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39、chapter36

　　格林尼治时间晚六点，伦敦南郊的某个小城堡。
　　这座城堡属私人财产，大多数时间都闲置着仅供游人在外欣赏，主人偶尔会用来办宴会，每当这种时候，平日里人烟罕至的城堡便被会像今天这样。
　　还未到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客人已经纷纷赶到了，其中不乏政商界时常在电视上露脸的熟面孔，但多数都属低调而身份显赫的人物。此时一辆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了城堡大门前，门卫上前接过了司机递出来的邀请函，看见上面的名字后面色一肃，立即躬身行礼，退后将车放入场内。车子平稳地驶入了城堡，停在前厅入口处，门童下来替车内人打开了车门。
　　从车里下来的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礼服，内衬是件有银质纽扣的纯黑衬衫，外套一身暗纹的黑西服，没有系领带，看起来正式而又不失闲适。他率先下了车，随后向车内伸出一只手。
　　门童站在一侧低头，只见车内另一个人轻握住递过去的手，缓缓从车内出来。白色简洁的抹胸长裙，腰间恰到好处的束腰将主人的身体曲线勾画得尤其曼妙，胸前一枚黑水晶制的天鹅胸针成为一袭白衣的点睛之笔，细长白皙的脖颈上挂着条特殊的项链——一枚雕刻着精细花纹，约只有小指盖大小的铃。
　　两人下车后优雅地挽在一起，向堡内走去。门童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眼这两个今晚最特别的两位来客：墨瞳乌发的亚洲人，看起来还很年轻，男人俊美的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对女伴的姿态尽是谨慎与温柔，女人面色柔和，嘴角噙着令人舒缓安心的微笑，相貌同样出众，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尊贵和优雅。
　　心想这两位从长相上来看未免太有夫妻相，气质也是绝佳的融洽。早被通知今晚有两位特别的亚洲客人要用心对待，门童赶紧再次低下头，恭敬地将两人迎入门。
　　两人一入场便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正在楼梯旁同客人讲话的主人见到那一对，笑着向客人打了个招呼，随即走了过去。
　　“嘿，Arthur，好久不见。”城堡的主人Thomas已接近六十，顶上白发整齐地梳着，眼中的精光使他看起来仍然精神矍铄。他走到男人面前，笑着伸出手与他相握。
　　“好久不见，Thomas。”林子尉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向老贵族微微低头问好。
　　“啊、这位小姐就是……？”
　　Thomas的视线移到身边的人身上，林子尉点点头，松开与她相挽的手臂，侧身将她介绍给Thomas，“这位是ThomasAlexandra，这次宴会的主人，本家的长老之一。”
　　她优美地向Thomas行了一个礼，大方地微笑着说：“您好，见到您很高兴。”
　　“我也一样，美丽的小姐。”Thomas接过她的手亲吻了下手背，“今晚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随后他转向所有人，大声说道：“各位，今天的主角已经到了，欢迎我们的Arthur与他的Guinevere！”
　　众人的掌声中，林子尉牵起身边人的手，一步步向前走去。

　　“Guivenere？”林子沫一脸迷茫地看着尹季年，全然忘记两人间过近的距离。
　　尹季年见她那副样子心里一边窃喜一边又埋怨这女人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脸上依旧笑着，慢慢就着本就已经很近的距离继续靠近，最后几乎碰到了她的鼻尖。
　　感觉气氛有些变化，林子沫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他又瞪了他一眼，自己缩到一边去。林子尉带了个Guivenere去宴会是要转移尹季年的注意力，从而变相的对她进行保护？可是先不论自己是Guivenere这件事尹季年已经知道了，自己人目前都在尹季年这里，如果林子尉的目的真的是转移注意力，那么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在转移其他的人的？
　　被推到一边的尹季年顺势用手在身下撑着，悠闲地看林子沫皱着眉思考。他知道林子沫这种人因为懒一向都不会去深究什么事，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有些事避无可避，她才会去思考具体的细节，而且往往都八九不离十。所以他由着她去想，自己倒想看看她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来，毕竟他知道事可是有趣极了。
　　林子沫将重点转移到了几天前遇袭的事情上，那时她已经可以确定使她溺水的人和刺伤Moffy的人是同一伙人，而且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之前顾小九与她分析时曾经提到那晚对Moffy下手的应该不是Lancelot的人，这一次尹季年更是救了自己，再加上她虽然信尹季年或许利用自己，确决不信他会伤害她。那么所以，除了处在争夺漩涡中心的Arthur和Lancelot派系，究竟谁会打上她的主意要置她于死地？
　　另一方的林子尉又是怎么打算的？故意疏远她甚至用秦双来刺激她，她依旧想不通为什么。而那件事的起因，也就是化工厂的那个案子，她瞟了眼尹季年，对方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定是这家伙一手主使的没错了。先买通秦双再设局等自己跳坑，表面上是找化工厂下手，实际上却是冲着她林子沫来的，只是……
　　“之前化工厂的事时在我家附近埋伏的记者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么？”既然尹季年买通了秦双，那么自己被记者围攻的事也有可能是他授意或者至少也是纵容秦双干的，等她被围得无法脱身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便像英雄一般降临救下她。
　　没想到她会提到那件事去，尹季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赞了一句：“不愧是学心理的，这点小心思怎么瞒得过你。”他毫不掩饰地坦然承认了，接着又怕她误会自己一般补充道：“我也是在秦双打电话给记者之后才知道的，”他摊了摊手，“不是我做的。”但就算在秦双打电话前就知道他也只会乐见其成而已。
　　林子沫自然猜到了他没说来的那一层，他既然已经进了黎明，就绝对不会让自己跟AS扯上关系，更何况还有个林子尉在那里。
　　“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和Arthur的关系，”他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直视着林子沫的双眼说，“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所以，那些话都是真的，和那个破Guivenere没有任何关系。”
　　她明白他口中的“那些话”是指的他喜欢她这件事，她也的确怀疑过尹季年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接近自己，不过现在看来，他知道关于争夺的事最多都是在他进黎明前才知道的，在那之前，他确实只是因为觉得有趣才与自己接触。“那……你是多久知道Guivenere的？”又提到了他对自己有意的那件事上，林子沫心虚地将眼神移向一边，转移话题。
　　“梅林回来后，他告诉了我。”
　　“梅林？”
　　“恩，是他帮我，我才能把母亲架空然后自己掌握黎明。他告诉了我所有的事，包括Guivenere的真实身份，那时我才知道你居然是Guivenere，可我没想到Arthur……是你的哥哥。”梅林只说Guivenere的名字是林子沫，Arthur则是AS的职权人，却没有提到两人的关系，他那时只以为两人是情侣，而Arthur已经抢得先机得到了Guivenere。
　　林子沫闻言心脏抽动了下，若说尹季年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喜欢只让她感到小小的无所适从，那么真正令她梗塞在心绝对是林子尉是她哥哥这个事实。从前数以万计的日夜她都没有对这个产生过怀疑，可现在她刚隐约察觉自己对林子尉的感情似乎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哥哥”那么简单，而偏偏又在这种时候被告知她可能会因为Arthur和Guivenere的羁绊跟林子尉在一起，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和与血亲结合的背德感将她拖入了矛盾的深渊。
　　“你没事吧？”见她脸色不好，尹季年有些担心，“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把你交给他。”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默了会，这才重新整理好思绪，问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你们知道Guivenere是我，那…Arthur带着另一个Guivenere出现岂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她中途停了下硬生生将“林子尉”变成“Arthur”，至少现在她不想去考虑他们两的关系。
　　“错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Guivenere是谁。Arthur的身份是公开的，而Guivenere却只有梅林知道，因此事实上Arthur与Lancelot的除了争夺Guinevere以外，还有一个任务便是找出谁是Guivenere。”
　　“这要怎么找？”
　　“凭纹章，梅林会交给被选中的Guivenere一个特制的纹章，”他的目光锁在了他脖子上的项链，“这个纹章，被刻在一只银铃上。”
　　林子沫下意识地摸到那个铃铛，她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礼物，然而这居然是Guivenere的标记吗？那自己之前岂不是一直在头上顶着硕大的“我是Guivenere快来找我”到处乱晃？尤其是在被袭击两次后发现这件标记令她忍不住想把项链藏起来，可转念一想现如今自己身边只有这么一件林子尉给的东西又舍不得。
　　“别紧张，我看过了，你那只上面虽然也刻了花纹，但只是普通的装饰而已，不是什么纹章。”
　　那林子尉送这么个铃铛给自己干嘛，这次真把自己坑大了。她有些愤愤不平，脸上鼓起小小的包子。很快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Guivenere的身份是秘密，那为什么梅林会告诉你？”林子尉知道她并不奇怪，毕竟自己和他曾经在梅林身边生活了几年。
　　尹季年犹豫了下，仿佛有些不想说，但最后他还是老实告诉她：“梅林是我父亲，十几年前突然失踪，前段时间又突然出现……”
　　“诶？”那个梅林，是尹季年的父亲？世界真小，林子沫眼神飘忽地在内心发出了第二次感叹。梅林你究竟是有多变态，让林子尉和她变成现在这样奇怪的境况不说还把自己的儿子也卷到这场无意义的争斗里来，她目前这一切不都是梅林造成的吗。本来心里对梅林就存着些怨念，林子沫得知他竟然是尹季年的父亲后，对他的憎恶更加深了。
　　没有注意到林子沫心里在想什么，尹季年很快跳过了话题。对于这个父亲，他在敬畏的同时也有对他抛妻弃子的埋怨，母亲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其实跟父亲有很大关系吧，因而他并不想过多谈论父母的事。
　　“另外，我查到了袭击你的人。”尹季年向她说起最近得到的情报，在他来英国找林子沫的同时，发现似乎有另一拨人也在找她，一开始以为是林子尉那一边的，而在几天前林子沫被溺后他开始查那拨人的来处。正好今天林子沫终于准备面对这些事，他看着她吐出两个字：“本家。”

　　夜晚一点，城堡里的宴会结束，身份尊贵的客人纷纷驱车离去，最后客用停车场内只留下了那两黑色的劳斯莱斯。
　　Thomas的书房里有着几个年代看起来很久远的巨大红木书柜，里面收集着各种古籍，有些甚至是珍贵的手抄本。书房南侧是一面落地窗，同样年代久远的红木书桌安置在窗前，Thomas坐在他奢华而舒适的椅子上向对书桌对面的两人带着些自豪地将自己藏书介绍了一番。
　　“从今天开始，Guivenere的身份差不多就算是正式确定了，但是……”Thomas精明的眼睛扫向了林子尉右手侧女人脖颈上的项链。
　　丝毫不在对方略显赤裸的眼神，女人保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将双手伸到脑后解下了项链，递给Thomas。
　　项链上的每一个点与每一条线用独特的手法雕刻，繁复地交缠在一起组成了一朵花的图案，形态美丽却象征着罪恶，永不被饶恕的花，罂粟。
　　Thomas只看了一眼便笑着将项链还给了女人，林子尉却先一步接过，向身边的人说：“我来帮你。”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柔和。
　　“谢谢。”她一边笑，微微侧过身方便他的动作。
　　林子尉扣好项链便拉着女人站起身，说：“子沫身体不好，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噢好的，听说Guivenere一直在疗养院静养，想必今天的宴会很勉强吧？”
　　“还好，”被称作子沫的女人轻轻摇了摇头，看着林子尉笑，“Arthur一直在照顾我，只是有些累了现在。”
　　“哈哈哈，Arthur果然是体贴女士的绅士。Guivenere快回房休息吧，今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我甚至不用其他就能确定你是Guivenere，我是说，你们果然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令人赏心悦目。”后面那句话带着明显的讽刺与恶意。
　　而林子尉与女人都没在意，道了声晚安后，便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