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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归皑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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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鼎城。
军营。
林戎良与宋袈光的关系极好,明面上虽是武卫大将军宋袈光的宿卫,但实际两人进出一处,坐卧不离。
不过很少人去说他们的闲话。
一来是这里的战士常年与异族对战,神经绷得紧紧的,这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积累的战友情,怎么能被外人亵渎?
二来则是林戎良与宋袈光本是竹马竹马,且又是上下级的关系,两人之间来往密切不是很正常的事?
林戎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自己编织的蚱蜢。
“给你。”
宋袈光接过,把玩了一下那活灵活现的蚱蜢,若有所思道:“来年夏季若雨水充沛,秋季就能处处在田垄见看到这小玩意儿了。”
说罢又忧虑起来明年的收成,“诶……如果这蚂蚱不是那等令人谈虎色变的害虫就好了。”
大熙朝凶饥之因有三:东有鲺族,春夏水祸,以及旱极而蝗。
不管哪一个,都能让数千里的草木茂盛、土壤肥沃之地,一下子消之殆尽。
本来想献宝逗宋袈光开心的林戎良:“……”
他抓了抓头发,左看右看,见屏风后的城主大人还在昏睡,转移话题道:“张大夫说大人的身子骨不能再这样折腾下去了,将军您说要不要昭告全城,为大人搜罗沧澜灵草?”
宋袈光皱了皱眉,“不可。”京城那帮闲的没事干的官员,就擎等着抓住城主大人的把柄呢。
“那咱们暗地里慢慢搜罗?”
“之前不是一直在命人找吗?也不过得六株而已。前几年大人生了一场重病,已经用去了四株,这次大人旧疾复发,又用去了一株,只剩下一株。”若是城主大人一直病下去,这药引子可不够了。
这沧澜灵药生长地没个规律,至今已知的是在往北方去的那条连绵不断的雪山群里。
那六株灵药,有的是在冰河边,有的在石缝隙里,还有的就生长在动物的尸骸上找到的。那些能采摘到沧澜灵药的人,真的是撞大运了。
“就算这样,还是要派一支小队悄悄去寻。”
宋袈光也知道是这个理,早就派遣了一支十人的做领头,让他们去坊间招募愿意冒险的百姓。
“仲冬之前就出山。”有三个月的探索时间,在寒冬来临之前,希望这次不是毫无收获。
陈老汉是东鼎城本地人,虽然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没了田产,妻亡子散,但陈老汉会做人,除了机密,东鼎城各种消息差不多都能打听到。
就当萧子无正在准备独自一人进雪山时,陈老汉就嚷着嗓子来找他了。
“你这就上雪山?”陈老汉看了看红枣马身侧两边挂的行囊,鼓鼓囊囊的,红枣马大概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有些躁动不安地踢了踢蹄子。
萧子无忙上前安抚,然后才跟陈老汉说话。
“陈爷爷,这……哪里准备的不妥当?”
这几个月,他可是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勋贵子,成长为一个弯弓猎雁下水捉鳖的青年好汉!
饿的时候吃过酸果子,渴的时候喝过从泥潭里舀起来的水;和拐子斗智斗勇,与山匪大干一架!
有时候回想君临城的繁华锦绣,雕盘绮食,骆舟衍都感觉那是一场黄粱梦。
陈老汉哈哈大笑,“你这是去踏青还是去远行啊?雪山上一场冷风就能冻死你这匹好马,到时你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见不见城主大人?”
这话说的难听,但句句是良言,所以萧子无卸下红枣马上的装备,谦虚地问:“我小辈应该准备些什么?”
“不用准备!”陈老汉大手一挥,当即就背着手往外走,刚走几步,就看到萧子无牵着马呆站在那里,“你那马也跟着一起来,愣在那里作甚?快过来!”
萧子无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不是说马不好上雪山吗?”
陈老汉扭头,仔细打量了下那匹身姿矫健的红枣马。
“品相不错,应该值不少钱,你卖不卖?如果卖,我跟城主府的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你个实惠价,有了闲钱,好做个小本买卖,省得你三五不着六的四处闲晃。”
与萧小子相处久了,陈老汉大概猜的出来这小子的来历,要么是世家公子出来游历的,要么是已经落魄的富家子弟来东鼎城寻找财路的。
前者的可能较小,谁让萧子无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为了活命丢掉不少世家规矩。若是君临城那帮熟悉骆舟衍的人见了,肯定会说这完全变了一个人。
因而陈老汉心中更倾向后者。
东鼎城虽地处偏远,且直面异族,但这里的商贸异常繁华,因只有在这里才能购买到一种轻薄柔韧的极品布料。
这布料是从鲺族身上的皮肉硝制而成的,因其来历以及冰凉爽滑的特性,非常受上流圈子的欢迎。
每年都会有大量走商来东鼎城就是想购买这种布料,萧子无这小子应该就是这种。
萧子无摸了摸安静顺从跟在身侧的红枣马,道:“还是不了,这马是我爹送给我的生辰礼,不想糟蹋了长辈的心意。”
“那就算了。”陈老汉也不在意,“不过萧小子你还是决定上雪山去寻那沧澜灵药?那你这马怎么办?”
萧子无眼珠子一转,笑道:“马就放陈爷爷您那儿可好?到时您再归还给小子,小子一定会好好感谢陈爷爷的。”
这话说得轻巧,可见萧子无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能采摘到沧澜灵药并且平安归来一样。
陈老汉什么人没见过?不过像萧子无这样如同孙儿在祖父面前撒娇卖痴丝毫不见外的人还是少见。
“哼,如果你没下来,我就把你的马卖掉!”
萧子无含糊的说了一句。
陈老汉瞪他,
萧子无嘿嘿讪笑。
东鼎城是一个与京城截然相反的繁华城市,这里的百姓就像生长在河边的连绵芦苇,坚韧又粗犷。
穿着,饮食,口音,在大街上摆摊的妇女,在巷尾奔跑嬉笑打闹的孩童,就连建筑常用的颜色,都与朝廷中枢的君临城不同。
如果一个代表端正与皇权,另一个则代表自由与黎民。
站在这片土壤上每呼吸一次,都感觉从内到外的身心舒畅。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里有他钦幕已久的城主大人,翁忆弦。
他是为了他而来,也甘愿将未来留在这里。
“陈老头,带人来啦!”
“唔,这是报名参加你那个什么寻药队伍的,萧子无,扎陵郡人。”
“查过了吗?”
“查过了,这小子因为扎山的贼匪被灭了,这才敢离家出走孤身一人来东鼎城。看到没,这马,这地界可是少见呢!”说的时候,陈老汉还得意地拍了拍红枣马健硕的臀部,被红枣马甩了一马尾。
负责登记的那个头领同样见猎心喜,上前掰开红枣马的嘴巴,“嗯,还算健康,要好好养啊。”
“登记完个人信息,你们就可以去那边看看需不需要购置上山用的装备,当然这位小弟也可以自己准备。”那头领笑眯眯地道。
萧子无牵着马跟陈老汉去另一个地方。
“那雪山我也没去过,每次去的人约莫有三十人到五十人,可成功找到灵药回来的人一只巴掌能数得过来。”
陈老汉停住脚步,拍了拍萧子无的肩膀,笑道:“所以啊,报名的时候一定要将自己的来龙去脉登记清楚。一旦意外身亡,城主府发下来的丧葬费和抚恤金就会直接送给你的家人。就算你家在离这里两日的路程的扎陵郡,咱们城主大人也会派亲卫将抚恤金送过去。”
萧子无被陈老汉这么一拍,一笑,再话里有话的一说,心里微微发颤。
陈老头这是在警告?
他哪里露出马脚了?
陈老汉的目光一直盯着萧子无的脸。
萧子无强制镇定下来,一脸羡慕地赞叹道:“城、城主大人真是一个善良仁慈的大人啊。生活在东鼎城的百姓真的太幸运了。像负责治理扎陵郡的那位史大人,简直就是屎虼螂,纵容山匪坐大,怎么能比得上莹莹皓月、风光霁月的城主大人呢?”
刚开始还是尬吹,但后来越说越真情实感,骆舟衍眼睛里全都是星星,那是想到最崇拜的人时的反应,是伪装不出来的。
正因为这一点,陈老汉才收回对萧子无的刺探。
“城主大人可是神仙般的人物,怎么轻易见得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从雪山平安回来吧。只要有命在,骆小子你有朝一日一定能得偿所愿。”
这是过关了?萧子无松了口气,心情极好地道:“那也是,反正我还年轻。”
已经知命之年的陈老头翻了个白眼,一把推开碍事的骆舟衍,大步进了一处写着[物资库]的棚子。
萧子无摸了摸鼻子,牵着马跟在后面。
“还挺齐全的。”
像什么火折子,干饼子,御寒的大氅,甚至还有一种长着长长卷毛的灰色动物。这种动物有羊也有鹿的特征,厚实的毛发让它十分耐寒,走在雪地冰原上都没问题。
“那是当然。不过价格比外面的贵一倍。”
萧子无想了想空空的钱袋子,忍不住将目光落在扑闪着长睫毛的红枣马身上。
红枣马歪了歪脑袋:“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