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与厨娘》吉尔提缇

10、蚊子！杀了蚊子！

　　蚊子！杀了蚊子！
　　阿苏的手突然闪电般的掐向明昵的后颈项，不料一直低头捡曼散陀的明昵竟然一下子抬起头来，张嘴就咬住了阿苏的手腕。
　　“哎！”阿苏吃痛，用力挣脱开来，疼痛激怒了他，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亮出了腕部的手爪，就像眼前的是一块木头，他将如平时修行时一样轻易的碎了他。
　　明昵一直警惕的盯着阿苏，就像一只遇险的小兽，然而，忽然之间她的神情舒展开来，转身向后跑去。
　　别想逃！！！阿苏在心中狂叫，向明昵的背影扑去，然而几乎是同时他又收住了脚步，这一急刹车让他险些跌倒。
　　因为明昵冲进了周那的臂弯里，而周那的身后，跟着亚天，布南和皮吉老术士。
　　周那躬下身体，按着明昵肩膀把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太好了，没有任何不妥……周那的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然而另一种情绪却马上涌了上来，他严厉的对明昵问道：“这么久你都去哪里了！？”
　　小丫头丝毫没有感觉到周那的语气有变，冲他咯咯大笑，就好像周那是在和她开玩笑。
　　“你……！”周那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担心焦虑，他失去了冷静，右手一扬，抬起了巴掌。
　　那一巴掌终是没有落在明昵的身上，只是静静的僵在了半空中，明昵愣愣的看着周那的手，她终于感到了这个素来亲切和蔼的大哥哥和以往的不同了。
　　“明昵……”小丫头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沮丧。
　　周那的失控不但让一旁的亚天和布南颇感意外，也让皮吉老术士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声音响起，原来是姗姗来迟的海真。
　　海真一到就觉得气氛不怎么对，疑惑的看着大家问道：“这不是找到小丫头了吗？你们都愣着干嘛？”
　　“海真！”明昵眼前一亮，竟然清晰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她挣脱周那的手，急急忙忙的把落在地上的树叶包袱捡起来一把放到海真的手里。
　　海真不解的看着满手的植物块茎，喃喃道：“这是……曼散陀？”
　　明昵见海真只是发愣，便抓起一个，手臂伸的直直的递到海真眼前，但海真依旧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茫然表情，明昵着急了，便一把塞进自己嘴里啃了一口先做示范，又拼命的递给他。
　　海真接过曼散陀，蹲在明昵面前，摸着她满是泥土和草屑的头发，微微笑道：“明昵要我吃这个？”
　　明昵的大眼睛里涌起一层水汽，黑色的瞳仁仿佛深秋霜冻的葡萄，她对海真点了点头，嗫嚅着说：“伤……”
　　“原来是因为你受伤了，明昵才找这么多曼散陀回来啊。真不知道她怎么想到这个的，看来吃了不少苦头？真可怜。”布南感叹道，他走到周那旁边劝解道：“你别生明昵的气了，她只是为海真担心而已。”
　　周那低着头，布南看不见他的表情，他试着碰了碰周那的肩膀，周那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只是沉默的转身独自离开了。
　　布南叫着周那的名字想追上去，却被亚天拉住了。

　　明昵带回来的曼散陀被布南烹制成了美味的食物，海真被众人逼的差点儿吃吐了，然后日出日落，云淡风清，深邃森林的宁静依旧，但小木屋以往的和谐却被不着痕迹的打破了。
　　自明昵回到大家身边之后的数日里，她一直跟着皮吉老术士学习药剂和治愈术，老术士这次下了猛劲儿，小丫头在工作室里被一关就是一天，完全小犯人一枚，不时可以远远窥见其抓着窗框出逃未果的挣扎样子。其他人依旧自己的修行，只是周那更加沉默，就连笑容都少了许多，当然也不见明昵专心黏着他的奇景，所以许多时候，他都是默默的握着自己的弓独自练习。
　　另一个变的最多的还有阿苏，那日之后，这只最折腾的猴子突然好像吃下石头，很容易就开始发呆，而每每回过神来时，他的眼睛里总是流露着一些焦躁，或者出人意料的大笑大闹一阵，怪吓人的。
　　布南为此感到非常不安，他总是远远的看着形单影只的周那或神游天际的阿苏，露出一副想接近却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而他怀揣心事的直接后果就是常常不是脸上弄了灰就是身上粘了不明物体，那一丝不苟的形象严重受损。
　　海真伤好之后看起来倒开朗了很多，但他那总是有些不甚自然的欢愉完全无法缓和这凝固的气氛，反而显得更加怪异。
　　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概只有亚天，他本来神经就粗的跟万年老树根一样，只有他痛快的笑声和大大咧咧的说话一如既往的充满能量，勉强冲淡了这显得有些寂寞的空气。
　　是夜，周那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因为安眠之神再次离他而去了。
　　在月亮从窗口投入的微光中，他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放在眼前。
　　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自从来到皮吉老术士身边，自从开始修行，他的身心就如流水般顺利的成长着，有危险时要处变不惊，有争执时要保持冷静，这些他都能做到，但是这一次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昵不见了自己会提心吊胆，而明昵回来了自己又会莫名奇妙的生气？甚至竟然会想要伤害她的身体……
　　他感到，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有一些什么改变像从石头内部开出的花，正在悄悄的成长着。
　　辗转反侧，百无聊赖的周那拿起靠在床头的弓，就这么仰躺着拉开弓弦，合上眼练习他的气。
　　视野不断推进，离开了他的房间，来到木屋底楼，皮吉老术士的房间还亮着灯。
　　师匠又在熬夜做他的试炼吧？周那心想，他并没有想要更接近，但他的气突然有一种被阻挡了的感觉。
　　结界？师匠为什么给自己的房间张结界呢？周那心里有些疑惑，他正准备将气收回，却突然听见了皮吉老术士的说话声：
　　“我其他都不想，就想把那小家伙还给您。”
　　周那的心里一颤，他无法压抑想要听下去的渴望，便试着将气徘徊在结界之外，这时有人回答道：
　　“难道她是个没天赋的小笨蛋？皮吉，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这个陌生的声音……难道便是那位大人！？周那的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把幼小的他们送来森林进行与世隔绝的修行，师匠说这个命令就是“那位大人”下达的，但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那位大人”。
　　现在，周那竟然有可能听见他的说话声！这让他怎能不激动。
　　皮吉老术士的语气里满是推脱之意：“她的确很聪明，不过，不过我又不是正经科班的术士导师，教导这么几个孩子都够我受的了，现在来了个调皮小丫头，实在让我顾不过来，所以您还是把她带回去吧，请饶了我这把老骨头。”
　　将明昵送走？周那的脑子里第一个反应便是：不！绝不！
　　“皮吉，我想这不是真正的理由。”那位大人的声音沉稳而温和，略带一丝沙哑，好像是有一定年纪的人。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重，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皮吉老术士干咳了几声，说：“那我可说了啊，我是为了您好。”
　　“哦？我？”
　　“您看，和您约定的日子就快到了，我本来是拍胸口保证一切顺利的，但现在……”
　　“现在不是很顺利吗？”
　　皮吉老术士提高了声音：“一点儿也不！我觉得烦心极了，自从这小丫头来了，他们就像泉水里被掺了沙子，原本都纯净的孩子们，现在变得，变得复杂起来……您要知道，为了保持他们这种纯净，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让他们踏出这深邃森林一步，可是……”
　　“可是，离开这里的日子却近了，不是吗？”皮吉老术士的话被打断了。
　　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只听见皮吉老术士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位大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沉重于疲惫，道：“皮吉，明昵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送来这里的，她虽是我捡到的野孩子，但她和阿苏一样是个真真实实的人，如何和不同的人类相处，是海真他们必须补上的一课，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更加复杂的世界……”
　　气劲耗尽，周那猛然睁开眼，耳畔的声音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