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蓝梦悠

5、3 梦魇术

　　林柚是在木然的状态下被亮和柳吟吹二人迅速打包扔进车里的。
　　老爹告诉过她，亮的妈妈皎月为了破“誓咒”，隐瞒身份嫁给了擎川国一个地位很高的人，想借助他的力量改变巧兔世世代代的悲惨命运。可是老爹却没有告诉她，这个“地位很高的人”居然高到没人能踩在他头顶上——擎川国的国王。
　　林柚自己并不相信那个荒诞的“誓咒”，她也并不认为皎月会相信——否则她只会抱着宿命论逆来顺受，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为了改变巧兔的命运压下自尊坐在擎川国的后位上。然而擎川国的绝大多数人类和巧兔，都对这样一个“誓咒”深信不疑：巧兔必须绝对遵从人类的意志和命令，不得违抗，否则全家将遭天谴：双膝跪地，双手在后交叉，脑袋垂至膝部，瞳孔放大，七窍流血而死。
　　他们的相信并不是因为愚昧，而是因为历史上很多违反人类命令的巧兔，确确实实都是这么死的，而且是全家惨死。现在，还敢去违抗人类的巧兔几乎已经没有了，但十年前的谧夜山庄，就有这么一只巧兔因违抗影夏公爵的公子而死，还好他孑然一身，没有家人，否则更加悲惨。
　　根据老爹说法，经过柳爷爷的调查，誓咒确实不存在，而这个恐怖的传说应该是被一些用心险恶的人散播出来的谣言。而位居“用心险恶”之首的，当推擎川国除了国王之外地位最高的人——影夏公爵。上一任影夏公爵喜欢吃巧兔的肉，不仅残忍地杀害了好多巧兔，还逼迫活着的巧兔为他烹制兔肉。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自然是有舆论非议的，可却为上流社会所默许……他去世的前一年，还用尽卑鄙的手段使得一切针对巧兔的医学实验合法化，使影夏公爵名下的医院不知道赚了多少。而这一任影夏公爵郑望天，虽然没有吃巧兔肉的嗜好，却热衷于让家里年轻貌美的巧兔陪客人过夜……就是这样流淌着残忍的黑血的一族，利用梦魇术中的“草人”制造了被“誓咒”杀死的巧兔的惨状。其实，只要想办法弄到这些巧兔的毛发，再将其塞入摆弄好姿态的草人之中，便可通过梦魇术杀死巧兔。
　　梦魇术的力量来自梦魇石——也就是提炼失败的幻梦石。若要得到一块幻梦石，必须由一位幻梦术十分精湛的幻梦师挑选一块饱饱吸取了自然精华的灵性之石，含在口中，再选择一块饱饱吸取了自然精华的灵性之地，静坐其中沐浴一天一夜日光月华，沉心静气，脑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邪思歪念才能练成。而若邪念产生，便会渗入石头之中，成为漆黑的梦魇石。据说一开始，幻梦师都没有理睬那些黢黑粗糙的失败品，任它们到处散落，直到一个鬼迷心窍的幻梦师，发现了其他幻梦师从未发现的秘密：和幻梦石一样，梦魇石也可以作为法术的载体。不同的是，它是使用者全部法术的载体，而幻梦石只是幻梦师一半力量的载体，另一半，是幻梦师自己的身体。十八岁以后的幻梦师，离开幻梦石仍可发挥30%的力量，然而离开梦魇石梦魇师就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幻梦术的运用需要通过学习掌握，但梦魇术却不必——当一个人接近梦魇石并想借助它发挥力量，梦魇石会主导他的行为。
　　幻梦石是美梦的结晶，而梦魇石则是噩梦的凝结体。它能赋予渴望力量的人以力量，条件却是唤醒并放大那人心中的黑暗面。那个鬼迷心窍的幻梦师，为了钱不择手段，背叛了代表美丽与圣洁的幻梦石，幻梦石自尽而死，留下的黑色残骸就是另一种形态的梦魇石。他就是第一个梦魇师。梦魇石把他从人变成了兽，也给了他更加强大的力量，这让他欣喜若狂。他发现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梦魇石，便四处搜集这种“废品”，高价兜售……
　　狂潮被掀起之后，幻梦师们通过各种方法回收并销毁被兜售的梦魇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混乱总算基本被平定了，并且终于将那个梦魇师绳之以法，从此以后幻梦师的世界中才有了这一条法则：必须销毁提炼幻梦石过程中出现的失败品，不得弃置。但是，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比如先代的影夏公爵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得到的梦魇石。没有被上天赋予幻梦能力的人，是不可能提炼出新的幻梦石或者梦魇石的，所以影夏公爵手中的梦魇石只能世代传承，而且流传的时间越久，它凝聚的邪恶力量越大，可以说是邪恶的黑洞。现今影夏公爵手上的这一块，看来是相当有年代了。这个空间没有固定居住的幻梦师，很可能影夏的先辈是从某个在背叛幻梦石之后为躲避制裁逃亡到这里的幻梦师手上搞到了这一块梦魇石，继而一步步策划了这个控制巧兔的阴谋。在这个鲜有幻梦师知道进入方法的空间，这个阴谋才得以持续如此之久。也许，直到二十五年前柳爷爷因为偶然进入这个空间之前，都没有幻梦师来过。
　　正因为有能力改变这种状况的人来得太迟了，巧兔成了万灵中最悲惨的一支：作为人的那一半，他们活得比奴隶还惨；作为兔的那一半，他们比兽承受着更深的痛。
　　如果他们不会思考不会言语的话，最多也就承受着牲畜的痛楚，然而与生俱来的思想力却注定了他们的悲剧比牲畜惨烈一千倍一万倍。那是怎样的痛……怕是张汤来俊臣手下的冤魂也无法想象的痛。
　　牲畜不会被要求去烹饪自己同胞的血肉，牲畜不会被要求为人类提供花街柳巷的服务，牲畜不会因为不如主人的意而被丢入五毒坑，受尽折磨而死……
　　“柚柚，怎么了？”亮温柔地拭去了她脸上滑落的泪水。和以前一样，看见她的泪水，他就会心痛。
　　“没事。”她努力笑得和平常一样灿烂，凝望着亮黑得如收集不到星月光辉的深潭般沉静的眸子。轻轻闭眼，心中想象着曾经看过的那一双最美的紫晶，再睁开眼时，亮紫水晶般的双眸毫无遁形地呈现在她眼前。
　　“小吹的‘幻形’耍得不错嘛，若不是已经知道是你，集中心神，连我也看不出你的眼睛……”林柚微微一笑，凑在亮耳边说道。正是这种类似于易容的简单幻梦术，帮了亮这么多年。现在，她过来了，来到他的身边帮助他——以及他的同族。柳爷爷已经帮他们打下了将近二十年的基础了，改天换地的时刻就快要来了！而她，必然也会义无反顾地参战！
　　“如果是柳爷爷的话，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的。只不过柳爷爷说要逐渐培养吟吹独当一面的能力……”亮说到这里，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柳家老头子很有小强精神的，大有祸害遗千年的势头，没个三四十年死不掉，你安心好了。”林柚大大咧咧地笑着，拍了拍亮的肩，脸上的泪水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柚柚！”亮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这样的话，这样的笑，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抱着他淌鼻涕眼泪的小女孩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