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蓝梦悠

21、19 安心

　　已经一个多月了，天气也越来越热，但是林柚始终坚持穿着长衫，以便减少身上的擦伤。虽然亮对于她的伤痛是眉头直皱，她却仍然乐在其中。这些伤痛的付出毕竟是有回报的，她和阿橙终于能麻利地完成柳苍郁布置的任务了！只是幻梦石仍然没有散发出光芒，这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还是没有读懂阿橙的想法？她确实是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的，只是那双深沉得不见底的黑眸中所敛藏的万千思绪，即使是作为胞妹的她，也实在难以一一读懂。但现在实在不能知难而退，而要迎难而上，毕竟，除了眼前这一条路，他们无路可走。
　　亮的工作也进行得相当顺利，并且原先不足十人的游说集团也在不断扩大。新进的成员弥补了亮他们活动的局限性，迅速散布到全国各地，使工作进度突飞猛进。
　　一切都很好，只是小吹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她叹了口气，决定去看看小吹。维持空间所消耗的体能实在太多了，以前她只能维持十分钟不到，现在每天小吹都要为他们至少维持两个小时的空间，还要引入真正的日光和月光并且不断切换，也难怪每天训练结束以后他就立刻倒在地上了。这一阵子他不是在为他们维持空间，就是昏睡，实在是太辛苦了……走到小吹居住的房外，正待进入，却听见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小吹，醒醒，醒醒，该吃晚饭啦……”她会心一笑，是西湖！那两个人的关系，果然有点暧昧呢……嘿嘿奸笑了两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湖儿……”他悠然转醒，疲惫地对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嗯。”她羞赧地垂首轻应。自从那一次林橙恶整他后，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忙着为林橙林柚维持空间，她则是跟着亮东奔西跑去做游说工作，即使回到柳家，他也早就睡着了。她所参与的一切都让她既紧张又兴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加入了这么伟大的计划，更不敢相信，属于巧兔的光明的未来，正在一天天临近！开始时，她是羞赧不语的，后来在亮和同伴们的鼓励下，终于勇敢地开口，用自己在谧夜山庄所遭遇的一切去劝说巧兔们站起来反抗！她欣喜地发现自己确实是起到作用了，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啊……
　　“今天不用去游说吗？”他强打起精神，接过她手中的碗，扒了两口饭。今晚菜色很多，而且看起来相当可口。他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肥而不腻，鲜美多汁，禁不住赞了句“好吃”，西湖喜笑颜开。
　　“现在进行游说工作的同伴已经很多了，不差我一个，王子殿下派我来照顾你。”俏脸一红，没说出是林公子坏笑着给王子殿下出了这么个点子的，还说只要她去了，小吹保证精神倍增……
　　“那以后可得多麻烦你了，呵呵。今天的晚饭可真不错，我早就吃腻了那些华而不实的精贵菜了，难得他们今天换了花样。”柳吟吹笑着，又吃了起来，精神似乎的确好了很多。
　　“这，这都是我做的。你喜欢，我很开心。”她的声音因为羞怯而急促，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直觉地握住她的手：“那我恐怕还真舍不得把你还给亮了。”她因为这个动作血液差点没像岩浆一样从头顶喷发出来，闪电般地抽回了手，但柳吟吹的体温却好像一直覆在她的小手上，久久不散。
　　“失礼了。”他歉然一笑，看她起身收拾碗筷，窈窕的倩影被夕阳勾勒出金色的动人轮廓，很美。“今天的精神比之前好多了，谢谢你。”
　　“不，不用谢。”她无措地连连摇头摆手，可爱的样子逗得他一阵低笑，让她有些陶醉而茫然了——难道林公子说的不错，她确实能让他快些好起来？看着他仍然虚弱的样子，又忍不住皱起了不用描画也美丽得很的柳眉，不满地嘟囔道：“柳大人真不公平，怎么可以这样虐待你！”天，大概是王子王妃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了，连抱怨柳大人的话，她居然也这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虐待？”他哈哈一笑：“你没看见柚柚一身的伤吗？还有亮，堂堂一国王子却整日奔波，也就阿橙那个魔王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王妃和林公子通过修炼可以提高能力，王子殿下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和同族的利益在奔走，可是你，你什么也得不到啊！”她越说越急，眼眶也红了起来。
　　“谁说的？”他帅气地扬眉，“我得到了‘安心’。如果眼见别人有困难，自己有能力却不去救助，如何安心？更何况是自己的朋友有难？这个时候，我要是闲闲地凉在一边看戏，还能算个人吗？说到底，柚柚那样的性子又岂会在意提升了多少能力？她和我一样，唯求安心啊！”
　　西湖崇拜地仰视着眼前剑眉星目、言语之中豪情万丈的少年。她看过了太多只为自己而活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在生命中的突然介入，初时的惊愕已转变为满腔的仰慕与敬爱。王妃殿下和小吹，这样干净得熠熠生辉的人，竟然离她这么近……然而——
　　“那么，这个世界上不能算人的人太多了。”她深吸一口气，黯然道。遭遇了如此多的肮脏，才遇上这般稀少的圣洁，也许他们所期待的未来，还是太遥远了。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湖儿，你恐怕不知道这句话吧？”他看见她意料之中的摇头，继续说道：“我们来自海的彼岸，那里有一个中国，就是我们生长的地方。几千年前，有两个很聪明的人就在争吵，人出生之时，到底本性是善良的呢，还是邪恶的呢？其实，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在人的本性中，善恶本是各半的。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人拥有理智，理智和良心一起，会告诉人怎样去做才是正确的。可是如果理智受到错误的诱导，就会把人从善拉向恶，这也就是那个认为人性本恶的聪明人，之所以强调教育的重要性的原因。我刚刚告诉你的这句话，就是说品德才学高人一等的人，本没有什么特殊，只是受到了正确的教育，知道正确地运用自己的理智。我们毕竟也是凡人，从那个世界过来的我们，所受的教育是‘人人生而平等’，而在擎川国，这里的人们却早已习惯了巧兔卑微的身份。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假使我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或许我也就不是现在的我了，要怪只能怪这样一个错误的、社会共同认可的概念：巧兔就是低微的。所以相信我们，在打倒郑望天之后，还会努力纠正人们对巧兔的看法，你们所期待的幸福，一定可以得到。”他说这些话时，始终和煦而自信地微笑着，动情之处，不禁又握住了西湖的手。
　　“小吹，即使你和王妃殿下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我仍然相信你们还是今天的你们。”这一次，她没有抽回手，而是也紧紧地握住他，注视着他的目光更加温柔。她相信，总有那样一种人，无论生长在怎样的环境，都清楚地知道什么是对错，知道自己怎么去做才能得到“安心”。她相信，眼前这个虽然疲惫却掩不住飞扬神采的少年，正是这样的人。
　　如果擎川国的王后殿下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一定会含笑颔首，因为在遇到这群可爱的孩子之前，早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遇到过这样的人。
　　此刻，这个人正坐在柳家的客厅里，含笑看着自己的外孙，以及外孙未来的妻子。
　　“外公，在国外的研究考察终于结束了吗，好久没见到你了呢。”亮见到自小最疼爱自己的外公，欣喜不已。
　　“呵呵，结束啦，我刚刚去看过月儿，这就过来看你和这个小姑娘啦！”冯教授愉快地笑着。几个月不见，亮儿的眼中不知何时出现的自信而幸福的光彩，使得他看起来更加俊逸。赞赏而欢喜的目光从外孙身上移至未来的外孙媳，这个丫头的故事月儿早在信里和他说了，未见面时就对她喜欢得紧，如今见了面，竟是这样一个俏丽可爱、玲珑剔透的姑娘，更是喜爱。瞧她那神采奕奕、盛满了活力的眼睛，便知道往亮身上注入新的生命力的人，必定是她。
　　林柚也是好奇而尊敬地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他稀少的灰白头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额上两三道皱纹不显老迈，却证明了他经历的年月与沧桑，黑框眼镜之下是一双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年轻而欢快又沉稳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林柚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老人，因为有着那样眼睛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个讨厌的人——更何况他教出了月姨这样优秀的女儿，又这么疼爱她的亲亲小亮。
　　“外公好！”她笑嘻嘻地问好，弯腰鞠了个躬。
　　“好啊，柚柚！”他愉快地笑着，赞道：“好一个俊丫头！亮儿眼光真是不错，十几年前就把你定下了。”
　　“那是，不瞒您说，像我这么好的姑娘只此一家，绝无分店，除了我以外上天入地哪儿找去？”林柚听了夸奖，不由得意忘形，眉开眼笑，亮尴尬地连连咳嗽，冯教授却是哈哈大笑。
　　“好得很！我也耐不住寂寞在家做老废物啊！柚柚，你们做的事情，我是做不来，亮儿他们做的我倒是自信可以帮帮忙。我都做了大半辈子教书匠了，嘴上功夫还会输给你们这些孩子们？可别嫌我年纪大不让我加入啊！”冯教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月儿虽然不情愿让我这把老骨头再奔走，但是人活着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这一次，我可不能顺着她啦！”
　　“可是您在这个国家却是有名的教授，到处走动，可能会引起郑望天的注意……”亮显然和母亲一样不愿意让外公涉险，劝阻道。
　　“亮儿，你的知名度比我还高，不还是一样整天在外面奔走？你可以乔装，我自然也可以；你可以想方设法秘密行事，我为什么不行？就是因为知名度高，所以说话才有分量。你不让你柳爷爷给你用‘幻形’改变容貌，只是简单乔装打扮，不也是这个原因吗？更何况我人脉广，绝对可以帮助提高效率。亮儿，你连外公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满足吗？”冯教授装出一脸可怜的样子，林柚憋笑憋得差点内伤。
　　“可是……”亮仍然不能放心。
　　“亮儿，你应该知道，从以前开始，只要我坚持要去做的事情，无论多危险我都不会放手的。”刚刚还在微笑的脸突然变得严肃，这些话虽然说的温和，却显然不容置喙。
　　亮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对这个他深深敬爱的老人举起双手投降：“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放心。”他爽朗地大笑，为自己的胜利。“对了，怎么没见小吹？”这孩子他也是很喜欢的，颇有些大侠的风范。
　　“小吹这阵子为了给我和阿橙的训练提供空间，体力消耗太大，训练一结束就休息去了。”林柚有些内疚地说道。至于阿橙，估计又到哪里赚钱去了。
　　“哦？真是辛苦那孩子了，我这就去看看他。亮，柚柚，你们陪我一起去可好？”林柚和亮点头答应，领着他往小吹的房间走去。
　　“外公，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路上，林柚不急不缓地开口。
　　“什么事？”冯教授背着手信步走着。
　　“我听说您是月姨的养父，可以说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吗？”她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失礼，但她实在是好奇，这个老人是怎么隐瞒过周围的人，将一只品月兔当成女儿抚养长大。
　　“柚柚！”亮皱眉制止她，怎么可以这样问！
　　“亮儿，不必怪她，这件事也确实该让你们知道的。以前你年纪小，所以月儿从未对你讲过。但现在你们都大了，想必只要去问她，她会告诉你们的。这件事情，她若不愿意对你们说，我也不会说的。”冯教授叹了口气，发觉已经来到柳吟吹的房外，从窗口瞥见他已睡下，不忍打扰，转身道：“亮儿，柚柚，今天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小吹。”
　　“外公，让我送送你吧！”亮和林柚几乎同声说道，不由相视一笑，彼此也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中的打算：送走了外公之后，便去找母后（月姨），一定要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