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丝萝》黛如青

16、魔高一丈（一）

　　几天后。

　　“小姐，就快到青州了。”一辆华贵的红漆轮车从官道上缓缓驶来，这车用上好的梨花木所制，四周金雕玉饰，四角垂下孔雀流苏，金碧辉煌，一看即知出自大富大贵之家。车周围跟着一群劲装的武师，手中握着长刀，衣衫下一身肌肉高高鼓起，显然武功都着实不低。

　　那轮车前坐着个掌车的老头儿，须发银白，刚才就是他对着车里在说话。

　　那车前垂着一片雪白的金丝帘子，帘子上绣着荷花菱叶，一尾小鱼游在其中，活灵活现，帘子中传来一个娇嫩的少女声音，还略带一丝羞怯：“云伯，知道了，咱们今日便早些进城，让大家伙儿也休息休息。”

　　那云伯咳嗽了两声，抚摸着胡须道：“到底是我家小姐心地慈善。”便对那几个武师道，“既然小姐这么说了，这里离青州也不远，便早些进城吧。”众人一一应了。

　　“这位姐姐可是‘端阳剑’云无恙的千金？”四周没有什么人烟，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立时警醒起来，纷纷抽出手中长刃，四处张望。他们都是“端阳剑”的家仆，自然是要护得自家小姐周全。

　　车中那少女缓声道：“是哪一位？既然得知家父姓名，为何不出来相见？”她正如话里所说，是“端阳剑”的女儿，此次父亲前往赏剑大会，她原本与老仆云伯在友人家，因为思念父亲，遂决定与父亲在清凉峰下会合，便由几位家仆带领前往。

　　那声音“咯咯”直笑，莫名地为这空旷的原野增加了几分诡异的气息：“姐姐既然是，那我们就找对人了。”

　　少女道：“你们想做什么？”

　　“自然是想请姐姐去璇玑湖一趟了。”

　　话音刚落，车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玉雪可爱的童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只穿着一袭大红的小肚兜，露出雪白的娃娃肉，一张小脸粉雕玉琢，一看就令人心生喜爱。
　　只是这原野上出现这样的小孩子，怎么想都不正常，他嘴里说出的话，更是令人大惊失色。

　　璇玑湖的名声谁没有听说过，那少女有些惊恐，却又露出些薄怒。

　　要知道，“端阳剑”与“飞虹剑”、“揽月剑”并成为武林中“君子三剑”，其中又以端阳剑为尊，那少女是“端阳剑”爱女，谁见了她不是客气三分，叫一声“云小姐”，何时被人这么无礼地对待过？听这“璇玑湖”三字都像是侮辱。

　　那童子自然是河伯护法幼菱了，既然东皇吩咐了寻找炉鼎，这群年轻护法便各个放肆起来，“端阳剑”之女，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他笑嘻嘻朝马车走来，明明只是个短腿矮个子的小孩儿，一双手却穿花拂柳，轻轻松松将几个武师制在当地，那几个武师被幼菱点住了“环跳穴”，两腿顿时又酸又麻，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云伯咳嗽一声：“小家伙，你这可是太过放肆了些。”

　　那车中少女忍住怒气，低声道：“云伯，快些将他赶走罢，我不想听他说话。”

　　云伯应道：“是，”转头对幼菱道，“你们璇玑湖虽然势大，却也要掂量着些才对。”口中说着话，手上便一掌挥出，含雷挟电，朝幼菱而来，气势之磅礴，只怕幼菱粘上一点儿，整个小身子都要被击飞出去。

　　然而他这却是估计错误了，幼菱是河伯一脉的护法，修习的是《九星云录》中的外家硬功，虽然看上去是个孩童，其外家功夫已登堂入室。

　　那裹挟风雷的一掌，重重击在幼菱身上！

　　然而他的小脸却毫无所动，仍旧笑道：“老爷爷，这么大脾气可不好。”前襟的红肚兜上已印上了一个掌印，他却毫发无损，轻轻巧巧，已走到了马车前。

　　云伯大惊失色，幼菱笑道：“让我看看姐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忽然整个身子一跳，往外重重一跃，面带怒色，大叫一声：“好不要脸的贱女人！”

　　只见他的眉心已渗出一粒血滴，映在雪白的皮肤上，如同生出了一粒朱砂痣，车内的少女缓缓收回手中的金钗，细声道：“你、你快走吧！下次再这样，就不只是如此了！”

　　幼菱因为身材原因，向来比璇玑湖其他的护法都更好面子，此时被一个小姑娘击中，更是觉得丢脸，埋伏在侧的叶萝和束羽不知会笑成怎样，更是怒火冲天，他虽然身材是个五六岁的童子，实际却已和其他护法差不多大，一张口，污言秽语便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
　　“好个’端阳剑‘之女，爹是老匹夫，女儿就是小贱&&人……”

　　那车中的少女从未听过这般的污秽言语，气愤填膺，泪盈于睫：“你……你怎么能骂人？”

　　“骂怎么了，老子还要把你带到璇玑湖，日日夜夜折磨你呢！”

　　此时云伯也已缓过劲来，那少女终于忍耐不住，纤纤素手一掀车帘，站了出来。

　　几人都是眼前一亮，那少女容光照人，宛如风拂玉树、雪绽琼苞，果然不愧是“端阳剑”之女。人人都说“端阳剑”年轻时，在江湖中是数得上的英俊潇洒，今日看到他的女儿，也能从中窥到一丝父亲当年的风采。

　　幼菱咬牙道：“好个小美人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尖啸一声，五指成爪，朝云小姐前襟抓去。

　　那云小姐清啸一声，右手一翻，一柄短剑已握在手中，剑光一闪，竟毫不畏惧，向幼菱刺来。幼菱个子本就矮小，左脚一跺，身子便向后仰，躲过了那刺来的一剑，手掌仍不放松，往云小姐胸&&口一推，触手柔软，笑道：“不错，不错！”

　　云小姐想不到面前这个孩童样貌的人，竟是如此不规不矩，面上羞得通红，手中剑却使得利落，一击不中，手肘向内一滑，剑尖顺势而变，朝幼菱双眼而来。幼菱身子朝天，一时扭转不过来，他虽身子幼小，但轮灵活机变，可远远比不上云中君护法舒六和叶萝二人。

　　眼见剑尖即将刺到自己，幼菱吓得魂飞魄散，硬功虽能护体，但眼睛却是人体至为柔软之处，硬功也管不了这里。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了，只顾着大叫：“叶萝！叶萝！你这个混蛋！还看什么热闹！”

　　那云小姐弱质芊芊，武功却着实不弱，眼见短剑就将击中，忽然面前一花，一柄长剑斜斜刺出，来势极缓，后劲却甚是绵长，那一剑正中云小姐手中的短剑，将她的手腕也震得一阵酸麻。

　　幼菱趁势从剑下滑出，躲在一旁，大骂道：“你们终于看够了？”

　　云小姐退回车边，和云伯并肩而立，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幼菱，只见那童子身边，忽然出现了两个少女，一个简简单单挽着头发，一身青色布衣，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面色苍白，神情冷淡，想来便是刚才击退自己的人；另一个少女却衣饰端庄华丽，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神情温柔，观之可亲，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若不是在此处，云小姐定然以为，自己正身处这位大家小姐的香闺之中。

　　那两个少女，自然是叶萝和湘夫人护法束羽了。

　　原本幼菱一人，云小姐和家仆们尚能应付，如今眼见着又多了两个帮手，云小姐见势危机，自己想要逃脱势必无望，将心一横，宁可自己了断，也不愿进璇玑湖受辱。

　　她刚刚举起短剑，想朝自己的脖子抹去，一条长鞭便倏地挥来，一把卷住了她的手腕，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飘了过来，那容颜端庄的少女在她耳边轻柔道：“为什么想死？”

　　云小姐眼中泪珠涌出：“若是真的进了你们璇玑湖，那可比死更难受！”

　　那端庄少女悠悠叹息：“可我却不能让你死呢……再说，你若是进了璇玑湖，就会发现，那里也没有那么可怕……说不定，你还会感觉到很快乐呢。”

　　说话间，叶萝也走到了云小姐身边，云小姐只见那个青衣少女如同幽魂一般飘了过来，浑身轻轻颤抖了一下。

　　叶萝道：“……抖什么？”

　　他好似真的不能理解，明明束羽才是真可怕，人人却都只怕自己，都是什么毛病？
　　想到这个，又想到自己不能和巫九皋一起，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不好起来，他不耐烦道：“你要死，进了璇玑湖以后再死。”

　　幼菱这时候又跟活过来一样，凑到云小姐身边，笑嘻嘻道：“好姐姐，我一定把你要到我那里，到时候，才有你快活的日子呢！”

　　叶萝瞪了幼菱一眼：“小矮子，现在能说话了？”

　　幼菱见叶萝又拿刚才自己的一时大意嘲讽自己，面色顿时变得恼怒，恨声道：“谁能料想这小贱人……”话说到一半，就见叶萝将长剑朝自己刺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叫道：“你这个怪物！你疯了吗！”

　　叶萝不言不语，一击之后骤然飘开，剑尖落下一串血滴，云小姐惨呼一声：“云伯！”幼菱转身看去，见那云伯被叶萝当胸一剑，刺了个对穿，方才察觉到，刚才叶萝是见他身后云伯偷袭，才故作此举，顿时觉得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鼓了鼓腮帮子，不再说话了。

　　云小姐痛哭失声，云伯从小看顾她长大，她将他视作自己的祖父，如今，却被璇玑湖妖人当场杀死，她恨恨看着叶萝，那面上的神情，简直恨不得将他一口咬死。

　　叶萝抬眼，瞥了她一眼，待看到她面上的神情，忽然怔住，连束羽和幼菱都面露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