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为朝朝暮暮》夜思凉

2、心思狡诈

　　楚清歌心中一怔，三年前自己因着庶妹的怂恿，为拒婚上了吊。此事被父亲知晓，单是一夜就白了两鬓，他可是统帅北隅的王爷，却因着自己女儿的任性狼狈至此，楚清歌咬紧下唇，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平白的露了端倪。
　　见床上的人面色发白，楚穆清了清嗓子，横眉道，“可还有别的法子？不知你下一次是饮毒还是利剑割喉，或者干脆从北隅城墙一跃，一了百了？”
　　自城墙一跃？不，那全身碎裂的疼痛感她此生都不想再来一次，她是个在意容貌的人，却不想最后死的却是那般丑陋。
　　“王爷何故说这些话来刺激她，她是伤了心才会做出这些傻事，难不成您真想着让她去死不成？”王妃紧紧的攥住楚清歌的手，看向楚穆的目光里带着些责备之意。
　　楚穆冷哼一声，走到窗前的榻上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王妃还在低声安慰，楚清歌的目光却已扫了出去，美人屏风，朱雀铜镜，紫檀木雕花桌椅，还有妆台上那一应的胭脂首饰，确实与三年前一般无二。
　　这略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喜极而泣，她拥住了还在说话的王妃，一面流泪一面道：“锦儿知错，千不该万不该做这等傻事，让母亲担心了。”
　　楚清歌是北隅王二女，自幼体弱，楚穆为其取名如锦，也是希望她能健康富贵，不想这百般娇养，竟让她的性子越发骄纵起来，稍微不合心思就大闹一番，可以说是无法无天，若是此时她哭着吵闹倒也合乎情理，可这般诚心认错...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屋内众人都愣住了，楚穆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床榻上的人，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开口，还是王妃先一步哭着道：“我的锦儿懂事了，懂事了。”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这才松了口气，她们原本还担心楚清歌心思不改，再闹出什么事端，现下看来应当是安生了。
　　楚穆脸上露出一抹不易擦觉的笑意，他并非不担心，只是他身为北隅王爷，手中握着的是数万北隅将士的性命，不能因着自己的私心就将他们陷入危险之中。好在如锦松了口，不然真将她绑上婚驾，他也于心不忍。
　　看着眼前哭红了眼的母亲，楚清歌原本明亮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雾气，上一世自己执意嫁给傅良辰，母妃疼惜自己，遂命叔父之女楚含嫣假借自己的身份嫁了过去，父王一向刚正不阿，为此还将自己逐出家门，母亲独独她这一个孩子，自此之后便是大病不起。
　　到底还是自己太过任性了，竟看不出父亲想保护自己的心思。
　　另一头，白芨将刚刚准备好的汤药端了上来，巧笑着劝慰道，“王妃切莫悲伤，如今小姐醒了，一切不好的事都过去了，先让小姐将汤药喝了吧。”
　　王妃用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点了点头，亲手接过药碗，“白芨说的对，锦儿先将身子养好了才是要紧。”
　　这一勺一勺的药落入楚清歌口中，竟奇迹般的生出一丝甜意，上一世这会儿子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嫁给傅良辰，想尽一切法子只为拒婚，根本体会不到母妃的关切，想来也是伤了她的心。
　　如今她重生了，不早不晚，刚好在皇帝下旨之后，自己尚未嫁给傅良辰之前，一切尚且来得及，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这诺大明媚的北隅，不该遭受那般血腥的杀戮。
　　一家三人又说了会话，王妃见她脸色平静，并无他想，这才随着北隅王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
　　北隅王府依山傍水，不似云姜皇宫那般巍峨壮丽，却也是雕梁画栋，别具一格。碧瓦之下九曲回廊内，楚清歌穿着月白蜀锦流仙裙，漫步廊下，裙摆处刺有莲瓣，走起路来犹如莲步生风，难掩灵气。
　　“原来堂姐在这里，让嫣儿好找。”回廊内走进来一位身穿水青色月华裙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不似楚清歌这般灵秀，却也是个明艳的美人。
　　楚清歌眉间一挑，来人正是楚含嫣，上一世自己就是听了她的挑唆，做出了寻死的事情，看她如今这样子，想必也是想好了法子来规劝自己的。
　　细细想来，自己上吊后没多久，那个庶出的妹妹就落了水，母亲没法子才从叔父家选了楚含嫣替嫁，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别人做的局，自己不过是这局面上的一颗棋子罢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亏得从前的字还觉得她受了委屈，央求着母亲给她送了丰厚的嫁妆，真是愚蠢至极。
　　可幸的是，她在厉王府过得并不如意，据说成婚三年还未圆房，为此叔母还特意遣了身旁的老嬷嬷去帮衬，后果如何不得而知。
　　楚含嫣见眼前人不语，只以为她是为了婚事神伤，于是自顾的带着身后的丫头走上前来，“方才我去昭阳殿，见堂姐不在殿内，想着你兴许在这里，就忙赶着过来看看，未想姐姐真在这里。”她的语气真切，可眼底却掠过一丝精明。
　　之前她言辞怂恿楚清歌以死相逼，为的就是让自己取而代之，如今事情闹大了，想必伯父也不会将她远嫁，她楚如锦仗着自己王府嫡女的身份，从小便事事压过自己一头，只要有她的地方，就不会有人看到自己，现下看着她白皙脖颈上的一抹红印，楚含嫣便怎么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
　　这些小心思，若是从前的楚清歌自是发现不得的，可现今的楚清歌做过傅良辰的正室，府内虽无妾室，却有些个不安分的人，整整三年，竟也将她的性子给磨平了，这揣度人心的本事也难免学个七七八八。
　　楚清歌不经意的理了理袖摆，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起吧，不必如此多礼，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楚姬月先是一愣，按照楚清歌的性子，她怎会顾忌这些？她不是巴不得全王宫的人都敬她怕她吗？本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然而她一抬眸，眼光触到楚清歌明亮威慑的眸子时，不知为何，心中猛然涌起一抹凉意。
　　“阿姐，你看二姐在那里。”游廊尽头传来一个孩子稚嫩的声音。
　　被唤作“阿姐”的女子皱了皱眉，平日里自己见着楚清歌都是能躲便躲的，毕竟自己这个妹妹是出了名的跋扈，如今楚含嫣也在，看着这顿刁难是避免不了了，她握紧了楚煜的小手，迟疑了一下，缓缓前去。
　　“姬月见过二姑娘，见过含胭小姐。”
　　“煜儿见过二姐，见过堂姐。”
　　楚含嫣看向楚姬月时眸间闪过一丝厌恶，却在看向楚煜时换成了笑意，伯父只有楚煜一个儿子，虽是庶子，可日后谁会承接家业一看便知。
　　她伸出手，“地上凉，煜儿快起来。”
　　“不要，你是坏人，我不要你扶。”楚煜不过四岁，还是个面团子一样的人，哪里懂得什么好坏，不过是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被他听了去。
　　楚姬月额头上裹了一层薄汗，低声喝到：“煜儿不可胡说。”
　　“胡说？想来是这个做姐姐的在背后串掇，看来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一样的下贱。”楚含嫣收了神色，示意身旁的婢子上前掌嘴，楚姬月虽是冤枉，可她也知晓，若是回嘴，受到的责罚只会更重。
　　婢子得令，挽了袖子就要上前，却在落下时住了手。
　　“够了，你们起来吧，我今日心情好，不想追究。”楚清歌也不看楚含嫣，只是淡淡的道了这么一句。
　　此言一出，楚姬月当即蹙了眉头，便是楚含嫣也傻了眼，平日里她比这更重的事都做过，从不见楚清歌开口，今日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真像是底下婢子说的那样，死过一次后吓傻了？
　　见没人动作，楚清歌朝着白芨使了个眼色，白芨点头，碎步上前将两人扶起，楚煜一起身就开心的跑到楚清歌身旁，拉着她的裙摆笑着道：“阿姐快看，我就说二姐是喜欢我们的。”
　　看着楚煜稚嫩的笑脸，楚清歌莫名的有些心酸，母亲嫁入府中时，父亲已有了妾室，她曾见过母亲为此流泪，所以不喜欢这个妾室，连带着也不曾给过她们姐弟好脸色，可在父亲将自己逐出家门后，母亲
　　久病不出，唯一接济自己的便是这个长姐，听闻她最后嫁给了一个九品小官，日子过得还算和美，只是不知最后的祸患有没有波及到她。
　　“堂姐，煜儿的话你没听到吗？这个贱丫头私下里定然是没说过我们好话，一个小小庶女也敢如此放肆，堂姐怎能饶了她？”楚含胭还未看出楚清歌的心思，仍旧不依不饶的埋怨着。
　　楚清歌却不理睬，只是蹲下身来，为楚煜整理着衣裳，过了半晌冷声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不用堂妹操心，倒是你，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简短的一句话，疏离感油然而生，既不热络，也不责怪，楚含胭心中“咯噔”一声，霎时面上有些难堪，握紧了手中的丝帕，僵硬的笑了笑，“听闻堂姐前些时日......病了，嫣儿放心不下，想着过来瞧瞧，如今见堂姐气色大好，也就安心了。”
　　楚清歌心中发笑，关心？怕是担心自己不死吧。她不怒反笑，“倒是要多亏了你的法子，只可惜那白绫不够结实，白白浪费了机会，堂妹可要我再试一次？”
　　楚含胭手心渗出了汗，慌忙解释道，“哪里，嫣儿只想长姐求得幸福，故而多说了几句，万万没有半点怂勇长姐的意思。”楚含胭怎会不怕，毕竟楚清歌是楚家嫡长女，伯父又是北隅王，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依靠家族的世家子弟，她与自己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若是此事被伯父知晓，她怕是难逃责罚。
　　楚清歌看着楚煜微微笑了起来“二姐房中有新买回来的点心，煜儿可要去尝尝？”
　　“嗯，他们都说二姐那里有好多好吃的，煜儿想去。”楚煜生的白净，笑起来脸色粉嘟嘟的，他转了转眼睛，小声道，“那阿姐也可以去吗？”
　　楚清歌抬眸，清素的眸光落向身前的女子，论容貌自然是楚含嫣好一些，可是若论品性，“自然。”
　　不过两个字，却让在场的几人再次愣住，就连白芨也睁大了双眼，生怕自己听错了什么，楚姬月不知如何反应，还是楚煜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她方才清醒，提了裙摆快步跟了上去，原本吵杂的游廊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楚含胭讪讪收笑，赤裸裸的轻慢，她楚清歌不会是撞了什么邪祟，竟突然转了性子，不过来日方长，自己和她的争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