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人》浮梁茶客

3、流言日

　　“你怎么不学学别人？整日在外面眠花宿柳，上个月李家那个大儿子考中了举人，你呢？只会惹我生气！”

　　“我学他作甚？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他受得了我可受不了。爹，再给我点银子花花吧，怡翠楼的紫蕊姑娘可是我的心头好。”

　　是成国栋和他儿子的声音，箫子无百无聊赖地等他们经过。

　　“对了爹，不是说这个月中旬就将沧澜灵药送去京城吗？”

　　“药不见了！如果你成器，我就不用总是搜摸些奇珍异宝献给贵人，我就不用一把年纪还来走这种歪门邪道！”成国栋本来就很生气，这下纨绔儿子正好撞到他手上，他直接下令把大少爷关进祠堂！

　　成家大少爷哭爹喊娘，求父亲大人放他一马，哭嚎声渐渐远去。

　　成国栋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然后进了书房。箫子无屏住呼吸。只见成国栋翻了好一会儿书，最后不知怎么，居然自绝身亡。

　　箫子无整个人都傻了。

　　他的护卫赶紧护他从成府退出来，不退出来，难道想当嫌犯关进大牢吗？

　　县令莫名其妙死亡，让成家混乱不已。

　　县丞派人快马加鞭，赶快通知上级派遣官员处理这一件事。

　　新任县令来了，要查前县令成国栋死亡一案，查来查去，最后匆匆以自己服毒才会身亡来结案。

　　当然，新县令也知道城里来了个京城少爷，还是毅勇侯家的嫡幼子，自然不敢怠慢，好吃好喝的供着箫子无。

　　箫子无已经将从成国栋那里偷来的账本翻看了一边，里面提到东鼎城是所有沧澜灵药的生产地。

　　他想到自己正好要去那儿见心目中的偶像，正好自己在这儿呆腻离了，心中疑惑也解了，就让山药安排车马，这一次就不在路上停留，直接去东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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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要去东鼎城，必须跨过数座高山数道江河数片湖泊，从繁华到荒凉，从人烟到密林再到无边无际的黑色山陵。
　　如果听到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方言，那些村民就会遥遥一指：啊，东鼎城啊，就在那边。

　　萧子无仰头望了望炎炎烈日，摩挲着胯/下的红枣马，安慰道：“忍忍，等到了村落就给你喝水。”

　　红枣马不耐的踢了踢蹄子，萧子无只好下马牵着它走。

　　走了不知多久，太阳西斜，霞光满照，萧子无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如果还没有找到水源，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渴死在半道上。

　　“失算了。”

　　本以为走上半日就会到达东鼎城，没想到快天黑了还没见到城墙的影子。

　　萧子无从行囊里掏出一张有些破旧的地图，就着微弱的霞光判断了下方位，没有走错，是这个方向。

　　他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萧子无是毅勇侯的嫡幼子，因为他生的好看，嘴巴又甜，学什么都快，家中长辈极其宠爱他。只要是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不允许的，这让他行事极为大胆，几乎是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什么，标准的行动派。

　　他会如此形容狼狈的出现在这个荒郊野岭，也是因为他在万寿节上遇上了那个让整个大熙朝奉若神明的人。

　　——回京城向皇帝献寿礼的东鼎城城主大人，翁忆弦。

　　虽是隔着觥筹交错，华服冠裳，两人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萧子无就是对这位传闻中的城主大人念念不忘。

　　身边小厮见他感兴趣，从坊市收罗了很多以城主大人为主题的话本子。

　　可是纸帛里描写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越想越挂念，越挂念越踟蹰不定，最后萧子无留下一封书信，驾马出走。

　　萧子无想东想西，沿着碎石嶙峋的小道走了约莫一刻钟，终于听见汩汩的流水声。

　　走上山坡，看见了溪水旁三三两两的帐篷。

　　蹲在篝火前的三四个壮汉站起来，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萧子无站在那没动，红枣马却等不及，踩着步子直奔溪水而去，他拦都拦不急，只好站在那里干笑。

　　“一个过路人，一个过路人。”

　　中间最大一顶的帐篷出来两个人，一个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的男子将萧子无还有他的护卫们上下打量了一遍，道：“没什么威胁，让他们别靠近粮车。”

　　跟在这个男子后面的护卫抱拳道：“是。”

　　听到这话，萧子无松了口气，他一面注意那边的动静，一面小心翼翼走到红枣马身旁。

　　看红枣马怡然自得的喝着水，萧子无忍不住嘀咕：“没良心，抛下主人自己来喝水，也不怕那些人把你给宰了当烤肉吃。”

　　这一路上，萧子无丢了宝剑，丢了干粮，遭遇了山匪和天灾，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都要死在半道上，但最后还是让他熬过去了。

　　清澈的溪水从他面前流过，萧子无给自己洗了把脸，觉得舒坦了一些，这才用舀水慢条斯理喝起来。

　　篝火前围坐着三十来个运粮的兵役，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闲话，闹哄哄的像芦苇荡里扑腾的鸭子。

　　“听说了吗？扎山那边的山匪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人给撬了！”
　　“真的？不会是编的吧？那里的山匪可是连当地的县令都没办法，一个少年人怎么可能那里厉害？”
　　“不知道啊，我也是听过路的村民说的，如果是真的，城主大人就可以招揽这人为东鼎城效力，这样东鼎城又能得一大将！现在东鼎城有三位大将，还差一位，到时东鼎城就是名副其实的护国圣城了！”

　　有人反驳道：“难道现在东鼎城不是？”

　　“那不一样，加上一个【圣】字，意味着东鼎城的地位不可动摇，到时连君临城那位皇帝老儿也不能处置东鼎城的人！”

　　空气陡然安静。

　　东鼎城与京城的关系一向微妙，每次爆发战役，君临城那边的人就会卡军饷军粮，有时甚至会派监察官来搅局，生活在东鼎城的老百姓只认城主大人不认当今皇帝。

　　大概那些兵役也知道那些是忌讳，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聊起了另一些话题。

　　萧子无耳聪目明，听了一耳朵天下大势，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水面下游来游去的银色小鱼。

　　他饿了好多天，十六年来没吃过的苦在这几个月都尝遍了，心念一动，顾不上其他，直接扑进水里去。

　　水不深，大概在他膝盖以上的位置，就是有些冰凉冰凉的，他抖了个激灵，浑身上下舒爽极了。

　　营地那边的人听见落水声，纷纷看向这边，见是在捉鱼，复又转过头去谈天说地。

　　“小兄弟，能否给我们几条鱼？”

　　来者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笑容的带刀护卫。

　　萧子无直起身，浑身湿漉漉的，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我也没捉几条鱼。”这就是推拒的意思。

　　那护卫笑道：“小兄弟，你手里的这种鱼是生活在雪山上的温泉里的，只有在繁衍的时候才会下雪山，平时难得一见，东鼎城的酒肆收五百文一条，我们也会照这个价收你的鱼，不会亏待你的。”

　　萧子无眼睛一亮，将怀里用布兜起来的银鱼递给对方，顺杆往上爬，道：“大哥，你们是去东鼎城的？我走了好几个月，好几次都走错了方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道走？”

　　“当然可以，其实这里离东鼎城没多远，我看你是骑马的，只需要两个时辰。”护卫有些好奇地问：“小兄弟，你怎么会想着来东鼎城呢？”

　　东鼎城位于大熙朝的东北方，地处边陲，再往北就是连绵不绝的冰川，是无人踏足之地。往东就是整片大陆最早看见太阳升起的地方，同时也是鲺（shi一声）族登陆之地，东鼎城就是建在那里，以抵御鲺族。

　　鲺族是一种生活在湿地的类人生物，它们大多数身长八尺，上肢长有吸吻、口刺和吸盘，力大无穷，极善水，喜好鲜血，只要在江水湖泊河流，它们就是无往不利。

　　本来大熙朝所在的中原地区与鲺族出没的水域相隔着十万八千里，两方无不干扰，但鲺族能通过水道游进内陆，破坏内陆的农作物以及残杀人类，从三百年前开始，大熙朝的开国皇帝就决定在水源源头建设军事城镇。

　　萧子无嘿嘿笑道：“我是来找人的。”

　　护卫来了兴致，道：“找谁啊？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忙？”

　　萧子无站在水里，一脸敬仰道：“我找城主大人魏大人！”

　　护卫眼神微闪，眼前这名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举手抬足透露出一股子教养，看上去像是长于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与在这偏远城镇野蛮生长的人截然不同。
　　不过他依旧面上微微带笑，道：“小公子，你也是崇拜城主大人的？像你这样的少年人以前也有，只是他们在见城主大人之前都后悔不迭的要离开。”

　　“为什么？”萧子无有些不服气，觉得眼前这个护卫看扁了他。

　　护卫笑眯眯道：“因为啊——这里只有死路，没有生路。”

　　萧子无瞪着双眼，感觉自己被人涮了，气鼓鼓的。

　　护卫觉得这人好玩极了，哈哈大笑而去。

　　虽然被人拿来逗趣了，但是萧子无能跟在这一队运输粮食的辎重队后面。那个护卫还真没说错，他们在翌日巳时就抵达东鼎城城门口。

　　这一路上，萧子无也知道了那个爱开玩笑的人叫林戎良，是武卫大将军宋袈光的宿卫。

　　他拍了拍萧子无的肩膀，笑道：“小公子，咱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啊，有缘再见啊！”

　　萧子无牵着马，眼巴巴的瞅着运粮车队远去，他很想死皮赖脸跟上去，但是出身权贵的他很敏感的意识到林戎良话里话外在跟他保持距离。

　　这条路被堵住了还有另一条路，他给自己打气，交了一两银子的城门费，终于进入了东鼎城。

　　东鼎城里商铺林立，人山人海，出乎意料的繁华景象，比大熙朝的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烟火气，让在穷乡僻壤里呆了半个月的骆舟衍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单枪匹马，一步步从京城来到东鼎城，听着坊间摊档的叫卖声砍价声，直觉得内心浸满的沧桑，不容易啊不容易啊，他这副落魄又癫狂的模样惹来旁人好奇地打量。

　　萧子无迫切地东张西望，想要将入目所见的统统记下来。

　　他要告诉爹娘祖父祖母，他平安抵达东鼎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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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卫大将军宋袈光清点完这次的军粮，确认无误后去城主府禀报：“回禀城主大人，这次军粮是下河道地区的新粮，加上仓库已有的那些，能维持到明年春末。”

　　花香肆意的庭院里，沿着墙根种了一簇一簇的月季和翠竹，花红叶绿，清香扑鼻，初初看，还以为这是待嫁女的闺房绣楼，但这实则是东鼎城城主大人处理公务的地方。

　　“此事明日再议。”

　　城主大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点了一下手里的信纸，而后将信纸递给宋袈光。

　　“京城的毅勇侯来信，说想请本大人帮他寻找离家出走的儿子。”

　　“那大人是何意？”宋袈光道。

　　城主大人神色淡淡，摆了摆手，道：

　　“不过一个纨绔矣，不必在乎。”

　　萧子无在东鼎王东逛逛西晃晃，他的护卫都去打探消息去了，只是仍然没能在外面偶遇城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