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末年》肆夕

10、chapter9

　　林子沫是个复杂的人，因为她既简单又不简单。比如为了手上轻松不带手提袋就会穿有很多口袋的衣服来装她的小玩意儿，可是这样的后果就是走路会更劳累。由于前天发生了在教室因穿着有众多荷包的衣服而无力挣扎被某小人轻易拖出去的惨烈事件，林子沫决定今后出门还是不带诸如钥匙、书以及帽子墨镜之类的东西好了。于是，星期三下午，林子沫带着手机和钱包轻装出门了。
　　中途由于对学校的过于陌生，以致绕着上次的小湖畔转了不下五圈后，才终于找到了通往大教室的正确方向，埋下头疯跑起来。
　　大教室里鸦雀无声，辛教授正站在讲台中央绘声绘色地讲述蓝胡子的故事：“女人忘记的丈夫的嘱托，手捏着那把钥匙打开了眼前的门，这时，只听见门……”砰！后门突然被踢开，胆小的女生顿时被吓得尖声惊叫起来，窗外的树枝被震得“沙沙”地响，教授捂着胸口喘气，看向门边：
　　林子沫傻站在那里，似乎被方才满室的尖叫吓得不轻——不过是迟到了稍微有些急一不小心踢了门而已，“你们……在讲鬼故事？”觉得有点尴尬，笑着说了句，看见女生们扫来娇娇的杀人眼光，自觉闭了嘴进来关了门向后面几排走去。
　　教授凉凉地扫她一眼，抚抚胸口继续“开门”。林子沫只觉得今天这个报告根本就是一个故事会，教授讲完蓝胡子的故事又开始讲青蛙王子，讲完青蛙王子之后是白雪公主，如不是林子沫听到的情节越来越脱离所谓“纯洁”所谓“童”话这条轨道，她真想再一次狠狠的踢开门扬长而去。
　　随着内容的深入，林子沫除了毛骨悚然以外居然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小时候听过的格林童话居然是这副模样，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给小孩子看的书，而是给那些为孩子念睡前故事的大人所写的，□□。
　　“对于心理学来说，格林童话，当然我指的是原版，能够提供很多可研究的题材，例如白雪公主的俄狄浦斯情结，王子以及拿着金球的公主的恋物癖，甚至蓝胡子和他老婆的歇斯底里，都从另一个方面揭露了人性。这不是一本童话，准确来说这是一本纪实文学，每一只动物每一个仙女都有在现实中相对应的形象……
　　“下面我们来看看英国的传说，大不列颠最引以为豪的传说自然是亚瑟王的故事，不过我想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怕是他的妻子与第一骑士的故事吧，格尼薇尔——当然就是他美貌的老婆爱上了优雅的骑士兰斯洛特，我们所知道的是这两人背叛了亚瑟王致使亚瑟惨败回到阿瓦隆，可是这个故事还有后续，格尼薇尔王后因为良心的谴责——我们姑且就当作是吧——做了修女一辈子服侍上帝去了，而优雅的兰斯洛特骑士则是当了教士隐居起来，因为他违背了骑士的誓言……”
　　浑浑噩噩地又听了一会，林子沫脑中所有的不适在一瞬间全部清理干净，只留下一个名字：格尼薇尔。很熟悉的发音，可是……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呢？林子沫垂下头，长长的发搭在肩上。
　　记忆里，似乎有一块，就这样空白了。
　　头有些晕，林子沫赶紧坐直身子，却不及在下一秒软了下去，斜斜地倒在旁边的女生身上，硬撑着最后的清醒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再次睁开眼是白茫茫的一片，待到眼睛适应后看清屋顶的一盏日光灯，她偏偏头看向周围：是学校的医务室。
　　这时门被打开，一个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刚接的热水，看到睁开眼的林子沫快步走了过去。“你醒了？”柔软的声音，听得人说不出的舒服，却因为说话的人让她怎么也放松不起来。
　　“怎么又是你？”她盯着尹季年那张浅笑的脸。
　　“刚好路过，一屋子女生没办法，就顺手了。”递上手里的杯子，“喝点水。”
　　林子沫苍白的脸露出怀疑的表情，望进他棕色的眼里似乎想看透什么东西，良久，伸手接过水杯，也不道谢，径自一口灌了下去。
　　尹季年好脾气地帮她拍拍背，说：“听医生说是贫血，你以前就有？”
　　“唔……咳咳、有纸吗？”喝得太猛，洒得到处都是。
　　“怪不得……”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纸给她，又坐在一旁看着她，不语。
　　林子沫慢慢地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室内一下安静下来，抬眼看见尹季年专注的眼神，望着她却似乎透过她在看什么。她觉得背脊有点冷，不习惯这样的静谧，总会让人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空虚和恐惧，而他的眼神那样肆无忌惮又叫人说不出哪里不对来，飘忽的重心不在自己身上，林子沫只能认为，尹季年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这样的认知让她更冷，于是极不自在地开口：“那个，我已经没事可以走了，你……还有事吗？”
　　尹季年沉默了一下，回过神，微笑：“嗯。”今晚是苏眠的生日。
　　“那我们就分道扬镳吧……”噎住，这个词仿佛不是这样用的……一时间大汗淋漓，“我是说，你忙你的，我先走了。”说完跳下床也不管床是否整理就往外走，走到门边突然停下来，转过头对他说：“尹季年，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假笑，我不习惯。”顿了顿，才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还有，谢谢，以后这种事不会再麻烦你了。”大概也想起了上次图书馆晕倒的事，被人看见两次，稍微有点窘。快步走了出去。
　　屋内的人仍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啊……”没有笑，浅色的眸子浮动着淡淡的，名为孤独的情绪。
　　林子沫走在路上，看看天色，灰暗的，也没了吃饭的心情。路上又问了几个人寝室在哪边，才在蒙蒙的细雨中跑回寝室。
　　刚进门教授就打来电话：“小沫子你怎样了？”
　　“托您的福，醒过来了。”林子沫没好气，明明可以送她去医务室的人却把她丢给那个麻烦精。
　　“呵呵~不客气。今天的讲座感觉怎样啊？”对方丝毫不在意。
　　“很黄很暴力。”
　　“呵呵~很高兴你能喜欢。”
　　“教授，”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那个亚瑟王的故事，他的王后……叫什么？”
　　“你说格尼薇尔？”
　　“嗯，英文怎么念？”林子沫小心翼翼地询问，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她不知是为什么。
　　“我想想……嗯，是Guiveneer吧……”
　　电光火石间，似是听见了内心深处的答案，手一颤，手机不慎落在地上咔地一声合起来结束了通话。
　　她想起了那天做梦的名字了，正是Guiveneer，格尼薇尔。
　　易桐还没有回来，寝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突然有些害怕，弯腰捡起手机。明明只是个名字而已，她在这里望着空空的寝室害怕个什么？只是个梦见的名字，今天凑巧知道了什么意思，很正常的事，反映这么大真是笑死人了……可是，可是为什么手就是控制不了的颤抖？
　　Guiveneer，格尼薇尔，亚瑟王的……王后？
　　她低头，左手按住不停颤抖的右手，深呼吸平息了心跳拿起手机。闭上眼，心里有些不安。
　　“算了，哪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个单词而已嘛。”扬起手在面前扇扇，无谓地笑着，一脸轻松，似乎真的忘记了刚才的慌乱，只除了仍旧微微泛白的指尖昭示着内心波澜。

　　午间排练的时候，尹季年眼圈有点黑，不过似乎很愉快的样子，声音没有平时那般温温的，带着轻快的语调。
　　“你很高兴？”林子沫见他没什么心思排练，干脆停下来问了句，“后天就是校庆了，虽然我也不是很想演，但毕竟都进行到这里了我们还是……”
　　“谁说我不想演？”尹季年愉快地说，“我很期待。”怎么能不高兴呢？昨天晚上在家给苏眠开生日派对把那个女人气了个半死，那张一阵红一阵白交替上演的脸现在想起来都让人止不住地愉悦，真是有趣。他笑着，眼里泛着些许光芒，伸出手摸了摸林子沫的头，像抚摸猫一样，摸完后还轻轻拍了两下——这只也很有意思。
　　林子沫看着眼前这位的超常反应，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待他移开手，才终于舒了口。但是立即，她像是遇到极大的问题，严肃地看着尹季年，眼神逼得他不得不敛住笑容，安静地听她接下来要讲的话。“现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她停住，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尹季年，“灰姑娘和精灵王子在剧末要亲吻。”
　　尹季年挑眉：“所以？”
　　林子沫有些窘，声音低了许多地说道：“所以就是，你看这一段要怎么来演……”
　　“噗！”男生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在林子沫耳里听来尤其刺耳。
　　“笑什么，严肃点。”她可是在认真征询他的意见。
　　“哈哈……明明就觉得不好意思还一副正经的样子，林子沫同学你真是个宝哈哈…..”说着一只手又抚上她的头，大力地揉个不停。
　　被揭露的林子沫愈发窘，恨不得抓过在头顶肆虐的手一口咬下去。
　　没等她开口，尹季年的声音又响起：“随便做做样子就行了，那么认真干什么。”倒像是他马上就要欺负她一般。
　　“问题是，”林子沫拿过剧本，翻开一页，指着正中央大写的粗体红字说：“她说，这个不可以做样子。”
　　尹季年结果剧本一看，红红的“KISS”被加了花边写在正中央，下面一排手写小字明显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在录像中此镜头将处理为特写镜头，为了维护社团荣誉，起好示范作用，此动作硬性要求真打实做。明明就是冠冕堂皇地“强迫”，特写镜头什么的不都是导演说了算么，究竟哪里无奈了。视线往下移一点，看到一排黑体字：
　　终幕-参演人员：林子沫尹季年
　　那个编剧，究竟在计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