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层墓》烟梦一归

4、皮囊（三）

　　高晴盯着花，感觉之前的自己就是个智障。

　　这花很美，是凡世间绝无法寻觅到的艳色。

　　——见一面，便记一生。

　　但高晴依旧有些失落。

　　她更想见的……是那个人。

　　女人的眼眸暗了暗。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那盆花抱了起来：“我应该……把你放在哪里？”

　　‘窗边，床头，或者房间里的其他地方。’卫阡温柔道：‘你决定就好。’

　　高晴最后把花放在了床头。

　　她侧身躺在床上，深深的凝视着那层层绯红，轻声道：“晚安，卫阡。”

　　‘晚安。’卫阡低低的应了声。

　　睡意瞬间卷席而来，高晴慢慢搭上变得沉重的眼皮，不一会儿便一枕黑甜。

　　但夜，还很长。

　　莫约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屋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

　　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开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细小得或许只能穿过一根头发丝。

　　——窗户的锁被扳开了。

　　风顺着缝吹进来，床头的花儿懒洋洋的摇晃了一下自己纤细的枝干。

　　‘呵，小家伙。’一道清越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着，还夹杂着丝丝喑哑。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顷刻间化作粉末，晃悠悠的散落在床脚。

　　高晴翻动了下身体，轻轻的皱起眉。

　　赤红色的花伸张了下枝叶，仿佛有清幽的香味徐徐散发开来，顺着呼吸进入女人体内。

　　她眉目舒展，再次陷入沉睡。

　　……

　　躺在床上的女人先是幅度不大的动了动手脚，而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长时间沉睡带来的迷蒙渐渐消散，她眼眸清明的看向床头。

　　那里空无一物。

　　高晴愣了愣，嘴角下抿，面色笼上了一层郁气。

　　·

　　待朝阳高升，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卫阡便悄无声息的从房间里出去了。

　　他回到客房里整理了下自己，换了身衣服，此刻正站在厨房里，对着厨灶出神。

　　这东西……怎么用的来着？

　　于是，当真能翻手呼风唤雨的妖修大能，如今却被一个脆弱不堪的小玩意儿为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当听见楼上的人呼吸声加重后，卫阡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忧愁，有幸得见的人怕是会心甘情愿的为他赴汤蹈火，披巾斩棘。

　　新上任的保镖大人并没有纠结太久，他回想了下自己昨天搜索的信息，几乎在下一秒便掐了个手诀，直接从原地消失，转而出现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抬手理了理衣襟，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出去，目标明确的停在了一个早餐铺前。

　　“你好，两个包子一杯豆浆。”

　　正埋首摆弄器具的男人抬起头，本是随意的一瞥却将他怔住。他停下了所有动作，痴痴的望过去，轻声细语的喃喃道：“你好……”

　　卫阡眸中闪过一道暗芒，骤然想起自己忘记做遮掩了。

　　所以，他就这样站在这儿，对某些人来说，或许便是一场即将来临的灾难。

　　可，他是妖啊。

　　——那些人的隐秘心思，与他何干？

　　卫阡轻轻的勾唇一笑，仿若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眼睛直直的与男人对视，出口的话语暗藏着不明晰的引诱：“老板，能快点把东西给我吗？”

　　男人愣了愣，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甚至可以把心挖出来给你——

　　“早餐。”四周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卫阡眸色一沉，嘴角笑意越发艳丽得像是要溢出某种恶意。

　　男人浑身一寒，下意识的加快动作：“好的好的，这儿，请拿好。”

　　他递给卫阡两个透明的袋子，一个装着四个包子，一个装着一杯豆浆。

　　卫阡接过，将一张纸币放在桌面，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他心想：有些烦，以后还是要注意点。

　　青年很快就不见了。

　　濒临爆发的骚动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们茫然一瞬，然后便又个做个的去了。

　　但就像渐渐遗忘了一个夹杂着清浅桃色的美梦。

　　心底总是有些，怅然若失。

　　只有男人，仍旧眺望着，目光空洞。

　　——但你不要。

　　他的眼有些泛红，像是即刻便要渗出血来。

　　这时，他听见有人问他：‘甘心吗？’

　　的确，不甘心啊……

　　·

　　高晴沉着脸进入餐厅，从醒来便不怎么美妙的心情，终于在见到青年纤瘦挺拔的身影后渐渐放晴。

　　她脚步轻巧的走过去，见那双漂亮的眼眸转过来看她，笑得愈加甜蜜。

　　“之前你是去买早餐了吗？”

　　青年正用筷子把塑料袋里的食物夹进盘子里摆放整齐，闻言，他笑了笑，手腕一转，将包子凑到高晴嘴边，温声道：“是啊，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高晴愣了下，竟莫名鼻子一酸，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咬了一口，咀嚼两下说：“好吃，很好吃！”

　　卫阡挑了下眉，轻笑道：“你喜欢就好。”

　　于是，在这个清晨，天天减肥，天天早上只吃一牙苹果半个橘子的当红小花，眼含热泪的把四个包子一杯豆浆吃得干干净净。

　　高兴得都快哭了。

　　高晴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筷，回味着回味着，突然意识到：“卫阡，你没吃早饭吗？”

　　刚才，青年就坐在一旁翻看手机，也没见他吃东西。

　　卫阡按下返回键，思索稍许，回道：“我之前已经吃过了。”

　　高晴面露遗憾，又隐隐有些期待：“你起得很早吗？下次……我们还是一起吃吧？一个人，有些没胃口。”

　　卫阡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餐盘，应道：“……好。”

　　心中却默默庆幸——幸好老板多拿了两个，不然这才一天就要让自己的雇主饿肚子。

　　那可就真是太不尽职了。

　　两人一起收拾好餐具，便听见清亮的门铃声响起。

　　高晴拿帕子擦了擦手：“应该是董姐来了，我去开门。”

　　卫阡望着她的背影，指尖划过瓷面，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敛了笑，眉眼间也再找不到半分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冷漠又薄情。

　　他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盖住泠泠的光。

　　“愚民。”卫阡蓦地勾起嘴角，邪肆又妖冶。

　　红色的光华一闪而过，青年攥紧手，长眉一挑，眸色沉沉。

　　不一会儿，他松开手，身上危险的气息也消失无踪。

　　“卫阡，我接下来要去赶几个通告，你跟我一起对吧？”高晴急匆匆的走过来，扒着门框问道。

　　她身后跟着一个女人，穿着中规中矩的职业装，长相清秀，眼神却有些锐利，正是经纪人董霞。

　　董霞不动声色的对着卫阡上下打量了一转，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惊艳：“你就是卫先生吧，我是小晴的经纪人董霞，相关情况她已经告知过我了，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合作愉快。”

　　“但愿。”卫阡笑着应道，然后又转头对高晴说：“我自然要与你一起。”

　　“我可要，将你保护得滴水不漏呢。”

　　青年看着她，眼里映着她的身影，语气温柔的同她说话，这真是……

　　高晴双颊微红，眼神迷醉，吃吃的说：“好啊，我们一起……”一直在一起。

　　“卫先生为保证你的安全当然会随行。”董霞点点头，又看了青年几眼，言辞委婉的建议道：“卫先生，你最好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戴上，你的长相太出色了，我们的工作性质你也知道，这样会避免不必要的虚假新闻，也不会让你为此烦心。”

　　“好。”卫阡从善如流。

　　上车后，卫阡照例坐到高晴身边，而后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应该向雇主报告一下：“高小姐……”

　　“叫我小晴吧。”高晴抢话道。

　　她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又期盼的看着卫阡。

　　“小晴。”卫阡毫无压力的改口道：“我认为我应该告知你一件事。”

　　高晴：“什么事？”

　　卫阡：“昨晚你家里来了个不怀好意的访客。”

　　高晴心中一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卫阡：“凌晨，不是什么大事，我便没有唤醒你。”

　　“……是吗。”高晴顿了下，问道：“是……凶手吗？”

　　“不是。”卫阡摇摇头，“是凶手驱使的一个小纸人。”

　　“纸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高晴脸色有些发白，“他让纸人来做什么？”

　　卫阡想了想，嗤笑一声：“似乎，是来剥你的皮。”

　　碰——！

　　行驶中的车猝不及防的来了个急刹，董霞顾不上后面急促的车喇叭声，转头惊恐的问道：“什么？剥皮？！”

　　高晴愣愣的盯着卫阡，脸色愈加苍白。

　　“董姐，别激动，小晴这不是好好的吗？”卫阡收回撑在椅背上的手，随意的甩了两下。

　　他转眸看向高晴，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看，你把她吓到了。”

　　吓人的才不是我好吗！

　　董霞暗暗吐槽一句，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抱歉。”

　　她重新开动车子，放轻了声音安抚道：“小晴别怕，有卫先生在没事的。他昨天不就完好的护住你了吗？”

　　高晴抚了下发，低着头，神色不明：“你说得对，会没事的。”

　　她悄悄瞄过去，正巧对上那双剔透的眼。

　　像是被星烁击中，女人心中一紧，恐惧与兴奋一同涌上，刺激得她想要放声大笑。

　　可她不能。

　　她忍得浑身颤抖。

　　卫阡唇边的幅度更大了。

　　他轻轻拍了下高晴的背部，语调轻柔的哄道：“没事的，它们都会消失。”

　　“昨夜的纸人如此，凶手也会如此。”

　　“你要相信……警'察哥哥们啊。”

　　青年笑着，斑驳的光影交替间，犹如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