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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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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颖青没有等太多时间,不过半柱香的时候,七鬼杀已站在他面前,铸铁面具的最大好处是令人看不清脸色,或许此刻比白颖青更苍白。
“你说他冲破十鬼阵逃走了?”
“是。”
“究竟是怎么破的结界你自己也不很清楚?”
“是。”
“你是不是个死人?”
“是。”
无论白颖青怎么发火,十鬼杀只剩下了一个字。而他看上去确实比任何时候都像个活人。
白颖青闭了嘴,因为他发现十鬼杀精神萎靡,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凭秘术吃饭的杀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法其实存在着漏洞,而他自己却找不到漏洞究竟在哪里,无疑是件足以摧毁意志的事情。
他并不想十鬼杀就此一蹶不振,至少现在还不能死。他转头去看身边的仆人。
灰衣仆人垂手在旁等了很久,见他眼光过来,头垂得更低,“燕软红走时不是一个人,他把雪儿姑娘也带走了。”
白颖青眼中精光一现,却没有说话。
灰衣人被他看得浑身汗毛根根立起,额头渗出汗粒,“雪儿姑娘是跟着燕软红过来的,正遇到老夫人要离开,她们见面后似乎起了争执。”
“你当时人在哪里?”
“小人守在房外,准备等十鬼杀结束后再去化解。可是……”
他看了眼黑衣人,不敢说下去,白颖青眉毛一挑,“十鬼杀的事先撇开不说,燕软红掳走雪儿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依你看,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
“不用问了,燕软红之所以带走那个贱婢,是因为当时她正好想刺杀我。”白老夫人沉着脸踏进门。
“老夫人,你先别发火,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经过了这些事情后,雪儿身子很弱,本不能威胁任何人,好在出嫁时明明记得有把金柄嵌宝的匕首放在箱底,本是用来避邪的,可当她发觉有时邪不但避不了,相反自己会来找人麻烦后,决定依靠它孤注一掷。
与白老夫人在院子里遇到时,她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意料中的震惊与愤怒,倒是白老夫人面色铁青,手指了她,想说又说不出的意思。
雪儿道:“老夫人,你真的这么恨我?”
老夫人看着她手中匕首,神色渐渐恢复过来,也不回答,道:“我才不同你废话,你这女人知道些什么?你贪恋我儿子,却不懂得真正为他好?”
“哦?怎么叫做真正为他好?”
“唉,你不懂的,你这个可怜的女人。”第一次,白老夫人肯耐心仔细打量她,清瘦得厉害,几个月前还是娇俏的鹅蛋脸,今天已瘦成尖尖下巴,依旧是粉馥馥玉雪可爱的一个女孩子,温柔起来时如只小白兔,凶起来却像被逼急的小兽。
只看了一眼,她便觉得自己老了,整张脸皮搭在骨架子上,若是不用力攒眉挑目,简直会自己往下淌,于是长长叹口气,只觉手足酸软,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的体面光鲜,“你还是给我乖乖的吧,就算颖青收了青姬,心里倒是向着你多些,日子长了……”
“日子长了,我自然会忘记你找人坏我名节的事,对么?”
白老夫冷笑,“你这是在拿我出气了,真以为知道了这事就捏住把柄了?我便放你出去澄清,看有谁肯为你做主!”
“你想一手遮天?”
“我怎么不可以?这是白府,有我在一天,还轮不到你这贱婢说话。颖青宠你爱你,难道还会为了你赶走自己的娘?”一半是气话一半也是实话,就算手里持着凶器,在白老夫人的眼里,雪儿与青姬一样,不过是些上不了台盘的小丫头,是鱼是肉,完全任她宰割。
“你私闯重地,已经犯我家规,再不退下,我就叫人把你关起来。”
她踌躇满志地四下找人,仆人们离得远,不过不要紧,人是跑不掉的,只要她愿意,白颖青也救不了她,像一个疯子似的,要让她永远见不到天日。
一想到这种生不如死的囚禁,雪儿连匕首都快捏不住了,面孔涨得通红,浑身冰凉,灼烧与冷颤,如在火山与冰川的边缘,很奇异的感觉,她此刻居然还很清醒,“老夫人,你不怕我告诉别人,是因为这事也是出自颖青的意思,是他让你找燕软红抢亲的,对么?”
果然,白老夫人眼中露惊讶表情,像是完全不能想像这么个柔弱的女子竟能想通这个道理,雪儿等的也是这个,只一个眼神,像是得到了肯定,她提着匕首刺了过去……
“喂,小姑娘。”有人贴着她肚子根笑,吐气似的,那人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实在很得人眼缘,也特别喜欢笑,哪怕是刚刚逃离死境。
他一手按了她腰际的穴,雪儿浑身无力,夜半噩梦醒不来似的,无法动弹,汗水顺着面颊往下滴。原来已是日薄西山,奢靡绚烂的阳光慢慢褪色,她看着身下白府的亭台楼阁,假山与池塘,夹缝而生的草木花丛,随着目光所及,铺展如同绣术绰绝的绣女在温润的绸缎上勾勒出锦绣花纹。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她放在路旁,抬起头,天上一轮清澄之月,他忽然引项而啸,似一只孤戾不驯的狼。
“你明明已经看到我了,为什么还要动手行刺?”他有些奇怪。
“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行刺她。”她仍然耿耿于怀。“你为什么阻止我?”
“可能是因为我年纪不小了,想要讨个老婆,我看你很不错。”
他一边笑,一边似乎想去拉她的手。
雪儿怒到极点,“不许过来,你这个坏蛋!”
燕软红就着她的话头,道:“不错,我是个坏蛋,可惜坏蛋从来不肯乖乖听话的。”已伸手捏了她下巴,“乖些,女人若是太吵就不可爱了。”
雪儿心里像喷了油锅,一发狠,用力掐在他手上,涂了丹蔻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燕软红被她掐得瞳孔一缩,还是没松手,“傻丫头,你以为你真能伤了她?”
“不,我不能杀她,可是我能让她杀掉我。”她只是感到愤怒,纵然已到了这种地步,她也要表示愤怒,雪儿慢慢凑过脸去,用唇抵了他手掌,突如其来,恶狠狠咬一口。
燕软红手掌上一排血印子,他看了看伤口,终于明白了,叹:“原来你是想寻死。”
“唉,你不懂我在想什么。”
她慢慢的低下头,胸中苦涩,燕软红默默的看着她,“喂,忙了大半天了,你难道不会饿?”
晚饭时他亲自给她挟菜,边挟边嘀咕:“你要多吃点,吃胖点,我喜欢胖点的女人。”
她顺手把眼前的一盆子爆炒羊肚往他脸上兜过去。
燕软红用了他最好的轻功才幸免于难,旁边的客人可不怎么厚道,大伙狂笑,有人起哄:“打是疼骂是爱,小美人你就用汤碗砸他吧。”
燕软红苦笑。
他越是这样其他的人越笑得厉害,大家众心协力地要看风流韵事,各自抄了竹筷汤勺在手,敲打桌面助威:“兄弟,加油!抱她!今晚就洞房……”
雪儿哪听过这样粗俗不堪的话,羞愤欲死,她真的想死,墙太远了,便捧了汤碗往头上砸,手才一动,燕软红便已觉查,他身形一闪,窜过来。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动作真如风驰电掣,不由齐声喝采:“好功夫!”雪儿一惊,手上的碗已经没了,连一滴汤水也不曾沾到,再定定神,又发现自己竟然已在他怀里。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搂着她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