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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枯树新芽 ...

  •   “母亲说过,这战场是男人们的天下,身为女儿就该恪守礼仪,端庄恭顺,这样才能阖家美满,举案齐眉。”女子凉声刺骨,语气里含着讽刺和不甘。
      烽火连天的战场上,高耸的城墙已是残破不堪,女子一袭丹白衣裙迎风而立,消瘦的脸庞上挂着两行未干的晶莹,脚下城池尽毁,眼眸所到之处皆是北隅人鲜血筑成的战场,满耳的厮杀声,叫喊声,只是顷刻间的功夫,北隅的大军便一边倒的败下阵来。
      说话间一支银头利箭自她脸庞划过,在那原本苍白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血液连同泪珠一并落下,说不出的哀怨。
      站在下首的少女早已乱了分寸,想要伸手将其拉下,却怕一时失手将她彻底推入深渊,“小姐,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多想着些肚子里的孩子,总归他是无错的。”
      女子轻抚了一下微微突起的小腹,脸上没有半分疼惜,只是苦笑着道,“他没有错,错在有我这个刁蛮任性,不重大局的母亲。错在我瞎了眼,痴心一片,错付了良缘。”她被自己的夫君以安胎的名义送往青坞小院,若非亲耳听到婆母狠厉的对自己说出那番话,她都不知,自己已是别人要挟父亲的筹码。
      女子眉头紧蹙,素白的手指渐渐收拢,心中的恨意如同滚了油的稻草,火势发疯似的蔓延,她恨,她怎能不恨。
      思绪游移间,一面印有“楚”字的战旗轰然倒下,她定了定神,望向远处那个身披银甲的男子,心中的恨意爬满了她的眼眸。
      楚清歌,北隅王嫡女,小字“如锦”取自繁花似锦,富贵绵长之意。
      只叹人算不如天算,抱得富贵却未必能保得万全。
      大婚那日傅良辰曾说过,“锦儿,今朝有你在身侧,我也算不枉此生,功名利禄皆如过眼云烟,只盼与你相守一处,若你将来诞下男儿,我便教他习武,若是女儿那便千金万金的养着,必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想来可笑,如今她身怀六甲,却站在这高耸破败的城墙上,看着那个言之凿凿的男子,带着云姜的大军,将北隅数万将士杀之殆尽。
      恨意扭曲了她的脸庞,却难掩那副好容貌,粉黛峨眉,肤若凝脂,虽抵不上倾国倾城,可她的美自有一股灵气,尤是那明如璀璨的眸子,单是一眼便让人见之难忘。
      生了一副好皮囊,却偏有个蠢钝的性子,虽十里红妆出嫁,只可惜到头来,即无良缘,也不美满。
      *
      泰安初年,云姜新皇登基,诸侯纷乱,是有北隅侯楚穆,上将军苏城拼死护主,血战两年,方才平息叛乱,四海升平。
      皇帝龙颜大悦,特赐封楚穆为北隅王,带兵两万镇守北隅,另封苏城为骠骑大将军,一时间两人风头无限。
      转眼二十载已过,皇帝一旨圣御,赐婚四子厉王迎娶北隅王嫡女,楚清歌只道厉王常年征战沙场,是个冷面战神,可那时的她万丈芳心早已许给了北隅左将军之子,傅良辰。满腔热血,心中再难容下他人。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使了个遍,最后还是王妃寻了叔父家的女儿顶了上去,这才算平息了事态,可她也因此被父亲逐出家门,就连大婚那日,都不曾见过家中一人,当日只觉他们心狠,现下看来,心狠的人竟是自己。
      她犹能记得大婚当日,傅良辰那欣喜的神色,仿若得到了世间珍宝,一向不喜言辞的他,那一日竟也说出了许多的缠绵之语。
      不过三载,已然物是人非,数十日前,天机阁以赐婚有假之事上告北隅王欺君罔上,皇帝大怒,先是禁足了厉王府若干人,又以欺君之名,勒令武安侯带兵围剿北隅,也就是那时傅良辰捆了亲父,倒向了云姜,致使云姜大军自北隅西边鱼贯而入,不出三日便杀到了王城脚下。
      风过眼眸又是一抹清泪,楚清歌思绪渐明,这外面已是硝烟遍地,他傅良辰还要骗自己到何时?若非她怀着孕肚与白芨驾马而归,怕是今日之事又会是另一番言辞吧,到时会如何,将自己一并杀了换取功名吗?
      白芨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相伴十载她从未见楚清歌似今日这般神色,知晓她要做傻事,可自己却不知如何劝阻,只能立在一旁不停的吧嗒吧嗒掉眼泪。
      “再过数日便是母亲的寿诞,我早已甄选好了贺礼,想借着肚中孩子回来认错的,”楚清歌幽幽的说着,纤长的手指自袖中取出一个四方锦盒,北隅王妃喜佛,爱香,这是她费尽心思托人从边塞带回来的七日香,据说焚香而起,香气甘甜浓郁,非得七日方能散去。
      她用手指剜了一点放在鼻尖,轻轻嗅着,确为极品。她含泪而笑,素袖挥动间整盒的七日香飘摇而落,香气在一片血腥气间渐渐淡了下去。
      楚清歌轻眨眼眸,浓长的眉睫下藏着一片乌青,让她此刻的神情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苍凉。
      “如锦?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下来。”城下男子高呼,眉宇间似是紧张,又似不悦。
      楚清歌回过神,淡然的眸子扫向城下,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自然是替将军省些麻烦,将我在这里一并斩杀,将军说不准还能坐上这北隅王的位置。”
      “你胡说什么,赶紧给我下来,别逼我出手。”傅良辰按了按腰间的利剑,一张俊俏的脸上挂满了怒意。
      她呢喃了一声,“早知如此,莫不如一旨圣御嫁给厉王,便是挡不住灭顶之灾,也好过做了这个欺君的源头。”
      傅良辰立在城下,胯下骏马雄壮,却也抵不过马上之人俊美。他握紧缰绳,眉头不曾松过片刻,“楚如锦你给我下来,若你敢死,我就将你父亲和母亲的尸首挂在城墙上,晒干为止。”
      楚清歌唇角微微颤动,这就是那个说要照顾她一世的男子,看来情爱不过烟云,烟消了,云自然也就散了,不过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可叹入局的却只有她自己。
      自掌心传来一股温热,是白芨握上了她的手。
      “小姐,不论生死白芨都会和您在一起。”白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的吞咽了下口水,上前一步与楚清歌并肩立在城头。
      楚清歌面色微愕,从前她脾气骄纵,不曾好好待过她,却不想今时今日她会如此举动,不过这样也好,这般情形,死了总比活着痛快。
      “将人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傅良辰冷着脸,朝着身后摆摆手,一队人自城下袭来。
      楚清歌眼眸渐冷,这一世芳华短暂,却满心悲伤,若是再活一次,她只盼权倾天下,让这些奸诈小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悲恸大笑,声音尖锐刺骨,犹如阴诡地狱里的鬼魅,让人听着周身发寒。
      不少将士都投来目光,却也只看到那破败的城墙上落下一抹白色身影。
      “扑通”
      柔弱之躯撞上地面,丹白衣裙下,鲜血如同大红牡丹般绽放开来,像极了血海中沉睡的碧莲。
      繁花落尽,覆水难收。
      远处战鼓已停,厮杀声落尽,这场蓄谋已久的屠戮,终将结束。
      *
      连日来的大雨将一树的枝叶吹散,枯叶落在殿前的台阶上,紧接着被一旁的洒扫婢女扫了去。
      正堂内气氛阴沉,婢女们不遗余力的忙着手中的事,分毫不敢怠慢,生怕哪件事做的不周到,惹怒了坐在上首的北隅王妃。
      堂内人心惶惶,昨日小姐因着婚事大闹了一番,也不知怎么,夜里竟上了吊,好在被人救下,可至今尚未苏醒,王妃从不动怒,如今却已接连惩治了三人。
      此刻王妃坐在芙蓉椅上,脸上覆着愁容,她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内里的雪顶含翠已冷了三次,却仍旧不见她喝一口,一想起要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她就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自内殿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醒了醒了,小姐醒了。”

      脖颈间传来一阵疼痛,耳间不停的响起白芨的声音,她死了,自城墙跳下摔死了。本以为人死如灯灭,至少是不会有感觉的,只是耳畔的声音愈演愈烈,加之脖颈间的疼痛让她有了窒息之感。
      楚清歌猛然睁眼,光线透着祥云纱帐打在眼睛上,有些刺眼,晃的她看不清楚周遭的景象。
      “小姐可是醒了?”声音里透着些温婉,楚清歌认得,这是她的白芨。
      这个执拗的丫头,不过十七岁的年纪,跟在自己身边,也算是苦了她。
      楚清歌抬了袖子去遮挡日光,缓了许久方才看清,眼前一袭鹅黄衣衫的正是白芨,可巧,她身边还站着几个原本应在外间服侍的小婢女。
      周遭的一切让楚清歌有些心惊,这就是所谓的死后团圆吗?她愈发恍惚,伸手摸了一下小腹,原本五个月的肚子现下已没了踪迹。
      “可是锦儿醒了?”声音落罢,北隅王妃自外间进来,一脸焦急的迎上前来,轻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的心头肉,若你死了,你可让母亲如何活?”
      北隅王妃将她拢入怀中,越搂越紧,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母亲?怎么回事,楚清歌自王妃身后握了握拳,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温热的,难不成自己没死,又或是自己重生了?
      王妃见自己的女儿有些神色不明,只以为她是大难后尚未恢复,心酸的责问道,“你这孩子,当真是想吓死母亲,不过一纸婚约,你若不想嫁我们就不嫁,何故上吊呢?”
      “哼,王妃说的倒是轻松啊,你当陛下金口玉言是我们楚家能违抗的吗?”一个身影自殿外进来,男子身躯魁伟,剑眉虎眼,说话间眉头似含着怒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慢热型选手,故事真挚,喜欢的可以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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