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28、chapter25

　　楼下，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寂寥如外面大街的小区里，急促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林子沫艰难地跟在林子尉身后，手从出门就被他握在手里，这会被他拖地几乎是在用小跑踉跄地跟上他的步子。
　　林子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味地向前走着。这让林子沫看了更郁闷——明明今天受气的是她，他摆个这种表情来难道还是在反过来控诉她的么。
　　“等等！”终于被走又跟不上跑又跑不开的纠结行为折磨地受不了，林子沫强自站在原地，拉住了林子尉，见他停下来回头看自己，依然一幅面无表情，本想抱怨的话全部哽在喉里说不出来，愣了半天，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自己都是昨天才来过，他是千里眼吗居然知道尹季年的家？
　　林子尉居高临下地望着林子沫，眼里的寒冰越发冷凝起来。大概是被吓倒，林子沫企图向后缩，却被一个狠劲拉向他，抬眼便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林子尉弯腰凑近了她，一只手抚上她纤细的颈项，低沉的声音轻缓却依然冰冷：“你以为在哪里，你在做什么，能逃开我的眼睛吗，宝宝……”指尖轻轻弹了弹她颈上的银色铃铛，清脆细碎的铃声响起来，和着那声“宝宝”尖锐地刺进林子沫脑中。
　　林子尉，真的生气了。
　　身体向后离开他气息的包围，林子沫想收回自己的手，无奈手腕被他死死扣住动不得分毫。她眼神闪了闪，垂下眼眸：“痛，哥……”
　　“又打算故技重施吗？觉得这个方法很好用？”他打断了她的话，再次笼罩她，手上的力道却确乎松了点。
　　不再说话，林子沫瘪着嘴，泫然欲泣。难堪的是她，被嘲讽的是她，受委屈的是她，被逼得想哭的还是她，怎么到头来林子尉都是占据主导位置的那一个？
　　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后面的话送进了林子沫嘴里，他倾身吻住她，毫不意外地看她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滴。并未持续多久，他离开她的唇，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可是，别指望这一次也会凑效。”紧接着的是与动作丝毫不相符的冷硬语气。
　　转身拉着她继续走，林子沫错愕地跟在后面，没有发现他的步子比刚才缓了下来。
　　静静的小区里只留下铃声稀疏地回荡。
　　而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的人站在窗前，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呵，“哥哥”……么。

　　车飞驰着到了家，下了车林子尉没再握着林子沫的手，也不管她是否跟上，径直开门进了屋。她站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踟蹰着不敢进去。那扇敞开的门此时却似一个黑洞，吸引着她进入，而又让她感到无限恐惧。
　　去谈一谈吧。她对自己说。平静下来跟他说，他会听的。
　　因为无论何时，林子尉永远都会认真听她说话。抱着这样的念头，她抬脚跨进了门。
　　屋内光线不很明亮，林子沫进门便看见林子尉斜靠在沙发上，旁边的落地灯亮着，此外房内一片黑暗。
　　像是在等她，整个黑暗中孤独的一个光团，林子尉抬眼，直直地看着她。
　　喉咙一阵发紧。又来了，就是这样被看着说不出话来。林子沫缓缓走过去在他对面蹲下，涩哑地开口：“今天早上……”她顿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那时的感觉，因为不论怎么形容，都让人觉得是一个吃醋的小孩子……啊、是…吃醋？
　　她偏着头想突然从脑中冒出来的概念，林子尉却似乎没了耐心，站起来：“我跟秦双昨晚在一起，就如你想的那样。”说完向门口走去，“待在家里，别想再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那……”你要去哪里？没来得及问出来的话湮没在门的回声里。
　　我跟秦双昨晚在一起，就如你想的那样……
　　我跟秦双昨晚在一起，就如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那样，是怎样？
　　她并非想问这件事，因为那一点必要都没有，她想告诉他她今天对他的态度感到很难过但她并不生气，她想告诉他她在尹季年家避难就只是“避难”而不是故意违背他的意思做出来给他看。
　　可是她都没有说出口，第一次，她为自己慢吞吞的性子懊恼。
　　傻愣愣地蹲在沙发前，望着漆黑的玄关，直到寒气袭上她的身，她才发现，那里早已没有了他的气息。
　　那盏落地灯柔和却微渺的光芒，如何能驱散一室冰冷的黑暗。
　　她垂下眼睑。
　　今晚他要去哪里……

　　驾驶超速的车，林子尉冷冷的脸上没有表情，一身的戾气张狂地几乎冻结了空气。车子停在一个小区下，按捺下内心汹涌的怒火，涌上来的却是让他更难以承受的席卷全身的寂寥。是的，他感受到了，某人此时的心情。
　　拿出手机：“喂，是我，我在楼下了。”电话另一头不知说了什么，他的眉微微皱了下，很快又舒展开，“好吧。”挂了电话向楼里走去。
　　门铃响起的时候，秦双在同时打开了门，笑着看向门外的人：“Arthur。”
　　林子尉点点头，随她进了屋。
　　“要点什么？咖啡，还是茶？或者……”她伸手拿下一瓶葡萄酒，“来点红的？”
　　“好。”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红色的液体聚成水柱落在杯中。“不是说出去吃吗，你改主意了？”
　　秦双端着两杯酒，坐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自己先抿了一口：“唔。”并没有明确的回答，她侧过头看他，笑。
　　缓缓转着酒杯，暗色的瞳眸闪了闪。
　　“你饿了？”她放下空杯子，软软地靠向他，一手绕过来缠上他的肩。
　　从她身上传来阵阵幽香，他自然地搂住她的腰，仿佛习惯了似的，淡淡地开口：“既然不想出去，那就在这里吧。”
　　“呵呵……”她低低笑起来，脑后蜷曲的长发简单地用根簪子插起来，耳边较短的几缕垂下，面色桃红的娇媚是与办公室里的精干截然不同的风情。抬手抚上他的脸，蔻色的指尖慢慢地划着，“Arthur……你是真不明白么？”
　　他没作声，也没有看她，仍是一手掂着酒杯缓缓地摇晃。
　　见他不置可否，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么？”这些天他们约会，吃饭，逛商场，甚至他回来那天晚上他们也在一起，她觉得他似乎在接纳她，他会打电话问候她，会让人送花给她，可他从不亲口表态，甚至连句“一起吧”都没说过。那现在她是以什么角色站在他身边的呢？秘书，还是……女朋友？那位林小姐呢？他们分开了？
　　温热的身体靠上来，他眼睛暗了暗，身体深处的某个地方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躁动。他按上她的头将簪子抽了出来，顿时，褐色的头发散下来垂在他手中。“没有她长。”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恩？这个么？”她随意回头看了看，又转过来望着他：“我不喜欢长头发，这样刚好，不会太麻烦……”忽然顿住——没有…她…长？是“她”，而绝非“他”。“她”是谁？
　　“秦双，”他收回手，把玩着手里的簪子，“这次的收购案，你怎么看？”
　　还在惊异于他口中的“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因为从他回来那天起他似乎就对这事不怎么感兴趣，草草地开了董事会，虽然有他在，董事会的人也不敢在多半句话，但毕竟是闹到法庭去了。赖在他身上，却定了定神，答道：“其实不能全怪林小姐，我也有责任，没有提醒她……”
　　“我是说，你怎么看。”他淡淡地打断她，起身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开一点，将酒杯放在桌上。
　　“……化工厂为了谋生在AS和黎明间摇摆不定，选择了AS却被黎明捉到把柄，一盆污水全泼AS了。”有些小心翼翼，她侧过身坐直。
　　林子尉轻笑，低沉的声音慵懒地散开，让秦双闪了神，“你这样觉得？”他微抬眼，扫向她，“我似乎听说，是故意的……”
　　脑中警铃大鸣，秦双努力清醒过来。他知道了什么？
　　“秦双……”林子尉向来冰冷的脸上此时多了一丝表情，那是——怜悯？“黎明买通了集团的人设了这个局，化工厂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没有化工厂，也会有其他替死鬼，他们要的，不过是一个把AS拖下水的石头……你说，是吗？”
　　他的语气轻柔，像是情人耳边的低喃，却让秦双从头寒到了脚，“你的意思是…AS里有人搞鬼？我明天会查这件事的……”
　　“不用了，”他盯着她竭力维持镇定的面庞，纵使身体里那阵躁动还在蠢蠢欲动，眼里却是如极北的寒冽，“是黎明的少东吧，他？”
　　浑身一震，呼吸急促起来，“什么他……？”
　　“跟你……合作的那个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竟还是轻柔得像是在安慰捣乱的孩子。
　　倏地站起来，她感到一阵眩晕，脸上的驼红更加艳丽，“Arthur……”她唤，声音到嘴边破碎成呻吟，“你…你……怀疑我……”
　　“因为黎明主动找上了你，所以决定借刀杀人么？先跟黎明合作引她上钩，然后把她的事透露给记者……秦双，我是否忘记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你谁都可以碰，就是不能碰她。”他冷笑，看着秦双渐渐涣散的眼神，难以抑制的呻吟从她嘴里溢出，“甚至……你还下药。”——且是在两个杯子里都加足了药量——“你那么急着要我？”
　　“Arthur……帮我……”秦双软软地坐在地上，比听见他亲口揭发自己的恐慌更无法控制的，是胸口一阵一阵激荡的热浪，她抬头撅着红唇对他乞求，裸露在外的肌肤泛上炽热的粉红。“求你……Arthur……”见面前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却没与半分移动，她难耐地伸手向他。
　　蹲下身擒住她的下巴，林子尉瞳中迸出摄人的寒锋，“难过吗？”他问，见女人迷散着双眼点头，唇角冰冷的勾起，手上的力度加大似乎要将它捏碎，她的眉紧紧皱起来，扭动着身体，不知是想挣脱他，还是排挤体内疯狂的渴望，“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还真是……浪。”手一甩，将她攀附上来的双臂连同人一起甩到一边，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向门口走去。
　　“Arthur——！别走！Arthur……求你别走，回来！”她尖叫，被巨大的恐惧拉回一点神志。她用了最烈的药，目的是一次成功，她不想再等下去了，Arthur只要一天不开口，她便永远得不到他，她想要快一点，就算是□□上的关系，她也想有一根看得见的绳子把他们连在一起。可是现在他要走了，那她怎么办？那药得不到发泄会折磨死她的。而且他为什么没有反应，她明明亲眼看见他喝下去的！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体内像是一把熊熊烈火在烧，她现在只要他留下！
　　“你应该感谢我的仁慈，我还不打算随便找几个人来‘陪’你。”他站在门口，满意地看女人眼中瞬间涌现的癫狂，“不过，别以为我会放过你。她，永远都不是你能碰的人。”转身离开，甚至，故意没有关门。
　　夜已经有些深了，外面的冷空气勉强让他压抑住体内的闷热——那女人下的药到底有多烈，只是一口都这般让人难抑。
　　快步走到车旁，插钥匙的手停了停，最终放下，摸出电话来：“Ben，过来接我，在……”
　　回家吧，他想，沫一个人在家，他并不放心。况且，现在，他需要她。

　　再次回到家，林子尉心里多了份急迫，匆匆进门，寻找林子沫的身影。屋内一如他离开时，客厅内的落地灯孤独地亮着，而她，背对着他缩成一团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心底一阵不舍，他轻轻来到她身后，想要抱住她，他知道，她的手一定是冰凉的。
　　然而走近了他才发现她耳边放着一只手机，似乎已经通话很长时间了，她细细的呢喃如惊雷撞进他耳里：“尹季年…快…带我走……”
　　霎时，温柔的眼神被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