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我的少年》故人行知

65、65，是兄弟？是敌人？

　　不知名的虫子在月光之下欢畅鸣叫。
　　夜晚总是这么宁然。
　　李元浩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少年垂下视线，总觉得精神都被刚刚的场面吸走。

　　“李元浩你真可怜。因为你比我弱，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同情你。你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们都在可怜你。”

　　“因为你是一条丧家犬。你外公让你转学，就是这个意思。”

　　李云浩的话历历在耳，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李云浩说的是真的。
　　爷爷他们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大家都清楚。
　　终归只是商业联姻。
　　他根本改变不了现状，也不能漠视自己和李云浩的差距。

　　什么都不可能。
　　他想要的那个家，并不存在。
　　他早就应该学乖，要记疼，就像李云浩一样，不对这个家怀有期待，不要再骗自己。
　　被子上的味道是冰冷的，他每呼吸一口，心就像是被冰刃冻伤似得血肉模糊的疼。
　　门被打开了。
　　外婆走进来，她看到没有睡的孙子，心疼的抱了抱他：“别胡思乱想，那个混蛋说的都是假的。”像是气愤，奶奶说：“你最乖，他没妈教养，不懂礼数。元浩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如果是从前，他可能会把奶奶这番话当成真相，就这么骗过自己。
　　活在谎言里没什么不好。
　　可是……不行的，谎言被揭破的那一瞬比现实发生的那些还要让人难受。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这个家不允许他有这样的幻想。

　　奶奶的身上有一股老人的味道，并不难闻，却也不好闻，略微带着些窒息感，叫人心底深处弥漫众多反感，少年推开了奶奶的手，坐直了身子：“奶奶，在你眼底，我比不上云浩对吗？”
　　“胡说，奶奶心里你最好。”
　　“不要你的心里，奶奶你告诉我，云浩是不是比我强？”
　　“当然没有，他哪里有你好了？我们元浩这么听话，那个孩子怎么能和你比。”
　　李元浩觉得有趣，接着问：“他成绩比我好，人也长得好看。”
　　“成绩能当饭吃吗？他长得哪里好看了？看的像个女孩子一样，阴柔的很，奶奶觉得我们元浩最好看，有男子汉气概。”
　　“可是他很会唱歌，弹得一手好吉他，气质也好，还有很好的朋友。”
　　“会唱歌有什么了不起的，会弹吉他又怎么样？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朋友嘛，元浩你去学校比较迟，将来肯定能遇上的。对不对？”奶奶依旧把他当成小孩子抱在怀里安慰：“你听话，听奶奶的话，奶奶心里你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孩子。”
　　李元浩却摇头：“之前，有人问我是不是羡慕李云浩，因为羡慕他才对他怒目相向的。”他失望的笑出声：“我立刻就否决了。”少年咬牙：“但是……现在……怎么说呢，好像就是那么回事。无论我怎么否认，怎么装的若无其事，怎么忽视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推开护着自己的奶奶，他不想要被大人当成弱智，当成需要保护在怀里的存在。
　　“我很羡慕他，我也觉得他长得好看，也想和他一样会弹吉他，会唱歌，进去话剧部找到可以一起拼搏的同伴，周六周日可以出门参加部团活动。想成绩好，想被爸爸妈妈夸奖，想在学校被女孩子们围绕。就像他一样。”他选择诚实：“奶奶，他不是个坏人，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我和他之间先捅刀子的人是我。因为我过分了，所以他才反击的。”

　　“元浩？”老人家诧异这个孩子说的这番话，她问他：“你想和他好好相处？还是你……”
　　“我不知道。”少年疲倦蹙眉：“我只是觉得……我什么都不如他，所以我一看到他就一肚子火。你们又告诉我，如果我没有他做的好，他可能会把爸爸的一切都拿走。所以……就这样了。”

　　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要伸手抱他，孩子却躲避着她的手，弄得她只能干着急。最后手足无措的从失落的孙子身边离开。

　　父亲出门去找李云浩，但是扑了一个空。
　　凌晨三点，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睡着。

　　第二天父亲说要去学校找李云浩，要是李元浩在学校看到云浩让他发个消息回来，早读，话剧部的那两个踩点进班，李元浩望着精气神满分坐在赵长宁身边的李云浩，伸手给父亲发了个消息。

　　第一节课下课，李云浩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父亲也在，他们两个要好好的聊一聊。

　　赵长宁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像是一盏明灯，灿烂又明朗的少年。
　　“咱们两个能聊聊吗？”
　　“你想聊什么？”因为太孤单了吗？有个人来搭话，他就愿意说。
　　“云浩的事情啊，他昨天晚上又住在学校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们家出什么事情了。”
　　“你们那么好的朋友，你不会去问他吗？”
　　赵长宁一副闲然忧虑状态，仰目望风：“他是绝对不会说的。我逼他也没用，所以想看看能不能从你这里找到什么答案。”
　　李元浩觉得有意思，在想，怪不得李云浩那样的人会愿意和这个家伙交朋友。
　　他们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即使如此，他们两个也是同一国度的优秀生存者。
　　“他在家里被欺负了。”李元浩这么说：“我的外公外婆不爽他，他的爷爷奶奶想要控制他，他不想被控制，不愿意和我比较。有人提起他妈妈，他冷静不了，所以从家里逃出来了。”
　　哦……
　　赵长宁的反应很平淡，平淡的在他的意料之外，李元浩问他：“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有啊。但是我没有解决的办法。云浩也不可能听我的，来我家住。所以，我着急也没用。”赵长宁明智的舔了舔嘴唇，忍不住笑了：“不过，他对你还真不错。”
　　“他对我不错？”李元浩不懂赵长宁这番话的意思。
　　“云浩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他为了保护自己，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无论是谁他都可以利用。他渴望的是平静安全的生活。”赵长宁耸肩：“虽说他不想要成为大人的工具。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云浩还是善良的。和你比较又怎么样？他也不会少块肉。你不过是个孩子能给他带来什么威胁？说句不好听的，你根本不值得他戒备。所以啊，从安全和长远的角度来说，他成为大人的工具，在你们家找到靠山，样样都胜过你，才能活的比较轻松吧。”
　　嗯。是这个道理。
　　李云浩确实是个很会保护自己，很会利用周边环境给自己铺路的人。
　　自己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威胁。
　　大人拿他们两个比较就比较好了，这对李云浩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
　　为什么？

　　西风卷动，赵长宁额前的头发随之浮动，少年身上带着最盛时期的阳光气味，他灿烂又欢畅说：
　　“也就说，他本能的，不想要伤害你。”
　　“因为，你也是无辜的。”
　　“云浩，是善良的，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这和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不重要，他只是有自己的生存的理念，他很有原则。”赵长宁的眉目浮现温润的光点，露出一个很像李云浩的疏离文雅的笑意。
　　“所以，你也放松一点吧，南歌还是很不错的，认真去找你肯定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少年抬头正巧望见了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李云浩，他依旧是那副沉稳温润的样子，赵长宁看见他立刻冲上去，两个人汇合之后，笑嘻嘻的说着将要唱的歌。

　　后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的父亲望着李云浩走远的身影，陷入深思。
　　李元浩也收回了视线，静静的望着眼前春天的颜色。
　　时间在他们面前停止转动。
　　所有人……
　　停滞不前。

　　李云浩没有回来住，说是话剧部要在学校通宵处理学生会的事情。李元浩都有点佩服云浩，他这个‘哥哥’找理由的级别真的是高。无论何时何地何境遇他都能找到辩解的理由。
　　厉害厉害，学不来学不来。

　　父亲明显的焦虑起来，那天办公室里面李云浩和他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天之后，父亲就不太平静，每天都想着去学校看看，但是活动大楼和话剧部被人有意识的封闭，父亲一次次的碰壁。
　　因为没有办法进去，所以，父亲学会了等待。
　　等到慈善会开始。
　　日复一日。
　　明日复明日。
　　明日何其多。
　　终于，翘首以盼的慈善会开始了。

　　繁忙的声音在学校烟火般绽放，家长们怀揣着打探的心态进入了学校，篮球赛也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李元浩帮着看店收拾碗碟，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也托这个福，他和几个同样忙碌的同学建立了一定的友好关系。

　　中场的时候，为了给店铺准备和运转的时间，夜幕降临的一瞬间，夕阳被灯光代替，舞台展开了。
　　活动类部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场面还算和谐。

　　压轴的是赵长宁和李云浩。
　　灯光变化，徒留聚光灯。
　　小提琴和钢琴的伴奏声响起，那音调悲伤又悦耳。
　　两声弱混音的哼唱后，他们唱了：

　　在黑暗中遇见的那个人啊。
　　你为什么在悲伤啊。
　　无意识的，伤痛的，无法回头的呼喊啊。

　　是。
　　从何处传来的琵琶声。
　　或许是谁在寻觅啊。
　　寻找那黑暗中痛哭之人？
　　可前方。
　　却是一片空白啊。
　　他说他在寻找千年前的深爱之人啊。
　　提着灯将所见之处照亮啊。
　　寻觅之人不要迷路啊。

　　这是无用之功，
　　却抱着绝望中的希望，
　　不肯放手啊。
　　那从远处传来的琵琶声。
　　它欲断人肠啊。
　　不断的寻找，再被绝望湮灭。
　　明知前方是一片空白啊。

　　黑暗中轻易错过的那个人啊。
　　还以为你会痛苦啊。
　　过不去的，难以开口，最终只能沉默的呼喊啊。

　　是。
　　从何处传来的琵琶声。
　　或许是谁在寻觅啊。
　　寻找那黑暗中痛哭之人？
　　可前方。
　　却是一片空白啊。
　　他说他在寻找千年前的深爱之人啊。
　　提着灯将所见之处照亮啊。
　　寻觅之人不要迷路啊。

　　这是无用之功，
　　却抱着绝望中的希望，
　　不肯放手啊。
　　那从远处传来的琵琶声。
　　它欲断人肠啊。
　　不断的寻找，再被绝望湮灭。
　　明知前方是一片空白啊。

　　问他可还记得那人的容貌。
　　提灯人痛哭出声啊。
　　问他可还记得逝去的年月。
　　提灯人悲伤哭泣啊。

　　他，不断的呼唤着啊。

　　——遥远的呼唤。

　　一首很悲伤，很伤怀的歌，低低的浅唱，副歌部分的高音相随……
　　好听。
　　真的……很好听。
　　他们唱完后，原本喧闹嘈杂的现场一片静然，静的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能听见。

　　像是某些大型歌唱类节目的观众一样，站在台下倾听的来者，有的甚至落下了眼泪。
　　李元浩在人群之中看到了父亲。
　　然后……父亲去找‘哥哥’了。

　　他只是好奇，所以和同学换班之后就随着那两个人往隐蔽的角落走，等他走到才发现，跟过来的人不止他一个，话剧部一大半都缩在各处的藏匿处。
　　这群家伙！！
　　真让人火大！！

　　赵长宁也在，他对着自己的方向挥挥手，让他靠近，方便偷看那边的剧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放去，想要知道这个‘哥哥’到底想要谱写什么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