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之绎》李浩初

14、破禁

　　夜夕坐在炎风厅内，和尘绎讲了这些前尘往事，说的是风生水起，不亦乐乎。
　　尘绎托着下巴，静静的听他说完，一边听夜夕讲着故事，一边给他斟酒。

　　待夜夕口渴了，喝了杯酒，想要继续讲道时，尘绎噗呲一笑，道：“夜夕哥哥，这些你都给我讲了八百遍了！况且，我与扶桑共灵，在兄长的记忆里也看到过这些场景。”
　　夜夕拍拍脑袋，迷迷糊糊的说道：“哎哟，喝多了！喝多了！”
　　尘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那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见夜夕没了反应，尘绎收拾好桌子，端着空酒杯出了炎风厅。
　　玄晖殿和昭阳宫合二为一之后，尘绎重新更名为长明宫，规格是原来两座宫殿的三倍之大，可这么大的宫殿，除了尘绎和阿瑶之外，并无任何仙子打理，显得格外冷清萧瑟。

　　尘绎煮好醒酒汤后，小心翼翼的端着汤在长廊走着，转角之处，差点与一人迎面撞上。那人连忙道歉，“对不起！”

　　尘绎护着汤，撇了一眼，一身白衣，脖子上挂着一个纯金打制成的长命锁，头发一丝不苟的绾着，顶着一个银制发箍，腰间的一柄淡蓝色剑鞘极具灵气，衣摆还秀着银色水纹。心想，如此这般，还能自由出入禁制，这肯定就是整个神界的骄傲，乐云神君。

　　“无碍，汤没泼就成，擅闯旸谷可知有何祸兮？”尘绎定定的看着池塘里的荷花，根本就没注意到乐云微微握紧的手掌。
　　“望祭司恕罪，在下并非无意冒犯，只是我舅舅进去许久未出，我担心而已……才强行闯入，又在这宫殿里迷失了方向。”乐云向尘绎躬着腰，礼貌又不失自尊的赔礼道歉。
　　尘绎转过头，却与乐云四目相对，这家伙，五官端正，长得极为精致，特别是睫毛，真是逆天的长！鼻梁高挺，双目炯炯有神，像住满了整片森林，脸型棱角分明，明明才九千岁，却显露出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尘绎握紧了端着汤的手，向后推了几步，道：“长明宫岂是尔等小辈说闯就闯的，你舅舅…你舅舅只是喝醉了，并无大碍，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我看看便知。”

　　乐云怔了怔，躲闪着眼神，道：“不必了！我信你。”

　　说完，又与尘绎告别，待尘绎走后，脸上的笑意许久不散。

　　尘绎还在想着那位贸然闯进来的男子，心想，他居然担心夜夕被我刺杀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长明宫里挂满了灯笼，通亮一片，红色的灯笼映着金色的墙壁，格外好看。自从尘绎第一次和扶桑共灵之后，便吵着阿瑶在玄晖殿挂满灯笼，夜深人凄凉，点灯照前路。

　　第二日卯时，金乌衔着太阳冲出旸谷，光芒四射，驱散了黑暗。尘绎睁开眼，起床准备吃食，昨天夜夕喝了四坛百媚生，估计得睡到下午了。

　　阿瑶走了过来，说道：“三公子，禁制外一直有个人影，我过去查看，他又消失不见了，会不会是……”他又顿了顿，蹙着眉头。

　　“会不会是什么啊？”尘绎剥着鸡蛋，将剥好的鸡蛋放进碗里。

　　阿瑶捂着嘴笑出了声，道：“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尘绎差点没喷出来，拍拍自己的胸，被鸡蛋咽到了，道：“水水水，给我水！”

　　阿瑶连忙递过去一杯水，拍拍尘绎的背，一向端庄典雅的阿瑶，此时也会开起了玩笑。

　　尘绎喝完水，揍了阿瑶一拳，怨声怨气道：“你说那人徘徊在长明宫外来杀我倒有可能，世人都没见过我羲和尘绎长啥样，就说喜欢我，太扯了吧……”

　　阿瑶笑道：“三公子，我只不过开个玩笑……”

　　说完，便拿了一块绿豆酥放进口中，品尝了一番，道：“这糕点味道不错，待夜夕神君醒来，留些给他吃。”

　　尘绎望着桌上所剩无几的绿豆酥，又擦了擦嘴角，道：“要不，我出去一趟？去买些糕点？”尘绎的眼睛里都是星星，急切希望溜出去的心一下子被阿瑶遏制住了。
　　“不可！”阿瑶还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自从尘绎灵力大涨之后，便经常背着阿瑶偷偷溜出去，每次就是一身伤回来，且不说外界有多少羲和氏的仇家，可尘绎每次出去就喜欢打抱不平，出尽风头，可实力又不足，每次都是被打的落花流水。

　　尘绎灰头土脸的说道：“这不是吃穿用度不够嘛……就想出去采办一下。”
　　“再说了，我灵力很强的，要我去嘛去嘛！”
　　“我保证不惹事端，一定平安回来！”
　　“阿瑶，最好的阿瑶！让我出去嘛！”
　　“我真的很想出去，出去！”
　　……

　　阿瑶被尘绎吵得心烦，便自封了听感，随便尘绎怎么吵，自是听不到。

　　尘绎说累了，见阿瑶纹丝不动，也无松口的意思，便转了个目光。

　　待夜夕醒来，已是未时，他摸了摸还在昏痛的头，揉着太阳穴，在床沿边坐了会。不一会儿就见到尘绎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问，原来又是要求他打开禁制，让他自由出入旸谷。

　　夜夕扶着隐隐作痛的头，对尘绎轻声说道：“这是你伏上哥哥的意思，你也是知道的吧……”
　　尘绎坐在夜夕对面，说道：“出去之后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夜夕笑了一声，道：“我不行，有个人可以。”
　　尘绎疑问道：“啊？谁啊？”
　　夜夕坐直了身子，对着尘绎说道：“我的大侄子，颜伽，颜乐云。”
　　尘绎差点没呛死，道：“他？昨天晚上擅闯长明宫被我逮个正着，还说什么怕你在这儿出了什么事呢！”
　　夜夕差点笑出了声，道：“他随我一起来，却不肯光明正大的进，却偷偷摸摸溜进来？”
　　尘绎道：“是啊，被我训了一顿之后就逃了！”
　　夜夕直接笑出来声，道：“逃？他居然还逃，哈哈哈哈哈。”
　　尘绎道：“怎么，我灵力很强的！一般小神君看到我当然得逃了！”
　　夜夕用力点着头，又道：“那当然了，你可是堂堂的尘绎神君！”差点憋出内伤了。
　　“你们聊些什么呢？聊到这么开心！”阿瑶走了进来，一双淡金色眸子带着笑意站在尘绎面前。
　　尘绎慌了神，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和夜夕哥哥聊下家常罢了！”尘绎使劲的用眼神暗示夜夕。
　　夜夕支支吾吾的说道：“额，尘绎说太闷了，就太闷了。”
　　阿瑶眯了一下眼睛，早已看穿这两人的心思，道：“太闷了，那就通通风。”
　　尘绎苦笑，嘀嘀咕咕道：“都快风干了……”
　　阿瑶道：“无非就是想出去嘛，也不是不可以。”
　　夜夕和尘绎两人顿时看到了希望，均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阿瑶。
　　阿瑶顿了顿，道：“除非你能精通召唤火灵，否则就乖乖呆在旸谷，哪儿也不准去。”
　　尘绎傻了眼，就连羲和氏有史以来最具天赋的燃礼哥哥都只能召唤一成火灵，毕言哥哥更是连火灵灵力都没感受到过，自己怎么可能短时间召唤火灵呢，就算能探测到先辈的记忆，可灵力这种东西不是只看就会的，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夜夕试着打破这尴尬的氛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北玄了！“
　　尘绎低着头，扯了一下夜夕的衣角，沉默不言。
　　夜夕差点被他扯的摔了一跤，道：“你们羲和氏兄弟怎么都喜欢扯衣角啊……”
　　阿瑶立在一旁，一脸严肃，只是定定的看着尘绎，给了个眼神，要是再敢说一下，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尘绎顿了顿，叹了口气，扯着夜夕的手松了。
　　夜夕也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对着阿瑶说道：“其实，把尘绎关在旸谷并非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总比一直待在这里强……”
　　夜夕看了看阿瑶淡金色眸子，透露的意思也很明显，毕言不就是被外面那群人害死的吗？
　　阿瑶闭了会眼，坚定的说道：“夜夕神君灵力强大，确实可以保护三公子，可是三公子调皮贪玩，恐怕夜夕神君也无力顾及，更何况建木之事尚未解决，要是再杀一个毕言，也不是不可能。”
　　尘绎皱着眉头，憋了一口气，终于憋不住了，道：“我又不是还灵体，怎么可能像毕言哥哥一样被追杀呢！”
　　阿瑶的手颤颤发抖，脸色苍白，心想，这孩子，真是被我教坏了。虽然从未想过让尘绎活在仇恨里，也不能这样活在敌人的阴影下啊！
　　“阿瑶……”尘绎看阿瑶脸色不对劲，又看了看夜夕，同样是一脸苍白，若有所思。
　　阿瑶叹了口气，道：“若是你遇到难处，别忘了旸谷，复槲，以及冥殿。”
　　阿瑶心想，若这九千年来，真的错了，但愿还能改得过来吧！去外面看看血雨腥风，尚未不可。
　　尘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看看夜夕，再确认一番，疑问道：“我自由了？”
　　阿瑶点了点头。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尘绎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心想，其实你不答应，我都准备晚上逃了。
　　夜夕也被阿瑶怔了一下，九千年来不肯放尘绎出旸谷，刚刚还阻挠了一番，看来只是试探。
　　尘绎道：“那禁制……”
　　阿瑶看着外面的禁制说道：“留着，以防万一。”对啊，毕竟是东皇氏的禁制，那可是连伏上都打不开的上品结界啊！
　　尘绎点头，心想，经历昭阳之事后，阿瑶想的更加缜密了，要是再出现一次昭阳大火，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带自己死里逃生了。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尘绎兴奋的连忙跑出了景斗殿。
　　阿瑶像夜夕鞠了一躬，道：“九千年来，多谢夜夕神君相助，往后，尘绎也劳烦神君了！”阿瑶字字珠玑，礼仪形态均得体恰当。
　　夜夕扶了一下阿瑶，道：“瑶公子言重了，这是我亏欠羲和氏的。”
　　阿瑶定了眼神，道：“此一去，恐怕神界其他氏族又会兴风作浪，针对三公子，我们麒麟一族势单力薄，只怕保护不了这神界现如今尚存的唯一灵脉，冥殿又过于偏远，与神界有隔，旸谷不比以前燃礼、伏上神君那个时候，自然是帮不到尘绎一星半点，如今尘绎渐渐长大，可性子急躁，再把他关在这里，只会是弊大于利，有违当初你我设下这禁制的目的，所以只能将他托付与你，尚且还能保护他一段时日。”
　　夜夕完全没想到阿瑶考虑的如此周全，不愧是伏上的好帮手，顿时心生敬意，道：“瑶公子委以重任，夜夕自当倾尽全力护他周全。”
　　阿瑶再次行礼拜谢，道：“那就有劳夜夕神君了！”
　　夜夕思索了一番，道：“此次带他出去，如果能结交几位朋友，那是最好，可眼下四大神族里和尘绎同龄的，只有乐云。”
　　阿瑶疑惑道：“乐云？难道是真颜氏颜伽神君？你的亲外甥？”
　　夜夕轻轻笑了一下，道：“没错，只不过我这个小外甥啊，执拗的很，从来不对外人说话超过三句。”
　　阿瑶微微眯眼，道：“那只怕他两以后有得吵了。”说完又想到那个场景，甚是好笑。

　　炎风殿内，尘绎慌慌张张的收拾行李，生怕阿瑶反悔，又将他困在这长明宫内。
　　夜夕和阿瑶缓缓经过莲池，看到眼前这幅景象，真是忍俊不禁。
　　阿瑶指了指被一块布包着的蹴鞠，道：“这个你也带？”
　　尘绎没时间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阿瑶又指了指被胡乱放在桌子上的茶品，道：“你还会有闲功夫安安静静的喝茶？”
　　尘绎顿了顿，实在不好反驳，道：“我那是给我朋友用的！”
　　阿瑶笑了笑，示意夜夕看看地上的莲蓬，夜夕也是怔了一下，两根箩筐全装着莲蓬，而且还都是新鲜刚摘的。
　　夜夕拿起一个莲蓬，道：“这些莲蓬给谁的啊？”
　　尘绎一边收拾衣物，一边说道：“那是给我朋友吃的！”
　　阿瑶和夜夕都被尘绎搞晕了头，齐声道：“你哪来的那么多朋友啊！”
　　尘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我出去了，不就有了吗！”
　　阿瑶的心似乎被刀割了一下，尘绎这么渴望友情，而自己从来就未给过他，一直困于旸谷之中，到底还是自己错了。

　　“三公子，这些东西，在外面都是可以买到的，不用从旸谷带过去也行的。”阿瑶的手指略微抽搐，不仔细看也看不到他眼角的泪珠。

　　“我还是觉得从自己家带过去比较有心意。”尘绎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