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38、chapter35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氤氲的水汽，睁开眼看见满满的暗蓝波纹，身后有破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着缓慢旋转的水涡。
　　她用手横挡在眼前，转过身去。
　　尉。
　　嘴里模糊的唤出，那个字便像泡沫一般咕咕的向上浮去。
　　你听到了么......
　　耳边有隆隆的沉鸣，渐渐填充了黑暗。
　　我在这里......
　　手颓然垂下，她重新闭上眼，沉沉睡去

　　眼皮透过微弱的光芒，她努力动了动眼球，缓缓睁开了眼。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头也痛得厉害，待到视线渐渐由模糊变清晰后，她寻到了光源——那是左手边有着微弱光芒的一盏台灯。
　　这是哪里？
　　大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她重新闭上眼想了想。一开始是跟Moffy他们出来散步，走到沙滩上时……对、被人按水里谋杀了。那照现在这种浑身都不爽的状况来说，自己应该还活着了。
　　不过这里是哪？
　　林子沫睁开眼，想坐起来，但无奈身体毫不听指挥，最终她也只轻微地移动了双手，而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左手还挂着点滴。眼前偌大的房间不是那家小旅店，看起来像是一处装修不俗的民居，而这里应该是卧室，自己正躺在房间中央的这张king size的大床上。
　　这时左边一团黑影突然被惊醒，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觉得这人面庞无比熟悉。
　　“醒了？”大概是才醒，那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掩不住的担心与焦虑。
　　“……尹…季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听她弱弱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男人忙不迭地问道，同时松了口气——终于，醒过来了。差一点，如果晚到一点的话……
　　“你怎么在这里？”她只记得最后那一刻有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是林子尉，不过看眼下，应该是尹季年没错了。真是讽刺，她期待着林子尉来拯救她，却每次都被尹季年救下。“你救的我？”
　　“先别说话，你睡了两天一夜，我去叫医生过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尹季年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将企图撑起身子的她按回床上，快步走到门口叫了人。
　　医生很快进了屋，做了些常规检查，便示意已无大碍，但还需挂着点滴观察几天，期间要多休息好好养。毕竟溺水缺氧时间如果太长会对大脑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好在过程只有三四分钟之后又抢救恰当，这才保住了小命。
　　林子沫全程一言不发地听着，医生毕恭毕敬地向尹季年交代完就默默出了门，她转向尹季年问了刚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尹季年正端了杯水过来准备扶她起来喝，闻言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现在先喝了这杯水，一会边吃东西我边说给你听好不好？想问什么都可以。”语气简直像是在哄孩子了。
　　得到承诺，林子沫顺从地让他喂了水，又等人推了一车食物进来，碍于自己浑身无力，依旧只能依着他喂。
　　“你……”嘴里嚼着东西，她模模糊糊地准备说话。
　　“好了好了，我说。我是上周得到消息到的英国，在那之前我以为你被Arthur藏了在了D市，所以一直在D市暗中找你。后来这边传来消息说本家在那个小镇有动静，我猜是不是跟你有关便追了过去，正好学校在那个时候反常地转来一名中国女生，Kay似乎也有人在那里，我几乎肯定那就是你了。结果到了那里发现你不在，于是又查了出行和登记记录，这才找到了这里……”他顿了顿，看着她的双眼，棕褐色的眸子里溢满了后怕的情绪，“我们在沙滩发现了Kay的人，想着你就在附近，结果……要是我再晚到一点……”
　　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他真的很怕，那一刻看见被按在水里已经毫无动静的她时，他只觉得自己突然也忘记了如何呼吸。早就坦然的承认了，林子沫对自己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别人或许把她当做Guinevere，但他却只将她当做林子沫。他喜欢她，不参杂任何其他的因素，就算不择手段，也绝不会让给任何人。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接受Lancelot参与这场闹剧的原因，从前他总把“有趣”作为一切行动的基准，但这一次，他想要认真做这件事。时隔多年，当父亲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带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匪夷所思而对他来说又是良机的真相，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好不容易找回了缺失的那一块，他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听到了话里的恐惧，见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林子沫心里无法控制地软了下去，勉强抬起手放在他的手上，“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一面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他回握住她，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物品般慢慢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热，脸上也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像是偷来的时间，他们可以这样宁静平和地相处。
　　这样保持了一会，尹季年放下她的手继续喂食的动作，医生叮嘱不能一下进食过多，所以一车食物尹季年只挑了最易消化的喂了她吃。
　　吃晚饭照料好一切，他在她身边坐下。林子沫想起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来：“你说的…Kay的那个人呢？还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他们在哪里？”叶栖迟是Arthur那边的人，尹季年会不会对顾小九……
　　“那个男人暂时关了起来，他没有抵抗，大概也知道那时把你交给我才是最好的对策。”说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怒，“作为保护你的人，他没有尽到职责。……不过你放心，只是由我的人看着，没有对他怎样。至于那个女孩......你怎么认识她的？”
　　得知顾小九没受到伤害，林子沫松了口气，又想Moffy与那件事无关应该没问题，便老实地答道：“她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跟我们一起出来旅行，她怎么了？”
　　“她也暂时留在这里，在另一个房间，之前来看过你，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尹季年指了指房间一边的落地摆钟，已经凌晨两点了，“顺便告诉你，黎沐非是我的表姐。”
　　“诶？”黎沐非？之前叶栖迟八卦中黎家移民到美国的小儿子的女儿，正在全世界游学的那个秦霜所谓的“Arthur的未婚妻”？林子沫一时没明白尹季年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人来，却在下一秒马上联系起来：
　　什么？！Moffy就是那个黎沐非？！

　　之后又过了几天，林子沫在感叹着世界真小的过程中慢慢康复，尹季年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离那个海边小镇不远的一个大城市，Lancelot在这里有一处别馆。Moffy——也就是尹季年的表姐黎沐非——偶尔会来跟她讲讲话，不过通常没多久就会被尹季年以“她需要多休息”为由请出去。不知道尹季年跟她说了多少，本来林子沫还愁着怎样向Moffy解释这一串事，不过好在她并没有对林子沫有许多疑问，只是像之前一样带着令人愉快的笑容与林子沫聊天。
　　虽然看起来Moffy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称呼她依旧是“小茗”，但林子沫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些反常的地方，比如她极少提起顾小九，即使偶然提起也飞快地转移话题，再比如她总会不时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无奈有个人还在一旁让她说不出来一般。
　　尹季年一般不加入她们的聊天，甚至与Moffy也没什么交流。起初林子沫很困惑这两个人互为亲戚应该亲近些才对，后来想到尹萍的事又觉得两人如此疏远是理所应当的。
　　林子沫向尹季年提了几次想去看看顾小九，还说顾小九只是Kay单纯派来照顾她的人，一直把他关着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放了云云。这时尹季年会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他就在这里，我发誓我有在好好待他，等你好起来就可以去，所以现在先好好养病，嗯？”
　　别馆的主卧室很大，只要叫一声都会有人进来听候吩咐，不用迈出一步就能满足一切需求。尹季年除了时不时的被人叫出去以外，一天从早到晚都陪在她左右，林子沫都在怀疑他真的是顾小九之前说的那个忙着跟Arthur争抢的Lancelot么。
　　晚上睡觉时就在一边的沙发上躺下，两天后林子沫觉得于心有愧，想着反正床大得并躺五个人都没问题，就招呼尹季年上床来睡，前提是两人一人一边互不逾越。尹季年高兴地答应了，那副看起来好像得逞了什么的样子让林子沫总觉得上了当。
　　于是几天下来，林子沫几乎没出过那件卧室，想活动一下就在房间里尹季年扶着她转圈走，想呼吸下新鲜空气就到外面宽大的阳台上坐一会。这样大概一周多以后，林子沫终于有些察觉，自己似乎，被软禁了。
　　“尹季年我想出去走走。”最近连Moffy都来得很少了。
　　对方温柔地笑着哄道：“等你再好些我们就一起出去好不好？”
　　“……好的。”她扬起一个乖顺的笑容，好好地答应他。
　　尹季年摸摸她的头，她略微躲闪了一下，又放松下来，还是不怎么习惯最近渐渐多起来的亲昵。
　　“好久没见到Moffy了……”
　　“不是前天才来了吗？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但是……”她的眼里黯淡下去，声音低低的，没有说完。
　　见她这副样子，他知道她肯定闷得慌，半天，才叹了口气说：“一会就叫她过来好吗？”
　　“嗯。”
　　尹季年没有食言，下午Moffy便推门进了卧室，“听说小茗你想姐姐我啦？”她笑着坐到林子沫身边，嘴里打趣道。
　　“啧，你最近很忙嘛。”
　　“那是，我好歹也是要交作业的，课程设计，你懂的。”
　　看到Moffy林子沫轻松了许多，跟往常一样闲聊起来。过了会外面有人敲门，尹季年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Moffy，这才踱步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林子沫与Moffy两人，两人停下了刚才的话题，陷入沉默。
　　“你……”
　　“我……”
　　像是约好一般，两人同时开口。林子沫看着此时面上全无笑容的Moffy，示意她先说。
　　“小九逃走了。”Moffy迟疑了下，说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林子沫站起来，“多久的事？”
　　“就在你来这里的第二天晚上，你还没醒的时候。”
　　这么说来尹季年所说的把顾小九关起来和会带他去见顾小九什么的全都是假的？顾小九被关住的第二天就逃走了？因为防备顾小九告诉叶栖迟自己在哪里所以最近一直把自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软禁着？
　　“那……他会回来吗？”不论怎样，她现在也是落在了Lancelot这里，Arthur那一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知道，他走后尹季年才把我们搬到这里来，之前一直都留在那个镇子里。”Moffy看起来很替顾小九担心，“尹季年一直监视着我不让我说，也不放我走。”
　　“对不起……”果然还是牵连到了Moffy，因为被溺这件事，林子沫确定上次在学校的袭击也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无意间让Moffy陷入了各种危险，这使她心里一阵难受。
　　Moffy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说下去，“别说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但你是我朋友不是吗。”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人际关系浅薄的林子沫第一次被“朋友”这个词感动了。
　　没过多久尹季年便回来了，似乎是不放心林子沫与Moffy单独在一起，那之后Moffy又待了会便回去了。
　　这么多天下来尹季年对林子沫极尽温柔与耐心，换做以前林子沫会觉得他带着张面具再做这样的事，但现在她能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原原本本的尹季年。
　　不过这也不代表她会完全信赖他，即使他是她第一个异性朋友，双方的立场也让她不得不每件事都多想一层。
　　不完全信赖，却也不意味着她不会努力去信赖。比起这样装傻被人蒙在鼓里软禁，不如挑明了来得好。怕麻烦的个性让林子沫懒得跟人绕圈子，于是晚上睡觉时她直接问了床另一边的尹季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没有直接问顾小九的事，怕他因此怪Moffy。
　　尹季年懒懒地靠在枕头上，笑着回答：“什么事瞒你？”
　　林子沫不说话，坐直了身体面向他，一脸严肃显示自己此刻是在认真问他，黝黑的双眼盯得尹季年不得不收起笑来。
　　“黎沐非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你们最近……表现得很奇怪。”确实，就算Moffy今天没有告诉她顾小九的事，她也决定问他是否在软禁她。“我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尹季年坐起来，盘着腿，一手撑在腿上支着下巴，看向林子沫的眼神里含着权衡的意味。她沉默，耐心地等他开口。
　　半晌，他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带有他风格的恶意笑容，说道：“你一直担心的那个男人早就跑了，不过，”他起身靠近林子沫，一手牵制住她不让她后退，两人面对面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说出的话语带着挠人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别想着他们会来救你，你已经在我这里了……不会把你交回去。”后半句几乎如耳语，他凑在她脸侧低声说道，脸上带着对待恋人一般的笑容。
　　林子沫身体僵直着，一动也不敢动，被他的气息所环绕，脸颊不可抑制地红起来。尹季年的话温柔而残忍，无一不向她提醒这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尹季年，更是Lancelot，而他从未忘记过那个游戏。
　　“对了，还有件好事。”对于逗弄林子沫感到餍足后，他稍稍退开一点，笑容里带上了嘲讽，“下午刚接到的消息，Arthur，你亲爱的哥哥，今天带着Guivenere一同出席了本家的宴会，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Guivenere的身份。”
　　林子尉在英国？带着Guivenere……她林子沫不是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