甚至让身旁的人都筋疲力尽，却被他感染得只能摇头苦笑。虽然觉得天河爱闹，什么也不懂，净说让他摸不着边际、忍不住皱眉的话，让他无法应付，可是比起现在的天河，紫英还是觉得无忧无虑的天河更好。
　　无忧无虑，不被世俗所恼，才是云天河。
　　“我也是从来不知道，两个人睡会这么暖。”
　　手环到天河身后，体温就若一股暖流汇聚而来，睡意也一并抚上眼帘，昏昏欲睡时，天河的味道尤其清晰。淡淡的不熟悉的味道，原来即使用同样的沐浴露，人和人还是会有不同。
　　“紫英……”呼唤的时候，气息喷在紫英脸上。
　　“嗯？”睡意很浓，鼻音很重。
　　“紫英你会做饭了。”
　　“是。”
　　“以前……刚开始做的时候，老是把饭烧糊，把菜炒咸。”
　　“……现在好了。”
　　“是啊……后来你做饭好吃了。真的很好吃。”天河动了动身子，差点触了紫英鼻尖，“可是紫英你还是没做大厨。”
　　“那我做什么了？”已经进入半迷糊状态，不想思考，只是顺着天河的话问。
　　“铸剑，看书，找矿石，还有……陪我。”
　　天河靠在紫英胸前，数着他心跳，每当他一说“陪我”，紫英便会将他搂紧，细细抚着他的发，可现在的紫英，只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扯扯头发，推推身子，天河起身压了压紫英：“我饿了。”
　　想当作没听见，但是确实醒了一半。手臂紧了紧，暗示天河忘记饿虫早点睡觉，可是响亮的肚子叫唤把最后一丝的睡意全部吹飞。
　　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即刻翻身起床：“换衣服！”
　　“要出去打山猪吗？”天河也很积极，完全没为半夜不能睡觉而感到浪费时间。
　　“去24小时便利店！”紫英确认，优质的睡眠完全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