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
-
那段日子看不到，走路总要磕磕碰碰。不是给门槛绊了脚，就是给门框撞了头，有时还会把板凳直接踹出门外，惹得菱纱哈哈大笑。就是坐不住，想出去走走，于是到了林子里，说是散步，刚出门没跑两步就掉入门前那条小溪，差点就跟着瀑布滚下山，是紫英伸了手把他拽起来。
“看不见就小心点跟着走。”
上了岸，胡乱抹着脸上的水，总没有紫英擦得细致，干脆就不动，交给紫英连额发的水珠也一遍遍抹掉。手却没有松开，一直牢牢握着，由紫英牵着，在林子里走了一上午。
几日下来，依稀能分辨木屋前泥土和树木的味道，侧耳听还能听到菱纱和“梦璃”在屋内玩翻花绳发出的笑声，每次都想蹑手蹑脚地溜到窗沿下吓两个女孩一跳，可惜菱纱耳朵终究比他灵，或者他身手终究没菱纱轻巧，每每都被菱纱一声“笨野人”吓得前功尽弃。
这日回到木屋，天气暖，紫英的手握在手里，也暖。不禁细细在掌中摩挲紫英的茧，硬硬的，数着一个二个。还没数清，紫英猛然抽了手，掌中一空，山风一过，觉得身子凉了，却想到变天变得真快。
“紫英，怎么了？”
“没什么……”
山风鼓着紫英的衣摆，听那衣衫响动，他能判断紫英与自己的距离。
“没什么就好。”摸索着去握紫英的手，紫英却退了一步。
这下愣了，紫英也愣，若看得见神情，该是为难？还是苦笑？
“想不到你会牵我的手。”紫英想说得漫不经心，他却听不出往常的平静。
“爹说男女授受不亲，我和紫英都是男孩子，当然可以牵手。”
说得理直气壮，紫英大概微微笑了，语气和缓：“说得是。”
再次摸索着去握紫英的手，这次一下便触了紫英指尖，慢慢移到掌心，紫英的五指配合着握住。
身子又暖了。
“天河？云天河！”
脑中恍恍惚惚的睡意被这一声吼吓得弹射出去，猛地睁开半闭的眼，看到的就是紫英的怒容，那番威严气势震得天河脱口就要叫“师叔”。
“所以我说晨跑不要跟着。想睡就到被窝里睡，别像梦游一样。”
“我、我醒了。真的醒了。”
天河一副被五雷轰顶的样子，紫英也反省为何一早会那么大火气，两人各自沉默，直到一辆货车从身边飞驰而过，天河不知是不是想转移话题，扯了紫英手臂：“紫英，你看！大野猪！”
货车掀起薄薄的烟尘，因为早晨洒水车经过，有湿润的味道，紫英皱了皱鼻子：“走吧。”
天河松了手，紫英的手臂离开他的掌心，想顺了那条胳膊移到手上，却比紫英慢了一步，没有握上。
走了一会，不时有各式各样的车经过，天河开始把注意力移向道路，他不知道那些四个轮子奔跑的东西是什么，但渐渐也意识到不是野猪。
“那是汽车。用燃料提供驱动力，机械运转，使得整个车体奔跑……”紫英草草说了几句，大概想不出更简单易懂的说明，又见天河呆呆回望，干脆地放弃，转身入了路边一家店，“别看了，进来吧。”
玻璃门自动打开，又在天河身后自动关上。这对天河来说也足够引起好奇，可是一跨入店面，立刻烘烤的香气扑鼻，他就只顾得上对满架黄澄澄的面包瞪大眼睛，围着货架一圈圈地转，最后对着早晨刚出炉蛋糕上的红色樱桃酱、蓝色鲜莓酱投以热烈的目光。
紫英已是这家糕点店的常客，早晨当班的店员一见紫英进来便熟门熟路地装好菠萝包和纯牛奶，哪知紫英看了一眼天河，说道：“15个菠萝包，纯牛奶和蜂蜜牛奶。”
被“15个”惊到手抖，差点菠萝包滚地。紫英等着店员难以置信地装了一大包，扭头见天河对着8元一个的蛋糕无限期待，接过店员找的零钱，捏了捏，拍回店员手中：“那个蛋糕，一个。”
从来都只对5角一个的菠萝包出手1元的常客，破天荒买了8元的蛋糕，店员此刻的心情就是受宠若惊。
“首先像这样掀开纸盖，接着按这个红色的按钮注入热水，把纸盖掩上用书本按牢，数到350再掀开……”紫英停下来，看看满腮帮面包的天河，“明白了吗？”
天河加快咀嚼速度，死劲咽下面包，看着紫英手中的泡面盒：“紫英，我渴。”
刚才一边猛赞“好喝”一边以光速吸空蜂蜜牛奶，接着狼吞虎咽地狂扫10个面包下肚，紫英一口没吃，倒是赶在出门时间前反反复复把泡面方法说了5次。口干舌燥的从冰箱摸出两瓶矿泉水，扔了一瓶给天河，自己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实在想不通那么正经八百地照顾天河到底是为什么。拧上瓶盖想把喝剩的扔回冰箱，才发现天河盯着瓶盖正研究机关，一手拿过来，边解说边拧开，等天河道谢接过矿泉水喝得欢畅时，紫英又搞不懂这般习以为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觉得无聊就看电视。开关方法我已经说过了……实在不记得就看这张纸条。”挂钟指向6：30，表明紫英再有什么想不通、搞不懂也要步上每日循环的作息轨道。
天河放下第12个面包，抹抹嘴角碎屑，跟过来：“紫英要去剑冢？”
“是去上学。”从鞋柜里取出鞋子，发现天河正依葫芦画瓢，“你做什么？”
“我也去。”
“我说过你要留在家里。”所以说苦口婆心完全就是白费力气，就算有三寸不烂之舌，听者左耳右耳一条高速直达公路相连，结果也只是对牛弹琴。
“哦……”点点头，似乎真的懂了，“那我可以出去打猎吗？”
不知为何，紫英脑中瞬间闪过楼上楼下若干人养的名贵猫狗：“绝对不行！在我回来前，绝对不许出门！”
天河还是很明白“绝对”所代表的强制性。脸上虽是不情不愿，手上已经老老实实地把鞋放回鞋柜，只是仍盯着紫英不放，待紫英握了门把，他开口道：“紫英，你不御剑吗？”
握着门把的手抖了一下，“喀啦”一声，紫英觉得手腕酥麻，抬腕看表，6：35。
“天河，去厨房帮我拿把菜刀。”
很欢喜地答应，立刻跑进厨房，拿了菜刀出来已不见紫英的影，天河嚷着：“紫英你不是要御菜刀吗？”无人回应，想追出去，却在门上结实撞了一鼻子，不甘心地忍着痛对门锁又拽又扯地闹腾了好一会，总算误打误撞地拧开门，一下摔出去，想喊“紫英你的菜刀”也不可能有人听，追出去几步，在楼层晃了一圈，想来紫英真的已经走远，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才发现风把门吹上了。
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摇了摇，门纹丝不动。
天河手持一把菜刀光着脚被关在门外，高兴异常：“嘿嘿，不是我不要出来，是门不让我进去。紫英不能怪我。”
正兴高采烈得就要手舞足蹈，电梯门开了，住在隔壁的老奶奶抱着宝贝狗走出来，看着天河蹦入电梯，手上的菜刀明晃晃的。
学生会成员站在琼华学院高中部校门前，按照惯例检查学生的制服穿着和校徽佩戴情况，顺便到点登记迟到人口。直至高三也因后继无人被迫担当学生会会长的紫英已经对这个工作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出于责任心在当班的时候分出1/5的精力将自己变成安检门，剩下4/5用来脑中滚动播放古文章节、英语单词、数学公式。
日日如此，已是良好习惯，今天大脑依旧运转正常，也没放过任何一个学生身上的小瑕疵，一直到那名早上11：00之前绝对不会在太阳底下出现的人士闯入视野。
天青就这么一蹦一跳地接近，由于高中时的光辉事迹而铸就的名声使得一路下来接受不少注目礼和出声问候，校门立刻沸腾，当天青在紫英身边站定时却鸦雀无声。
“小紫英。”实实在在不怀好意的笑容。
“早，天青师兄。”不自觉间已经把全部的精力调动起来应付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师兄，“怎么不见玄霄师兄？”
“霄霄他昨晚狠敲键盘和我好心介绍给他的MM激情燃烧，现在挂着黑眼圈跑去签到了。”天青一拍紫英肩膀，语重心长，“小紫英啊，不要转移话题。师兄这么早来找你，是有正经事要说的。”
紫英感到学生们开始聚集过来，在校门形成交通堵塞状况。
“师兄，是私事吗？”紫英压低声音，竭尽全力回避所有人的耳朵。
“是私事。”
“私事的话这里不方便谈吧。”
“为什么？”
已经是最直接的暗示，天青偏偏要装作浑然不知。
“……人太多。”紫英豁出去了。
“人多怕什么？是私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天青无视紫英的努力，还嚷得义愤填膺，“老子就是想问问，你小子把老子的儿子怎么样了！不行吗？老子给你把儿子带回家可不是把儿子送给你！你财礼没送就挂上牌当是自己家的了，就算你生米煮成熟饭老子也照样带回来！你信不信？”
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
这番说词已经让听到的人无条件完全相信，并且经过自我理解扭曲地传达给没听到的人，接下来就是紫英要如何提高大脑屏蔽功能，让自己安然度过波涛汹涌的流言泛滥期。
“对了！今天之内夙玉小师妹也会来关心儿子问题，你可要老老实实认认真真仔仔细细面面俱到地回答。”天青这次反而压低了声音，“不是师兄吓唬你，满足不了小师妹的求知欲和幻想欲，你就准备迎接她大哥出阵吧。”
扔下造成空前反响的不负责任说辞，还对四面楚歌的紫英体贴地附赠威胁论，看着紫英依然板着脸面不改色，细细一想就知道他已经后心冷汗直冒，天青便心满意足地溜回大学部，抓紧时间睡个回笼觉。
早晨第一节自习课碰上代数，从上上个月就停止讲课开始不断强调“最后时刻”的数学老师天女散花地发下十几张试卷，很理所当然地交代：“第二节课上课前交第一、二张。”就把椅子拉到讲台的角落，避过渐凉的秋风，用监视的眼光欣赏着奋笔疾书的学生们。
紫英毫无阻碍地过关斩将，直接杀到第1页背面，刚把一道8分的大题拿下，一个小纸团横飞而来，落在紫英桌面，滚了两滚，差点被紫英一笔尖戳个洞。
本能地排斥那个纸团，甚至想当作没看见地透明化，只是数学老师不知何时进入打盹状态，而始作俑者凌沙开始肆无忌惮地以各种方式催促紫英面对现实。
有些自暴自弃地打开纸团，映入眼帘的是1个逗号，1个问号，1个感叹号。
内容是：小紫英，你迎娶野人了？早生贵子啊！
填补空白地方的是字体、大小五花八门的“哈”，紫英狠狠翻到背面想写针锋相对的回复，脑浆翻滚，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学公式，无可奈何地只能回瞪凌沙一眼。哪知等着紫英反应等得昏昏欲睡的凌沙被瞪得睁大眼，精神全来了，指着紫英一阵暴笑，就算被数学老师揪出去罚站，还不忘最后总结。
“小紫英辞穷了！”
在学生食堂彻底体会锋芒在背的感觉，紫英冲到学生会办公室，推开门看见梦离品着茶，按着计算器计算支出，不由得问：“你有什么要说？”
“艺术节又要开了，会长。”
在门外站了片刻，见梦离只笑不再语，紫英随意点点头，坐了自己办公桌前，把一堆文件分门别类后正要细看，梦离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碰出清响。
“看来夙玉师姐还没来。”
半开的窗户刮进秋风，翻了紫英手中的纸张边角，“沙沙”作响，紫英用指尖捏了：“你也要来八卦一番？”
“只要看到紫英的反应，八卦就已达到目的。我是不感兴趣了，只是凌沙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取笑你，估计还要闹一阵子。”梦离把统计好的数据表整理收入密封袋，一圈圈绕着密封线，“我只是想问，关于昨天说的‘前世今生’，紫英今天有没有改观？”
“你是漫画看多了，还是最近做梦脱离现实了？”
梦离往常是爱和凌沙闹在一块，爱好正儿八经地开玩笑，却是能分清轻重缓急，从他能当上学生会书记这点来看，就不是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人。
“你不觉得相信天河是来自我们的前世，比较能够完美的解释一切吗？”
解释为什么天河会对现代事物一窍不通。解释为什么天河会说些漫无边际的话。解释为什么天河会认识自己，可呼唤的那个人，又不是自己。
确实都能解释，近乎完美的解释，找不到破绽和瑕疵。
只是……
“你还真闲。”拿起笔开始在文件上做标记，专注的神情是最好的逐客令。
“紫英，难怪凌沙说你无趣。”梦离把茶渣倒了，洗了杯子放回架子上，“偶尔相信点不合常规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相信不合常规的事本身就不合常规。”重重画了一条横线，差点穿破纸张。
梦离拿出紫英的茶杯，从茶罐里拍出茶叶，零零碎碎铺了杯底，热水注入，茶叶翻滚，淡绿的茶水，薄暖的茶香。
茶杯搁在紫英桌上，暖雾绕了紫英指尖。那股暖意，让紫英想起天河的温度。昨天晚上，慕容紫英的怀中是云天河，可云天河所享受的那个怀抱，却并非此时此刻的慕容紫英。
“天河口中的那个‘紫英’不是你，就让你这么在意？”
紫英浏览文件的速度没变，翻阅文件的力道没变，茶稍微变温，紫英抿了一口，道：“柳梦离，你还真是闲。”
只是太过完美的解释，一旦变成现实，不管是往昔岁月还是今朝景色，都让紫英无所适从。对天河无所适从。对那份温暖无所适从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