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之绎》李浩初

15、新居

　　夜夕盯着尘绎这般举动，奇了怪了，便问道：“你可是要随我去北玄，带得动？”
　　阿瑶也是满眼的疑问，望了望夜夕，又等着尘绎回答。
　　尘绎瘫坐在地上，擦了擦汗，开心说道：“这不是有你吗？”
　　夜夕苦笑道：“太看得起你夜夕哥哥了……”
　　阿瑶拂花的手定了定，抿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间炎风厅，怕是许久又要没人住了。尘绎收拾好行李，看了看长在窗外的昙花，再过两月又是这昙花绽放之时，只怕这一次，是看不到了，尘绎转移了视线，环顾这熟悉的屋子，真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竟还有些舍不得。
　　“三公子，如果你想回来了，这里永远都会是如今这般景象，不会有任何改变。”阿瑶收起拂花的手，转身对尘绎说道：“而且，你是长明宫的主人呐。”
　　尘绎压着内心的不舍，强颜欢笑着道：“啊呀，真是肉麻死了！”又将手中的莲蓬递给了阿瑶，道：“我亲手摘的。”
　　阿瑶叹了口气，对着夜夕说道：“如有困难，速回旸谷。”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夜夕和尘绎在炎风厅。
　　尘绎待阿瑶离去，便兴奋的和夜夕拍手，道：“夜夕哥哥，出了旸谷，我就不会麻烦你了！”
　　夜夕蹙眉，扯着尘绎手里的行李强势的问道：“出了旸谷，就不会麻烦我了？”
　　尘绎躲闪着眼神，：“呵呵呵，说着玩儿的。”心想，反正有的是机会逃。

　　北玄境内，雪山连绵，寒气逼人，此时虽已至天中，但街上的行人还是穿着较厚的衣物，北玄树木高大，灵脉充沛，奇珍异宝也颇多，不少仙门妖族依附着东皇氏，期盼着能精进修为，立足于神界。在与旸谷之间，隔着一片大泽，名为百川，由上百条大川汇聚而成，百川终年不冻，景色优美，一年四季都仙门妖族子弟在此游玩嬉戏，可近百年来，这片大泽逐渐枯萎，风沙肆虐，很多较浅的地区都被泥沙覆盖了，早已没了以前的美景。

　　夜夕领着尘绎经过此地，远远的便看见大泽旁坐着一位七旬老人，支着一块遮阳布，摆着几壶茶水，凳子稀稀拉拉的放在一边，手里端着一个褐色的瓷杯，微烫的茶水冒着白气，老头将茶杯挨近嘴边，眯着眼朝夜夕方向望去，开始没太注意，一盏茶过分，夜夕近了些，老头连忙收拾好桌椅板凳，重新沏了一壶新茶，摆在干净整洁的桌子上，又擦了擦手，向夜夕行礼，道：“老朽不知世子来访，有失远迎！”
　　夜夕和尘绎面对而坐，端起手中的茶杯一看，里面还有些许泥沙，尘绎疑惑的看着夜夕，道：“北玄喝茶都要加泥沙吗？”
　　老头听了，有些许尴尬，道：“小公子，老朽常住在大泽旁，有泥沙也是正常的，用水冲洗一下就行了……”
　　尘绎道：“没事没事，我用水过一遍就行了。”
　　夜夕一言不发，拿起一桶清水，将两个茶杯清洗了十几遍，确认没有一丁点泥沙灰尘之后，才开始沏茶。
　　尘绎实在没想到夜夕哥哥还是个洁癖啊……
　　老头立在一旁，叹了口气，道：“我们百川曾经也是富饶之地，山水共生，百条大川汇聚于此，好不震撼，可近千年来，到百川游玩的仙门妖族越来越多，可百川再大，它也是有个限度的，哪里承受得了这么多人，所以逐渐就枯萎了，那些流进百川的河水也越来越少，这几年也时常可见河底，附近的居民也稀稀拉拉的搬走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头子，在路上摆茶，赚点小钱。”
　　夜夕手里的茶水冒着热气，经过鼻尖，又到达眉间，过了许久，才轻轻抿了一口，只听见尘绎咕隆喝完一杯茶之后说：“那驻守此地的自议会分部没有管吗？”
　　尘绎虽然常年待在旸谷，但也知晓这几千年来神界的变化，高庭虽握决定大全，可基本上自议会通过的决议，高庭也基本不能阻拦，除此以外，重新设立了一个刑司，负责监督自议会通过的决议是否符合神界规章礼法，如若不符合，有一切权宣布该决议无效，而在各地，均有自议会的下属分部，处理当地的大小事务，实在解决不了的，才会上交驻扎在丹穴的自议会。
　　老头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了，望着不远处的赤塔城，道：“赤塔自议会负责百川事务，可无人向他们说明百川的情况啊，没人说，他们也不会主动来处理这些事情的。”
　　夜夕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为什么没人向赤塔反应这里的情况呢？”
　　尘绎也努力点头，道：“就是啊，之前百川繁华堪比长平，住在这里的人自然是有很多的，难道他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那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吧……”
　　老头点头，又摇头，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道：“其实我们都想和赤塔那边的自议会说明情况，可要想说明情况，那可是真难啊，不光是要排队等候十日左右，还要带上各种证据证人，说什么不能白跑一趟，假如没有这些事呢？”
　　尘绎叹了口气，心想，还好旸谷一带不属于自议会管辖，否则附属的东升城和同古城要吵翻天了。
　　夜夕缓缓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就因为困难，所以百川的人就不再向赤塔反应，也不寻求其他方法，而是漠然离去？”
　　老头神色有些忧伤，似乎不愿再讲下去，烧好茶水之后，便一个人呆呆的坐在一旁，夜夕与尘绎整理好之后，放下几两银子，便走了。
　　路上，尘绎愤愤不平的说道：“这个赤塔分部简直就是不作为，置百川于不顾，真是狠狠的打了自议会的脸。”
　　夜夕放缓了脚步，道：“百川之事，赤塔分部确实存在很大的责任，但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过多的仙门妖族来此地游玩，破坏了原有的灵脉，导致百川成了如今这般景象，而且曾经居住在此的百川居民也有责任，因为向赤塔分部反映情况非常困难，他们就不再想其他办法，而是选择离开，你要知道，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尘绎还想说下去，可是想想夜夕的话，不无道理，要是百川的居民不选择沉默，而是广而告之，哪怕像不问世事的四大神族反映，总比一个人撑死强。
　　两人穿过百川大泽，继续向北玄赶去，尘绎抬头，看着前方的烛龙在天空中飞舞，渐暗的北玄，映衬着荧色烛龙，发着微微绿光，两人在微凉的地上走着，向着烛龙，背对旸谷。
　　“烛龙一直在天空中吗？”尘绎哈着白气，问道。
　　夜夕望了望烛龙，道：“它很快就要下来了，烛龙只在冬季才会出现，如今已是天中，再不下来整个北玄都要乱咯。”
　　尘绎皱着眉头，问道：“北玄乱不乱，和烛龙有什么关系啊！”
　　夜夕叹了口气，道：“我真想知道阿瑶怎么教的你啊，烛龙不下来，那就说明整个北玄一年都会笼罩在阴影下啊，常识啊常识！”
　　尘绎冲夜夕做了个鬼脸，道：“这不才想要出来见见常识嘛……”
　　夜夕被尘绎弄的无话可说，径直的往前走，尘绎见夜夕加快了脚步，也小跑着跟上前。
　　旸谷此时正热，阿瑶吃了个冰栗子，坐在扶桑树下的秋千上，傍晚时分，几只金乌跃上玉枝，啄啄羽毛，又打会盹，等到太阳落入虞渊，最后一只金乌也便飞了回来，和它们挤在一块。
　　阿瑶见禁制有异动，立马警觉起来，扶桑玉枝也纷纷充满了灵力，发着淡蓝色光芒，长明宫内的灯微微闪烁，借着光芒，阿瑶朝大门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但隔的太远，加上光线太暗，根本辨别不清，此人是谁。
　　“瑶公子，是我，真颜氏后人颜伽。”颜伽见阿瑶紧张的神情，便立马走近了些，向阿瑶行了一个礼。
　　阿瑶松了一口气，道：“乐云世子来访，有何贵干。”语气谦虚里夹着一丝压迫，虽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的死与东黎无关，可九千年过去了，也不想再与神界其他人有任何瓜葛，当然，夜夕除外。
　　颜伽环顾了四周，疑惑道：“尘绎神君何在？怎么不见他身影？”
　　阿瑶转过身，望着北玄方向，道：“三公子已随夜夕神君回了北玄，暂时不会回来了。”
　　颜伽先是怔了一下，又露出细微的笑容，向阿瑶行了个礼，道：“多谢瑶公子，晚辈告辞！”
　　阿瑶叫住了颜伽，道：“你和三公子很熟吗？”
　　颜伽顿了顿，眼神略微呆滞，道：“不熟。”阿瑶疑惑，正准备继续问下去，颜伽又道：“不过，以后会熟的！”说完，颜伽便走了，阿瑶看着这个孩子的背影，与伏上神君真像啊，总给人一种安全感，宽厚健壮却又多了几分柔情。
　　颜伽加快了脚步，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从出了旸谷，他就笑的没合拢过嘴。

　　一夜之后，夜夕与尘绎终于到达了汇灵宫，宫内的仙官见夜夕回来了，便赶忙跑出去迎接，只听见一个疾跑的仙官对着其他仙官们说：“还未卯时呢，切不可疾行，侵扰到君上和君后就不好了！”仙官们一听，就刻意放缓了脚步，可见那位说着不可疾行的仙官也跑着赶去接夜夕神君，便也放开了脚步，均欢声笑语的跑到门口，迎接夜夕。
　　尘绎还从未见过这般阵丈，又开心又有点害羞，借着红色的灯笼，看清了每一位仙官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又看了看这只在哥哥们记忆里出现过的汇灵宫，真的是金碧辉煌，连砌花坛的材料都是上等玉石，这怕是只有雷泽华胥氏可以与之匹敌了。
　　夜夕撑着一双快要塌下来的眼皮，对身边的仙官说道：“收拾梅室，带尘绎神君现在洗漱，好好睡一觉，有事就来找我！我先去睡了……”
　　说完，夜夕伸了个懒腰，朝兰室走去，走了没几步，又转身对尘绎说道：“要是他们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尘绎笑了笑，把夜夕往兰室推，边推边说：“谁还能欺负我啊！”
　　夜夕心想，也是，谁还能欺负到这个小机灵鬼的头上。便打着哈欠，朝兰室走去。
　　留在尘绎身边的仙官向他行了个礼，道：“没想到尘绎神君生得如此俊朗潇洒，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啊！”
　　尘绎摸着头，讪讪的笑了一笑，道：“其实那些传说都是从旸谷传出去的，怕有人贸然闯进来，这些流言也可以起到一个震慑作用。”
　　仙官们笑了笑，走在尘绎的前面为他引路。穿过长廊，路过醒芳殿，才到梅室，与兰室不过百余步。
　　尘绎从来没有见过梅室的样子，但根据整个汇灵宫的豪华程度来看，梅室也应该不凡，轻轻推开门，果然如此，一副昭阳初升图裱在屏风上，穿过屏风，才看到里面真实面貌，整体北玄风格，跨过一道台阶，藕粉色帘子挂在两旁。房间有两道窗户，相互对立，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竹室的动静，尘绎问了站在一旁的仙官才知道，那里原本是二小姐的居所，自从二小姐出嫁之后，便一直留着给她的儿子乐云神君居住，尘绎又往后看，才看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又问了仙官，那原来是夜阳神君的菊室。
　　仙官领着尘绎熟悉整间梅室之后，便端来一盆热水，供尘绎洗漱。尘绎洗漱完之后，便让仙官退下了，一个人躺在柔软的床上，他将脸埋进被子里，深吸一口气，全都是太阳的味道啊！
　　尘绎盖好了被子，此时已到卯时，已经天亮，赶了一夜路，确实累了，便松软的缩进被子里，第一次在除了长明宫以外的地方睡觉，竟不觉得有些认床。

　　不知过了多久，尘绎听到一阵温柔的敲门声：“尘绎神君，醒了吗？要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