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与厨娘》吉尔提缇

11、众神即将归来

　　周那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翻身起来，奔向皮吉老术士的房间，待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推开了那扇木门，却并未受到结界的阻拦。
　　皮吉老术士的确没有歇息，他点着明亮的蜡烛，独自一人坐在开敞的窗前，神色安宁的看着贸然闯入的弟子。
　　周那陷入了一种迷茫，没有别人，只有师匠一个人？难道刚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皮吉老术士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语气里有责备也有怜惜：“周那，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最近你都在想些什么啊？我记得你可是从不曾如此的。”
　　周那的喉咙有些发涩，觉得自己的举动很愚蠢很让师匠失望，虽然有点儿后悔，但他还是低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师匠，这些都不关明昵的事，你不要赶她走……”
　　皮吉老术士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周那许久，他的神色凝重，但嘴角却浮着一丝微笑，说：“你能给我一个不赶她走的理由吗？”
　　理由？
　　周那困惑了，他只是不停的想起明昵那原本脏兮兮的小脸在瀑布下变得干净而闪亮，想起她刚来这里时又饥饿又暴躁但却毫无条件的信赖自己，想起她失踪好几天后一头钻进自己怀里的的狂喜，以及明昵那北极星般明亮的眼睛……
　　他不知道理由，他只能含糊的说：“师匠，明昵和我们一样是孤儿，她太可怜了，我想我们可以照顾她，我发誓再也不会耽误修行……”
　　这是……怜悯？或者是慈悲？皮吉老术士的心思全然不在明昵可不可怜上，他只是像探索新大陆一样不断去发现自己弟子身上所未知的特质，也许，这种变化也不错？
　　好吧，反正“那位大人”说的话也不能不听。
　　皮吉老术士干咳了一下，挺做作的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首先我并没有要把明昵送走的意思，虽然你刚刚说你们可以照顾她，但我觉得那野丫头缺不是照顾而是管教，也许今后你可以用自己的所学去引导她成为懂事儿的孩子，当然，前提是不能耽误自己的修行。”
　　“是！”周那几乎是一口答应。
　　“答应了就要负责！”
　　“是！”
　　眼看周那精神振作的离开自己的房间，皮吉老术士默默的挥着拳头说了一声“也！”
　　得了得了，就按“那位大人”的意思放手让他们去和人类相处吧！这样我也正好把这个烫手山芋转手出去，人啊，还是应该对自己好点～～
　　周那脚步轻快的走回自己在二楼的房间，就在他的脚步踏完最后一级阶梯时，他明显感觉到在走廊的黑暗里有人潜藏。
　　“谁？”周那轻声问道，他并不紧张，因为那股气又熟悉又平静，并没有任何威胁。
　　“我。”海真从黑暗走了出来。
　　周那和海真静静的对视着，很有默契的没有问对方为何现在没有平躺在该死的木床上。
　　海真深绿色的眼睛神采流转，他开口问道：“周那，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周那的表情显示出他对这个词儿很陌生，不过既然海真问了，他还是认真的想了想，笑道：“相信，因为就好像我们之所以会在一起修行，而之后明昵也来到这里一样，都是冥冥中自然的安排。”
　　说道这里，周那觉得海真似乎并不太满意他的回答，便问道：“你呢？”
　　海真摇了摇头，却又马上点了点头，对周那沉声道：“我知道命运是存在的，但我选择不接受，因为我不想受任何东西左右。周那，你也应该如此，想想吧，如果有一天命运要将你最重要的东西夺走，你会默默的忍耐吗？”
　　周那没有说话，尽管他很想对海真说不，但最后他只是沉默的回到自己房间里躺在床上，仰望星光。
　　从前，师匠观星时曾经告诉过他们，人就如同天上的星星，各有各的位置和宿命，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这些都各有各的规律，逆天而行终是荒谬。
　　如果有一天命运要将你最重要的东西夺走，你会默默的忍耐吗？
　　然而海真的问题始终萦绕在周那的心中。
　　其实他是个孤儿，他什么都没有，唯一重要的就是师匠和这些伙伴，还有明昵……
　　他绝不想失去他们，他要保护他们，如果将来命运要夺走他们，他也只能尽力来改变，但一朵花开一朵花落，一切都不是可以预料的。
　　所以，要珍惜，对的，从现在起就要珍惜拥有的一切。
　　周那想到这里，心里安定了许多，他将双手握拳叠放在脸侧，就好像将重要的一切都攥在了掌心一般。

　　明昵躺在木屋走廊挂的秋千上，清早的阳光，如同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她，将她唤醒。明昵打了个大呵欠，撅着嘴巴睁开眼，竟看见周那正蹲在她面前，脸上带着那久违的温暖笑容看着她。
　　这情景好像做梦……明昵迟疑的伸手捋了捋周那垂肩的金发，待确定这是真实存在之后，她紧紧的抱住周那的脖子，几乎不曾把周那勒死。
　　在这个小小的身体紧紧挨住自己的一瞬间，周那的胸口骤然一热，就好像一朵小小的烟火瞬间的燃烧，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却很快乐，他抚着明昵毛绒绒的后脑，就好像一件珍贵的宝物。
　　布南一边系头发一边走出屋子，他看见周那在林边挽弓，明昵和亚天，阿苏一起在旁边专心致志的做围观群众，海真在远处扔起一个苹果，当苹果飞到半空中时，突然好像被无形的箭射中一般横飞了出去，直直的钉在了一根树干上。
　　海真对周那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周那神色淡然而自信，明昵一边欢笑一边冲出去捡苹果。
　　布南看的呆住了。
　　“多美好的一天。”突然有人在他身后感叹，布南转过头，看见竟是皮吉老术士背着双手在他后面，那张眉毛胡子交错的脸上带着一丝感叹的笑容，仿佛雨过天晴。
　　布南不明白，但布南不在乎，他只觉得一切终于有希望重新变得正常，他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迈步向周那他们走去。
　　只有皮吉老术士一个人沉浸在感慨里，昨夜周那能听见他和“那位大人”的对话其实并非偶然，一切只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不然“那位大人”的结界又岂是周那的气能洞察的。
　　风暴将至，“那位大人”只是略略的先降了点儿小雨做前奏而已。
　　皮吉老术士看着周那，海真，布南，亚天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青葱岁月。
　　当时的他还是一名懵懂的术士学徒，他有幸能随师匠为沧罗天大神做助手，跟着沧罗天大神的军队征伐被魔族占领的北方沙堡，那位神将有着令人无法尊贵容颜，传说他手中的剑能穿透乌云，为人世间带来永恒的光明力量。
　　记得有一次，由于大部分的武器和盔甲都被魔族的毒液腐蚀了，眼看军队就只能陷在魔族的包围中无法自拔，正是沧罗天大神首当其冲，在魔族都以为他们只能坐困愁城时，率领小众贴身卫士直捣魔穴，杀了个出其不意，为他们这些术士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他和师匠等人日夜不休研制出抗腐药剂，终于将盔甲武器都焕然一新时，浴血归来的沧罗天大神竟然和所有的术士一一握手致谢，就连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卒都没有忽略，那真诚与亲切在皮吉年轻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感动。
　　正因为那份感动，多少年了，让皮吉都想再见那位大神一面。仅仅为了这个，他后来才甘心抛弃自己已经得到的一切地位与名誉，隐姓埋名于深邃森林中。
　　而现在，所有的辛苦就快要看见成果，他的弟子们，他的孩子们，即将要经历痛苦而艰难的蜕变，复杂而坎坷的命运正无法回避的来临，像这般美好的日子将逐渐成为遥远的记忆。
　　众神啊，即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