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之绎》李浩初

16、家宴

　　尘绎揉了揉眼睛，穿好衣服之后，打开门，看到一位穿着黑色衣物的少年，个头不大，只到尘绎的下巴，尘绎心想，这肯定就是夜夕的堂弟，夜阳神君了，尘绎向夜阳行了个礼，说道：“有劳夜阳神君还亲自跑一趟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夜阳微微一怔，心想，他居然认识我？不过也实属正常，羲和氏的记忆是一代代传下去的，伏上见过自己，也难免尘绎会知道自己的长相。夜阳破冰一笑，道：“来者是客，更何况伯母知道你来了，欢喜的不得了，急忙想着见你呢！我跟她说赶了一夜的路，实在累的不行，她老人家才罢休呢！”

　　尘绎礼貌一笑，道：“我洗簌一番之后，便会到醒芳殿给她老人家请安，这边就有劳夜阳神君了。”

　　夜阳望着尘绎，道：“尘绎神君客气了，尽管当北玄是自个家，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问我。”

　　尘绎点头，道：“那当然得问您啦，谁让您是东皇氏最得意的子弟呢！”

　　尘绎的微笑里藏着刀子，深深的割开夜阳的伤疤。

　　夜阳顿了顿，笑道：“尘绎神君可真会开玩笑，我只不过是个旁系罢了，做我该做，思我所想，尽个本分罢了。”

　　尘绎与夜阳相视一笑，心想，这个夜阳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孩子了。

　　“那就不打扰尘绎神君洗漱了，一个时辰之后，夜宴将在听雪殿开席，尘绎神君若不知道位置，可以问仙官。”夜阳说完，对尘绎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尘绎看着夜阳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便回到房中，洗簌后，便换上了一套新衣。

　　醒芳殿内，几名穿着打扮急为简单的仙官领着尘绎，向他介绍醒芳殿各处，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主厅，东皇夫人立在大厅里，双手紧握，喜笑颜开，直到听见仙官来报，便立刻迎了出去，在尘绎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又笑道：“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尘绎开心的看着这位东皇夫人，眼里的泪水都在翻滚，说道：“夫人与家姐乃闺阁挚友，今日也是替家姐完成了她的遗愿。”

　　东皇夫人默默流了几滴眼泪，说道：“这九千年来，我身体不太好，没能亲自去旸谷看看你，莫怪咯。”

　　尘绎破涕而笑，道：“夫人要是知道我那么调皮，可能就不再想见我了哟！”

　　东皇夫人意识到自己还没请尘绎进大厅呢，便拍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快请进！”又转头对身边的仙女说道：“去沏一壶上好的茶。”

　　尘绎环顾四周，果然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东皇夫人与尘绎对坐，苍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绾在头上，一身宝蓝色显得格外慈祥，手上的玉镯也养了一身灵气，格外通润。

　　“莫兰最后那几年过的好吗？”东皇夫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尘绎转了转眼珠，忍着泪水，说道：“要说过的好，您也不会相信的。莫兰姐姐最后几年在明克城渡过，饱经磨难，与燃礼和倾城最后也没能相见。其余的事情，我也不敢再看下去了。”

　　东皇夫人轻轻转动手镯，又擦了擦不自觉流下来的眼泪，道：“我这妹子，也是个可怜人，出生时孤苦无依，随波逐流，后来寄人篱下，受尽冷眼。两个弟弟还算争气，只可惜天各一方，永世不复相见。”

　　尘绎接过仙女手中的茶，抿了一口。又放在一旁，顿了顿，道：“莫兰姐姐死前还想着你们三姐妹在一起的日子，也希望您能和……冥河老祖化解恩怨。”

　　东皇夫人长舒一口气，道：“老妇如今已是入土半截了，哪还记得那些恩恩怨怨啊！只是她不再愿意理我罢了！”

　　尘绎微微一笑，道：“其实是您两位都不愿意放下面子罢了，一个东皇君后，一个冥殿主宰，其实解释一番也不是那么难嘛……”

　　东皇夫人佯装怒道：“你这小滑头，不说这些了，马上就要开席了，待会随我一起去汇灵宫，今天可有好多你爱吃的。”

　　尘绎笑道：“您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啊？夜夕哥哥告诉您的吗？”

　　东皇夫人起身，尘绎也随着她一道起身，只听见她说道：“夜夕那小子怎么可能记住这些呢，都是我那外甥说的！”

　　尘绎的头像是被什么砸了一样，一片空白，他努力的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和东皇夫人的外甥讨论过自己爱吃的东西？好像是没有，不对，是从来就没怎么说过话啊！

　　“您外甥记性可真好……不过，他今天也来了吗？”尘绎试探问道。

　　东皇夫人走在一旁，说道：“他就在你和夜夕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你们还没见过面吗？”

　　尘绎道：“没有见过。”心想，这九千年来也就前两天见过一次啊，再见面估计连长相都会忘了吧，还别说，现在都记不起来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了。

　　“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为知己，他性格好，又大方得体，应该与你是合的来的。”东皇夫人苍老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温柔。

　　醒芳殿里的两只孔雀依旧立在红枫树上，啄啄羽毛，打会盹，看到仙官来喂食，便抬起高傲的头，一点点的试探。尘绎经过孔雀身旁时，它两立刻跳下树枝，跑到尘绎身边张开许久未开的尾巴，引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汇灵宫内早已布置妥当，仙官们还在做最后的修整，等到东皇氏长老全部入席之后，尘绎随东皇夫人一起走进汇灵宫大厅，厅内不少眼光注视着这个从未出过旸谷的羲和世子，但却没有一人在私底下议论。

　　尘绎向东皇君行礼之后，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等到夜夕忙完之后，也跑来尘绎的身边，不过看到厅上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有刻意的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走到尘绎身边。尘绎见到这一幕，好笑又不敢在夜夕面前笑出来。

　　夜夕一屁股在下，端了一杯酒，与尘绎对饮一番之后，说道：“你这几个时辰都跑哪去了？”

　　尘绎说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向你母君揭发你的罪行。”

　　夜夕一下子没忍住，说道：“好你个尘绎！”声音大得整个汇灵宫都听得到，所有的长老和门客均看向夜夕这边，还以为他们发生了争执。

　　东皇夫人瞪了夜夕一眼，说道：“夜夕，注意分寸！”

　　夜夕连忙给各位长老行礼道歉，又讪讪的坐了下来。等到菜品上齐之后，尘绎惊讶的发现这些菜真的都是他自己爱吃的。

　　尘绎轻声问夜夕：“那个东黎的世子，叫颜……对，叫颜伽的那个，他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连我喜欢吃什么菜都知道！”

　　夜夕示意尘绎看对面，尘绎一转眼，便与前两天在长明宫相遇的那名男子对视，他眼里尽是愤怒，弄的尘绎看了一眼之后就不敢看第二眼了，又凑近夜夕的耳边说道：“你外甥好凶啊！”

　　说完，那道目光更凶了。

　　夜夕捂着嘴笑了笑，道：“他就是这个性格，别管他就行了！”

　　尘绎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颜伽之后，便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不必理他。”

　　东皇君举起酒杯，说道：“今天家宴，还劳烦各位长老和贵卿不辞劳苦而来，而且羲和氏小神君也是第一次出旸谷，就拜访了我们北玄，实乃天大的荣幸。”

　　尘绎起身，向诸位行礼，道：“应是我向东皇君道谢才是。”说完便拿起手中的酒杯，与在场的人共饮。

　　尘绎又看了看对面，颜伽一脸红晕，好像是有点儿醉了，尘绎心想，这个小世子酒量居然这么差。

　　夜夕用手指轻轻扯了一下尘绎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一直观察对面，弄得大家都有点儿尴尬。

　　宴席不紧不慢的进行，后来东皇夫人身体不适就先行离场了，只交代夜夕好好招待尘绎，若有闪失，绝不轻饶。尘绎笑了笑，送东皇夫人出去后，便在门外透了会气，屋内的宾客也没有谁注意到这位许久未出来的神君离场了。

　　北玄夜晚的天空特别干净，星辰闪耀，时不时还有烛龙飞舞，尘绎倚在栏杆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白天睡得太久，晚上丝毫没一点困意，他又捡起落在地上的海棠花，叠在印着业火纹的额头上，撅起嘴试探着能否将这些花儿吹落。尘绎的余光看到一袭白衣缓缓的朝自己走来，便收起海棠花，定睛一看，原来是颜伽。

　　“尘绎神君不去赴宴？”颜伽双手搭在背后，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尘绎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了，却又好生好气的说道：“劳乐云世子费心了，我只不过累了，出来透透气？”见颜伽半晌没说话，又故意追问道：“乐云世子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心想，恶心不死你，让你装腔作势！

　　颜伽先是一怔，后来耳朵根都红了，像是被看破了心事，极力掩饰道：“没…没有！我只是累了，准备回去睡觉……”

　　尘绎靠近颜伽，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快就累了？我才刚刚觉得好玩呢。”

　　这下颜伽粉嫩的脸都全红了，躲闪着眼神不敢看尘绎，道：“劳累了一天，若尘绎神君觉得好玩，还请自便！”

　　尘绎叹了口气，乖乖的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盯着颜伽，道：“你干嘛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难道追求云一样的自由不是你字的本义吗？”

　　颜伽刚迈出去的脚顿了顿，又收了回来，微微的转过身，五指紧握，神色黯然，看着坐着凳子上的尘绎，不一会就收回了目光，大步流星地走了，尘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高兴还是难过。

　　“你小子，跑出来也不说一声，想偷偷溜出去啊？”尘绎转过身，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夜夕，端着一壶酒，缓缓的靠近。

　　“我可没那个本事在东皇氏的眼皮底子下溜走，再说了，我还能去哪呢。”尘绎一脸无辜，接过夜夕手中的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哟，谦虚了啊！今天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带你到北玄好好逛逛。”夜夕摸着尘绎的头，带着微醺的语气说道。
　　尘绎一把抓住了夜夕的手，说道：“夜夕哥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别总摸我的头啊！”
　　夜夕听了这番话，更加不顾尘绎的阻拦，偏要摸尘绎的头，静谧的夜晚随着两人的欢笑声逐渐消散。

　　第二天早上，尘绎从梅室出来，径直走向兰室，敲了半天门，夜夕才揉着惺忪的睡眼给他开门，道：“这大清早的，你怎么不睡觉啊！”

　　尘绎差点没给他一拳，道：“你昨天说好了的，今天带我去逛逛北玄！”

　　夜夕猛的清醒过来，抓着头发对尘绎说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一睡觉就给忘了，等我一刻钟、马上就好！”

　　果然，还不用一刻钟，夜夕就换好了衣服，梳妆打扮整洁的和尘绎出了门。

　　北玄地界管辖着七座城，分别是赤塔，洪泽，流恒，穆棱，银珀，依兰和吉州。其中流恒城就是东皇氏驻扎所在之地，极为偏僻，除了东皇氏的神邸，毫无人烟。

　　夜夕带尘绎来北玄，那就得选择较为繁华的城，才会比较尽乐。所以他们朝着银珀城方向去了。

　　银珀城与流恒相隔较近，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到了银珀。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繁多，尘绎与夜夕挤在人群里，实在动不了。

　　“这里人怎么这么多啊！”尘绎用尽了力气，好不容易才挤到夜夕身边。

　　“今天是夏至，北玄的重大节日，所以城里才会有这么多的人。”夜夕也是被挤的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废了好大劲才找到一处茶馆，店内刚好有客官走了，他两才有地落脚。

　　“没想到银珀这么多人，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夜夕揉着自己的肩，唉声叹气道。

　　“人多才热闹啊！要是银珀没什么人，和流恒一样无聊，那才是要命呢！”尘绎一口气就喝了一杯茶，丝毫不留喘息的机会。

　　夜夕整理了一番衣物，说道：“你刚出旸谷没多久，等你熟悉整个神界之后，就应该喜欢流恒那种城了。”

　　尘绎摇摇头，说道：“我在哥哥的记忆里看过很多城，我还是最喜欢热闹一点的，人多，才有生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