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27、chapter24

　　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触呢？
　　是那样喧嚣的一条街道，过往的人踩过他们熟悉的每一块砖，或许飘扬起的衣襟还会带起旁边支出的灌木叶。
　　可是却没有人发现路边突兀的安静存在。
　　就像是，另一个无声的小世界，笼罩了一个人。
　　林子沫看着地上繁复的砖出神，将近一个小时了，坐在这里，纵使穿得厚，从脚底窜起来的寒气还是让她有些坐不住了。
　　居然，还是没有人找到我啊……话说，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她闲闲地想，站起来准备随便走走，反正也找不着路，干脆乱走好了。
　　时间大概是走向了中午，街上的人渐渐少了点，林子沫慢慢地在街上踱着步子，心里想着可以到哪里去觅食。
　　眼睛扫向一家快餐店时，忽然亮了起来。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鸡婆的！说了多少遍了我不要吃！”靠窗边的一个座位，女孩子不满地对着对面的人嚷着。
　　肤色稍黑的男子嘿嘿地笑着，似乎不怎么在意她额上隐隐突起的青筋，手中叉着一块虾，执着地维持着递到她嘴边的动作。两人间的气氛微妙而……诡异……
　　“阿~唔。”
　　只感觉一阵风吹过身边，再看叉子上的虾已不见了踪影，男人惊讶地抬头看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人——此刻嘴里正津津有味嚼着虾的，咕唧咕唧似乎在说“好吃”的，似曾相识的，嗯……小孩子？
　　杜梓藤的脑筋还停留在“虾没了”这一观念上时，对面的易桐已经腾地一下站起来了，激动地一把抓住刚才一口吃下整只虾的林子沫：“你怎么在这里！”
　　“唔唔唔……”林子沫努力地在这种窒息下咽下食物，空出嘴来，伸手指了指还在原位上发呆的某人，斜着眼睛对易桐说：“这不就是搞一块了么。”
　　易桐本来因为激动的脸霎时间变得更加红起来，“乱说什么，哪、哪有搞在一块……”
　　“有的啊，我们就是搞在一块了。”回神的杜梓藤立即接上一句，不出意料的挨了一脚。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易桐转过头对着还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林子沫：“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饿了。”
　　“来这里吃饭？”她踮起脚越过林子沫望了望，“没看见你家的那尊神。”
　　“我饿了。”
　　“……我明白了。”
　　半小时后，林子沫摸着肚子瘫在座位上，午后难得出了太阳，暖暖地照在她身上，眯着眼像只吃饱喝足后的猫。
　　不过有人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易桐趴在杜梓藤肩头耳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听话地走开了。她绕过桌子坐到林子沫旁边，小声地问：“唉，出什么事了？”
　　“嗯？”睡眼惺忪地被牵扯过去，林子沫模模糊糊地应了句，“什么？”
　　“你家那尊神呢？”
　　提到某人，林子沫瞬间没了睡意，脑子里只是想着林子尉和秦双在床上在床上在床上……微微出了神。
　　看着林子沫突然发直的眼神，易桐心下明了。摇了摇她：“到底怎么了？”一个平时被保护地滴水不漏的路痴跑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要她相信才怪。
　　“什么怎么了？”眼神收回来，却也没有焦距在易桐脸上，可疑地移开了视线。
　　“你家大哥怎么没来？”
　　“忙。”
　　“忙什么？”
　　“上床。”
　　“什么、上床！”失控地叫起来，立刻感到周围视线汇集过来，易桐赶紧坐下埋好头装路人，一面语气惊异地问林子沫：“不会吧。”那种男人居然当着自己妹妹的面那什么？！她拍拍林子沫的背，同情地安慰：“被吓坏了吧，哎，纯洁的孩子，这就是你家大哥不对了，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做限制级的事呢……”
　　林子沫被她拍得心里一阵堵，忍不住向旁边移了移位置：“我大学快毕业了，我成人很多年了，我不是小孩子，只是觉得……”声音低了下去。
　　“只是什么？”易桐凑过去听她细如蚊声的话。
　　“只是觉得，像是被那个女人抢了。”
　　“抢？怎么会那么严重，林老大就算结了婚也还是你老哥，怎么会被抢。”跟着她移位过去，伸手继续拍她的背。
　　林子沫若有所思地面对着易桐，看对方豁达地笑着，半天，“结婚？”。
　　“是嘛，总要结婚的嘛，他再紧张你，也不可能一直跟你在一起阿。”易桐理所当然地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可乐吸一大口。
　　“结婚？”林子沫更加迷惑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林子尉，不应该全部是我的吗？”
　　噗——刚吸进去的一大口可乐全部喷出来，易桐一边猛咳一边艰难地看林子沫：“咳、你——刚说什么？”
　　林子沫淡淡地瞟她一眼，转头望向窗外，一手撑住头，一手似无聊似思考地在桌上点着。
　　“喂……”
　　“唷——！我回来了！”某个不适时的声音响起，生生掐断了了易桐想要说的话。杜梓藤走过来，手里提着两个袋子，见自己的声音吸引了桌边的两人，兴奋地拉开一个袋子，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东西：“外面有人卖气球。”
　　易桐惊异地瞪着里面几乎成堆的气球，怔怔地问：“你到底买了多少？”
　　“全部。”对方心情很好的样子。
　　易桐无语地侧过头，看见林子沫一副节哀的表情，重重叹了口气。
　　结果最后还是靠易桐他们才终于找到熟悉的地方。分手时易桐俯在林子沫耳边悄悄地问：“你家老大不是你亲哥哥的吧？”还未等林子沫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便被身边某个神经跟水管一样粗的人拖走回去做气球了。
　　林子沫站在所谓的“熟悉的”地方，转身抬头看昨天才来过的公寓。
　　怎么不是，亲的呢……
　　犹豫着的步子徘徊在楼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她告诉易桐的，她所“熟悉的”地方。
　　AS么？那里有秦双和林子尉。回家，她最不愿在这时顺从他的意愿。或者是落日葵，她还没想好用什么表情面对龙冽。
　　所以阿，就到这里来了么。因为，哪里都不能去了。
　　那么，这次骑士还会不会来解救灰姑娘呢？她闭着眼，心里慢慢数着数。
　　1、2、3、4……5、6、7……
　　“你怎么在这？”微讶的声音。
　　林子沫笑——果然呢。
　　睁开眼，冲着眼前清雅的男人吐吐舌：“迷路了。”

　　伸手递杯水过去，尹季年欲言又止地看着椅子上悠闲的林子沫。一口灌下水，林子沫跳下椅子，豪放地迈着大步子开始巡游这个简洁的家。昨天只是目测，反正今天也没事，干脆勘查一下好了。
　　于是，半小时后，尹季年盯着正欲进入卧室的人额上青筋凸起：“喂，女人……”
　　“嗯哼。”一开门，走了进去。
　　他站起来几步走过去挡在她面前，“出什么事了？”
　　抬眸扫了他一眼，林子沫换个方向抓起书柜上的简易装饰，随口答道：“迷路阿。”
　　“信不信把你丢出去。”一句话成功让林子沫乖乖放回装饰品，转回来面对他。果然是来混时间的……
　　“长得一张温顺的脸，说话还这么凶。”小声地念叨，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点。
　　察觉到她的逃避，尹季年顺着她的步子逼过去，两人一退一进，缓慢地在房间里挪动着，直到林子沫的背靠上墙壁，她才惊觉已无路可退了。
　　低下头看她，尹季年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但他仍是压抑着再次问：“是他？”说他敏感也好，说他认栽也好，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副被甩的怨妇样就是让他又心疼又嫉妒又暴躁，甚至，还有小小的庆幸。
　　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林子沫把头埋得更低，说是不在乎吧，其实她的心也就那么小一块，被满额占据了，任谁来抢她都绝不放手，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就是那么小的一块心，让居住者终于厌烦想要离开了。
　　鼻子一酸，她什么时候在林子尉那里受过这种委屈？从小到大，都是林子尉在照顾她，永远顺着她的意，她被周围的小孩踢一脚，林子尉就暴打一顿回去，她想要圣诞树上最高的那颗星，林子尉就爬到最顶处摘给她，她的任性她的无礼他通通包容，她生气的时候他会帮她出气，她伤心的时候他会抱着她细细地吻她脸上的泪水，她高兴时他会任她拉着自己又跳又闹……
　　可是今天算什么，故意在她面前跟秦双暧昧不清，故意当着秦双的面给自己难堪，她知道他在故意，她知道他跟秦双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想知道到底他林子尉发什么神经要这样。她坐在路边一个早上回忆这几天的行为，要是以前的林子尉，怎么会在乎她是不是让AS背上官司，怎么会在乎她是不是让董事会有机可乘。既然他都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有哪一点让林子尉这样，难道真的如她的胡思乱想，居住者终于厌倦了这样无意义的照顾了吗？
　　把眼泪逼回去，林子沫抬起头生硬地对尹季年说：“对阿。”
　　对她的坦然反而不适应，原本想好了的质问的话到嘴边变得破碎起来：“你们…在一起吧……”
　　“嗯，我们在一起，他是我哥哥。”
　　“哥哥”两个字像是烟花一般，在尹季年心里炸开朵朵缤纷，对阿，只要是哥哥的话，那么之前他接触到的关于“他”的行为都可以有合理的归宿了。暗喜，却并不表现在面上，尹季年盯着林子沫红扑扑的小脸，几乎想捧住亲下去。
　　是从多久开始的呢，他空虚的心里不再只有以报复母亲为娱乐，像是很早以前种下的一颗种子，她身上熟悉的温暖让那颗冰冻的种子在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情况下迅速发芽成长。他记得她被记者围追的失措，记得她蹲下抱头的胡言乱语，记得她拒绝自己时的无计可施的无奈，记得她穿着破纱裙对自己扬起的脸，记得最初她在图书馆的梯子上尴尬的窘相。他不管她在AS里做什么，不管自己身上有什么责任，至少现在，她让他觉得有趣，让他慢慢放不开手，就够了，他尹季年，从来就是向未来借债的人。
　　似乎对尹季年“如狼似虎”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林子沫试着稍稍挣脱两人间过于热络的气氛，却听见尹季年一声“小猫”，一抬头便迎上那张放大的脸。
　　“唔？你……”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不适时地响起来，打断了尹季年的偷吻进程，他皱眉，直起身烦躁地挠挠头，看着大松一口气的林子沫，白她一眼，最终也只是拍拍她的头，“我去开门。”便走出了卧室。
　　林子沫捂着胸口，待他走出门，靠着墙大口喘气起来，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本能的抗拒，尹季年的吻会让她想起以前唯一会这样对她的人，而她终是觉得，若是其他人像林子尉那样对自己，有点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习惯，在他们漫长的岁月里从未改变过的亲昵。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尹季年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惊讶，“是你？”
　　接着林子沫恐慌起来，心跳加速比刚才还要快，她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冰冷而有礼地问：“林子沫在吗？”
　　不等尹季年回答，林子沫已先一步冲出了卧室，站在门口一身泛着寒意的男人，正是林子尉。
　　看见她主动出现，林子尉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却在下一秒，瞟到门内的床意识到是卧室时，倏地缩紧了瞳孔。对着她缓缓展开笑颜，伸出手：“乖，该回去了。”
　　轻柔的语气让尹季年微微不自在，他想起上次男人去学校接林子沫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虽然已经知道只是哥哥而已，眼前两人的僵持仍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林子沫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尹季年，抬步走到门口，乖乖牵住林子尉伸出来的手。
　　“这么晚麻烦你了。”林子尉握紧掌中的小手，把她拉到自己这一边，等她换好鞋，淡淡地对尹季年道谢，头也不回地牵着林子沫转身离开。
　　尹季年看窗外，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走了。他关上门走到窗边向下望，路灯照得小区里透亮，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方才离开的两个人出现在楼下，尹季年看林子沫畏首畏尾的跟在男人后面，活像只被逮着做坏事的猫，心情愉悦地笑出声来。
　　侧过身正准备回去弄点吃的，却意外看见楼下停下来的两人，顿时，把着栏杆的手陡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