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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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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当只有他们两个人时,燕软红执着雪儿的手腕,他确实是个很俊秀的男人,尤其此刻两人紧靠在一起,怎么看都是双璧人,可惜雪儿无福消受,他一手掐着她的脉搏,“现在我只要用一点力,就能捏碎你的筋脉。”
她也回视他,眼光明亮如破晓时分的清水,平静温和,底下藏着深深的井。
很危险,不过燕软红喜欢有些危险性的女人,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悍妇或刁蛮任性的公主,而是表面温顺的小狐狸,摸上去皮毛滴溜水滑,可一不小心,她会转头咬他。
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些温柔的牵动,他柔声对她道:“你很恨我么?害你的人可不是我。而且,我救了你的命,你真不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是。”她当然知道,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现在她已是具死尸——白老夫人伤了半根毫毛,她也活不了。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恨他的,尤其是想到逃走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会说她和一个强盗私奔了。
白老夫人说得对,她随时随地都能被牺牲掉,并且牺牲得功德圆满,皆大欢喜。
“你恨我又有什么用?事到如今,你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雪儿看着他,目光慢慢的变化,不错,仇恨是最愚蠢无用的东西,当无法责怪命运,或怪罪自己,便只好专门针对某一个人,恨到咬牙切齿,据说这样可以得到解脱。可是人不能只存着仇恨之心,尤其此刻,她的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不能娶我,就用这种法子坏我的名节,你们……”她还是不甘心,含着泪,指他,“你这个小人,只是为了一点点钱,就肯做伤天害理的理。”
“那是没法子的,穷人也要吃饭,再说,责任不全在我这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与其恨我,不如好好恨你自己的郎君,虽是他母亲一手包办此事,他也不是全不知情的。”
“不错,我知道。”眼泪终于破眶而出。
“你准备怎么办?若是我放你回去,你还会想杀白老夫人么?”
“不,我不会了。”她慢慢地,努力平静下来,不“你也不想杀我吧?虽然白老夫人巴不得我死,可是颖青不会答应的。”
“是,我不能得罪他。”燕软红微笑,不知为何,笑得有些勉强,“不过万事总有例外,当初他肯睁一眼闭一眼的让我来劫你,就得承担风险,我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不错,万事都有例外的。”她轻轻的,认命似的附和着他的话,脸上带着含垢忍辱的凝重和超脱,然后,她做了一件令他意外的事——自己慢慢的解开珠扣,把外袍脱了,然后在床上躺下去。
燕软红奇怪的看着她的动作,不动声色的,仍然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痛,无论隐藏得多深,总有一个细节可以泄露出来,她的安然就是她的痛,即使再愤怒再忧伤,也不会有一丝的抱怨和放肆,她总是把自己牢牢困守在现实中。
就像白老夫人说的,她和青姬一样可以任人鱼肉,甚至还不如青姬,抢亲过程中她不过是白颖青手中的一枚棋子,为了诱他显身出来的工具,可是事成之后,白颖青毕竟没有遗弃她,奇怪的是,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白颖青会放不下。
虽然她不够狂野热情,如红棕烈马,也不够妩媚娇憨,似弱柳铃兰,与她相对时总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全感,连冲突也是黑白分明,沉默的时候,她的脸是平静的,坦然的,眉眼婉约,蓬头垢面也是种软语温存。至始至终,她像一个妻,的的确确,没有渴望,没有困扰,不受幻象影响的一个妻。
燕软红默默的看着她,面对别的女人,可以哄可以骂,或者干脆置之不理,对她,却是常常要多看一眼,有时候立定心思不去看她,也无处不在,像是永远藏在眼风里,挂在眉梢眼角上。
这令他感到非常不安。
月光逐渐在身上变凉,夜的风如泣如诉。燕软红关上门退身出来,立在铁马之下,他想了又想,额头上开始蒙起一层汗。
青姬却是满头大汗的跌在冰冷青砖上,在经历过那种折磨后,居然还能保持住绝世风华。
“你到底想干什么?”恐惧到了底,反而成了种勇气,她仰了头,面容份外高贵端丽,“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白颖青冷冷的看着她,郎心如铁,倒是旁边的灰衣人提着鞭子,脸上已经露出怜惜的表情。
“我说过我不知道什么天罗,我只是个笨女人,一连遇到两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她流了泪,如此美人,穿得艳丽些便是洛神转世,披件粗衣服又可以当落难的西施,这一辈子,总会有人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可惜,这次她的运气实在太坏。
“你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小孩子?燕软红早看出你来历蹊跷,他把你送到我这里,就是想借我的手拷问你,你要恨,也只管恨他去。”
无论她的模样多么惹人怜爱,白颖青完全无动于衷,脸上居然带着残忍的笑,像是看到一只斑斓的蝴蝶被慢慢撕下翅膀,他挥手示意灰衣人继续施刑。
青姬痛到无法忍受,花朵似的身体在上扭曲翻滚,灰衣人的鞭子只绕着她腰际走,始终不肯碰她的脸颊,像是也怕毁了这样绝世的美貌。
白颖青看得有趣,问,“你是不是也在替她感到可惜?如此美人,活着想必比死了更有趣。”
“公子,小人不明白?”灰衣人粗狂犷忠厚的五官不知为何抽搐了一下,忙低头掩饰,一时竟忘了手上动作。
“你跟了我多久了?”
“小人是十九岁时服侍公子的,至今已近十二年。”
“原来你已经三十一岁。”白颖青若有所思地道,似乎很感慨,“你是跟从我时间最长的人,我一直都很相信你,可能是太过相信你了。”
灰衣人跟随他多年,哪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一时脸色煞白汗流浃背,‘嗵’地跪下,“小人……小人对公子忠心耿耿……”
“人人背后都有一个价钱,陈天,你的价钱是多少?”
陈天哪敢回答,倒头便磕,敲得青石地面‘砰砰’的响,一连磕了三十多记,额上滴下血珠,白颖青便冷冷的看着他磕,也不阻止。陈天渐渐绝望起来,猛的抬起头,“公子不肯相信小人么?”
“我怎么相信你?燕软红的事我交给你全权负责,你查了些什么?每次的结果无非是来历叵测,我看最最叵测的倒是你的心思,急着怂恿我对他下手,是不是想藏住什么鬼胎?”
“小人确实不知……”
“不知道燕软红这么有本事,是么?”白颖青懒懒的笑,袍带松松,像是不过是在与他闲聊,“如果他身手差一些,此时就已是十鬼杀手下的冤魂,天罗刺客的替死鬼。偏偏此人本领极强,又确实不想与我为敌,连老夫人的事都要插手相助,越发显出你消息的失误,你怎么可能如此疏忽大意?”
“小人,小人……”陈天像是话也说不清了,头垂得极低,令人看不出眼中怨恨。恐惧砸头劈下,无可承受,轰然的绝望下,他失去了控制,猛地挺身弹起。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么?”白颖青嗤之以鼻,早料到会有此反抗,他缓缓自身后抽出‘青光’。
陈天眼中瞳孔一缩,才聚起的勇气,突又散失殆尽,十二年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青光’的厉害,那阴森森泛着青的利刃其实已是种毒咒,十二年了,从来没有人能逃离生天。
悲吼一声,他随即改变主意,翻身往门外窜去。
与十鬼杀相对或许还有条生路,尤其才经历了燕软红的打击,十鬼杀的信心仍在创伤之中,或许因这一个原因,他就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