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层墓》烟梦一归

5、皮囊（四）

　　最后一个通告是为一本著名的杂志拍摄封面。

　　下车前董霞递给卫阡一个干净的一次性口罩。

　　卫阡接过，问道：“是要我戴上？”

　　董霞回想起之前那些人明里暗里的视线，坚定的点点头：“对，戴上。”

　　卫阡拆开包装袋，动作缓慢的将口罩戴好，动作间透露出些许生疏感。

　　他笑了笑，觉得有些新奇：“是这样吗？”

　　对上青年稍弯的眉眼，董霞无可奈何般的转过头：“没错，你戴起来很好看。”

　　鬼知道他为什么会把一次性口罩戴得这么好看？！

　　明天的热搜看样子是跑不了了……

　　刚从第一战线下来的经纪人小姐现在有些想哭——控风向很累的好不好！

　　真是令人头秃。

　　董霞认命的领着人朝拍摄地点走，卫阡则跟在高晴身后，虽然有意识的遮挡住了大部分面容，却还是引来了无数窥视。

　　事实证明，好看的人挡住脸也还是好看的，尤其是那通身的气质，愈加神秘，诱人探寻。

　　化妆间。

　　高晴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涂涂画画。这个过程是很无聊的，换做平常她早拿出手机刷刷刷了。

　　可今天不一样。

　　她的目光落在镜子的角落处，虚着眼，竭力想要将倒映在镜中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卫阡正倚站在墙边，低垂着头玩手机。

　　青年此刻宛如翠竹上的霜雪，清冷中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矜傲。

　　高晴看着看着，竟开始嫉妒起那部手机来。

　　它被那只像是玉琢而成的手握着，被那双剔透的眼注视着……

　　它不配。

　　女人眸色微暗，叫认真工作的化妆师一愣。

　　“晴姐，这个色号你不喜欢吗？”

　　高晴转眸看了一眼，“没有，挺好看的。”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满意呢。”化妆师微微俯身，继续为嘴唇上色。

　　而一旁的小助理终于按耐不住的凑近董霞，压低了声音问道：“董姐，你今天带来的那个小哥哥是做什么的？不能只是个助理吧？”

　　董霞收起手机，警告性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不是助理还能是什么？来体验人生的富二代？”

　　“……这样啊。”小助理讪讪的退了回去，还有些神思不属。

　　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个助理呢？

　　小助理并不信董霞的话，毕竟她自己就是做助理的，这几年来，还没见圈里有哪个助理有这样的气场。

　　她又偷偷瞄了几眼，一握拳，决定等会儿拍摄开始后，自己一定要趁机去搭上几句话。

　　·

　　换好衣服化好妆，高晴很快就被人领到聚光灯底下站好。

　　面对投来的众多目光，这位当红小花面不改色、习以为常。她镇定的朝镜头摆出一个又一个pose，业务娴熟。

　　但那个摄影师似乎不怎么满意，从人走进布景开始就一直皱着眉，眼底的烦躁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卫阡在旁边看了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从兜里拿出手机准备接着上网搜集信息。

　　“你、你好……”

　　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卫阡顺着望去，不出意料的看见刚刚那名小助理。

　　女生有些害羞的仰视他，面颊上的红晕衬得那些小雀斑也显得可爱起来。

　　卫阡歪头笑了下：“你好。”

　　口罩挡住了他唇边的笑，但那稍弯的眼里此刻就像是坠了明媚的光，漂亮极了。

　　小助理绞了绞衣摆，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这样的人，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再怎么追逐，都是无望。

　　她鼻头一酸，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就来打声招呼。”

　　望着女生略显慌乱的背影，卫阡平静的收回视线。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

　　怯懦却善动妄念，最后连个小水花都激不起。

　　青年落在屏幕上的目光很淡，像蒙了层薄薄的冰，清泠泠的。

　　正看着，突然弹出来一个好友申请。

　　［沈cy请求添加你为朋友:沈昌宇］

　　卫阡想了想，同意了。

　　［沈cy：你好。］

　　［一年＆花：你好^_^］

　　［沈cy：此次案件已有头绪，注意每一个接近高晴的人。］

　　［一年＆花：明白，我会好好保护高小姐的。］

　　沈昌宇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奇怪，然后锡西就一脸惊讶的看着半哑巴队长又发了条消息出去。

　　［沈cy：我意擒之。］

　　［一年＆花：这样啊。］

　　［一年＆花：那到时候我通知你，你要快些来哦。］

　　［沈cy：好。］

　　围观下来，锡西根本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嬉皮笑脸的问道：“队长，这就是高小姐挑的保镖吧，你跟他挺熟的？”

　　“不。”沈昌宇盯着界面神色淡漠。

　　锡西嘴角一抽，“还说不熟，你自己看看自己发了多少个字，换个人你会解释吗？”

　　沈昌宇脸色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按熄屏幕，小小的长方形里的倒影模模糊糊的，瞧不分明。他说：“蠢。”

　　锡西双眼一瞪，正要和他辩驳，就听沈昌宇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锡西反射性的闭紧了嘴，囫囵吞了口气到肚子里，然后盯着来自顶头上司的死亡射线昂首阔步的走出房门。

　　大力的拉开门，再轻轻关上，锡西这年轻小伙儿从心得很。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沈昌宇用指腹细细摩挲了几下凸'起的按钮，然后猛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刚拿起笔没写两个字，余光就瞥见一个不停闪烁的小绿点。

　　他几乎即刻放下笔，长臂一伸便将手机捞到掌心。

　　［您好，恭喜你获得×××车展门票一张，门票号为15284796hk。车展将于x月y日正式开始，欢迎您的到来。］

　　看'屁的车展！

　　还在为房贷奋斗的沈队脸更黑了。

　　完全不知道一场普通的聊天背后还有这么多事的卫阡将一杯温水递给高晴，温声问道：“等会儿还要拍吗？”

　　高晴含着吸管点点头。

　　“摄影师不满意肯定还得磨上个把小时。”董霞走过来解释道。

　　卫阡：“不满意？”

　　高晴垂下眼，沉默的喝水，董霞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说是小晴气场不够，脸上没内容。”

　　她耸耸肩，“总会遇上几个挑刺的，但最后还不是按上面的意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想太多。”

　　最后半句她是对高晴说的。

　　高晴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生气也不自得，只是平静的回了句：“我知道。”

　　“那就好，待会儿好好配合，我可不想一口气处理两个热搜。”董霞看了看时间，说：“快放饭了，你们是想吃这儿的盒饭还是我点外卖？”

　　高晴回道：“我就跟着吃吧，免得麻烦。”接着她又问：“卫阡，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青年思索片刻，勾唇一笑：“暂时不用。”

　　高晴皱眉，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怎么能不吃饭？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拉下，你不感觉饿也得垫点，不然会伤胃。”

　　董霞讶异的看向高晴，心想：之前坚持不吃晚饭的人怕不是我的幻觉？

　　“伤胃？”像是想起来什么，卫阡眼中蓦然划过一道冷芒。他垂下眼，轻声道：“的确如此。”

　　高晴无所察觉的继续道：“所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不用跟咱们董姐客气。”

　　董霞眼皮一掀，似笑非笑的看了高晴一眼，而后冲卫阡说：“对，别跟我客气。”

　　于是，卫阡毫不客气的点了价值三千五百二十一元人民币的饭单。

　　董霞：“……”

　　这么，不客气的？

　　她被气笑了，“卫先生，您胃口这么好呀？”

　　这些钱她不是出不起，只是心头有些不舒坦。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卫阡眨了眨眼，“前不久才进过食，一般吧。”

　　“我只是有些好奇。”

　　青年笑着，温和如清风，却让董霞心头一颤。

　　那是不知何处而来的畏惧。

　　她掩饰般的低下头，双手微颤，“好，我已经下单了，离这最远的那家店大约半小时后送到。”

　　说完她便匆匆走远了。

　　高晴有些困惑，还没发问就被工作人员喊着开始准备继续拍摄了。

　　她只能先离开，走之前不忘叮嘱一声：“卫阡，你累了就去坐着，那些事你不喜欢就不用做。”

　　“知道了。”卫阡点点头，黑沉的眼眸在此刻看上去很是乖巧。

　　·

　　站在高处的男人头也不回的问道：“那是谁？”

　　恭敬候在一旁的中年人闻言，立即顺着看出去，然后答道：“听说是高晴新雇的助理。”

　　“助理？”男人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中年人连忙跟上，额间隐隐有冷汗冒出，“席总，您看这次的审查……”

　　席钰连余光都没分给他半点，声音低沉冷淡：“把你儿子开了，或者你们一起滚。”

　　中年人哆嗦了一下，但想想自家那个不成器的独子，还是强撑着开口求情：“那个，席总啊，您看我在公司干'了三十多年，就给唯一的孩子暂时安了个临时工的名头，等他招聘通过，我肯定立马让他卷铺盖滚'蛋！”

　　席钰：“不用了，你帮他收拾收拾，两个一起走。”

　　中年人一听，当下慌得连害怕都顾不上，抬起头，还没吐出一个字就被男人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直到电梯门在他面前关上。

　　中年人回过神，苦笑着摇摇头，心道自己怎么就忘了呢？这席总，连心都是个冰坨子，捂不热的。

　　他叹了口气，慢慢往回走，完全不知道等会儿见了那混小子该怎么说才不会叫他闹起来。

　　都是债啊……

　　男人不过五十的年纪，背脊却弯得宛如七八十的老人家。

　　正午的光照到他身上，微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