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我的少年》故人行知

66、66，能够原谅的人都是幸福的人

　　人死了之后，会化作星星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是谁说出来的？
　　一定是一个幸福的人说出来的。
　　不幸福的人是无法说出这种童话色彩的话。
　　就好像圣诞老人一样。
　　有些孩子会相信，这个世上真的会有圣诞老人，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愿意维护他们的幻想和美好。
　　但是不幸福的孩子，就不会有这种无稽的想法。
　　李云浩从未相信过这个世上有圣诞老人，或者说……他从未见过彩色的家。
　　那栋散发着陌生气味的房子，只有黑白，像是长满了僵尸的无尽的深渊，所有人都在那栋屋子里活成鬼魂。

　　“云浩。爸爸想和你聊一次。”那个毁了他人生色彩的男人站在对面，表情是悲伤的，神态是焦虑的，就连动作都是慌乱的。
　　“嗯？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吗？我觉得我那次和你说的很清楚。”
　　“你是说的很清楚，但是……”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我不可能和你父慈子孝，你也不止我这么一个儿子。别来找我的晦气，你还是去找他发挥你光辉伟大的父爱吧。省得李元浩总是看我像看仇人一样。”他觉得无语，为什么这个人惹出来的祸事，自己要替他承担后果，要被那些人仇视？！！

　　一阵沉默之后，父亲松下眉眼，他说：“你真的很像你妈妈。你可能不知道。”他带着怀念的语调，开始打感情牌：“你妈妈也很喜欢唱歌，唱的很好，还会弹古筝。你们两个性格也很像，长相也是。而且……”
　　“闭嘴。”
　　一声反常的低语打断了父亲的陶醉陈述。
　　“云浩，你妈妈她……”
　　“闭嘴。”
　　终于在这个孩子身上察觉到了别的情绪，他抓紧道：“你妈妈她一定不希望你……”
　　“我叫你闭嘴！！！”

　　寒风乍起，树梢晃动。
　　那声怒吼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动。
　　佯装出来的假面崩溃了……
　　他世界的色彩再次被这个男人毁掉。好不容易在南歌，在话剧部，找到了一点色彩，就这么简单的，这么轻易的被这个男人毁掉了。
　　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不能想起的事情……
　　随意的被提起，随意被男人拿到当做借口利用。

　　“云浩？”他被孩子那一声诡异的情绪崩溃，惊得一颤，下意识的想要上前。
　　李云浩却开口了：“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妈？你凭什么利用我妈来劝我和你和好？你知道我妈的墓在什么地方吗？你去墓园找的到我妈的坟墓吗？你知道我妈今年多大了吗？你知道我妈死了多少年吗？”那份利剑刺骨的恨意被男人的无心之言激发出来，少年双眸腥红，毫无收敛的反问他：“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提起我妈？她死了之后，你有去看过她一次吗？”

　　男人没有办法反驳。

　　“我跟你说过吧，清清楚楚的和你说过，我做不到和你好好相处，我也说过为了维护你的面子，为了这条命和李这个姓，我会体面和你陌生的相处。让你不要多管我的事情，会注意分寸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会把该做的表面功夫做好。”少年咬牙：“无论多讨厌，我会保持和你的来往，你老了我会孝敬你，你病了我会照顾你，哪怕你将来没有钱我也会拿钱养你。但是我不可能成为你心目当中的那个人。”
　　他说：“宇宙没有边界，世上没有谁是围着谁转的。”

　　父亲定定的望着他，回想起从前很多很多事情，也听得出来这个孩子和他划清界限是认真的，他的亲近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也知道自己每次想要接近云浩，李元浩就会浑身冒刺。
　　他也知道家里那些长辈都不是善茬，也都是各怀心思的人，家产，权利，夫妻……自己但凡有一点让人不满，所有的麻烦都会跑到云浩身上。
　　不是不愧疚。
　　是真的想要好好的补偿。
　　想把错失的时光补回来。

　　人到中年，在外面玩够了，就想要回家，想要把从前忽视的那些东西补全，这都是人之常情。身边的朋友都是这样，只要他们回头，那些家里的人都会幸福又伤心的接受。
　　为什么自己这里就这么难呢？
　　元浩和妻子明明都那么简单的接受了，为什么云浩这里就这么难呢？
　　逼过，软过，小心的试探过，把那个孩子房门的锁拆下来过，叫家里人过来劝解，什么都试了，这个孩子就软硬不吃，死了心一样和他们保持距离。

　　也对啊，就好像云浩说的那样，只要放弃这个孩子就好了，只要保持一个简单的距离就好了，反正这个孩子也不是那种恶人，他既然都那么说了，接受才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
　　总是觉得不对，总觉得那个孩子不回来，这个家就不对劲。
　　到底为什么不回来？
　　总有一个理由吧。

　　因为不在家，所以被元浩和妻子欺负了吗？还是放他一个人在家里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不都是些过去的事情嘛？往前看就好了，将来发生了好的事情那些不好的事情也就消失了……

　　但是……
　　好像不是……

　　哦。
　　原来，云浩一直都记得他妈妈啊。

　　一直忘记的那个根本的原因才是问题的根源啊。
　　云浩的说的不错，确实忘记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忘记了。
　　什么墓碑，什么年纪，什么探望，就连容貌都快要忘记了。

　　想到的永远是自己。
　　就连补偿这种东西，也是为了自己存在的。
　　云浩是聪明的，他早就发现了。
　　所以，他才不原谅。

　　李元浩蹲在那里，望着那边的两个对峙的人，心里生出一种浓烈的悲凉感，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痛苦的缩成一团，把他们的对话收进耳朵里面。

　　赵长宁却动了，他走到李云浩身边把同样无法动弹的李云浩带走。
　　李元浩就这么呆愣愣的望着。
　　静静的望着。
　　他在想。
　　也许……
　　‘哥哥’留在那些带给他彩色世界的人身边……
　　才是对的。
　　这样是最好的。

　　那个家没有‘哥哥’。
　　‘哥哥’拥有新的生活。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

　　人尽散去，热闹之后的宁静格外的空虚。

　　肖谷站在柳清然身边，两个人盯着还站在原地的‘父亲’，肖谷问他：“要去劝劝吗？”
　　“他只是一个自私的男人而已，没什么好同情的。”
　　“那云浩那边呢？”
　　“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吧。”少年忍不住低下头，转头去看那些远行的孩子：“要不我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过来，帮大家测试一下。等慈善会结束，带他们去心理诊所一趟。”
　　“嗯？这么劳师动众，这么多人一起去？”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少年望着走在人群最后端的李长城和陈清如……
　　肖谷支持他：“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试试吧。”他也叹气，想起这段时间那一个二个用帮学生会做借口都不愿意回家……
　　今晚也说要留下来，为明天做准备。
　　实在是搞不懂，她们到底为什么不想要回家，一次两次还是新鲜，这样连续的留宿，明显的就是不想回家。

　　就这样，第一天的活动结束了。
　　文阳阳和许文静从甜点部那里买来了甜甜圈分发给众人，话剧部的一行人坐在会议桌上，孩子们打开电风扇，一个个叫着：“啊……好想吃冰淇淋。”
　　柳清然小心的观察着李云浩的表情，发现他已经缓和了情绪，保持着和平时一样的态度。真是强大的掩饰能力啊。
　　听到他们叫着说要吃冰淇淋，小朋友指着放在冰箱旁边的冰淇淋机：“想吃的话，我们可以自己做。”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冰淇淋畅饮，真是梦想……
　　于是乎……
　　晚上。
　　几个贪吃的吃坏了肚子……

　　最近话剧部留宿的人越来越多，许文静回家的同伴只剩下文阳阳一个，难得八点以前就出了学校，两个人露出悠闲的表情。
　　“啊，最近大家都不想回家啊。”
　　“嗯，长城他也说不回家。”
　　许文静有些八卦的拉住那孩子的手臂，挤眉弄眼道：“喜欢他？”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苹果。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
　　“那你在话剧部有喜欢的人吗？”许文静笑嘻嘻的说：“和你说个八卦啊，郑锡涛和董娉婷，他们两个有点来电哦。那天我看到郑锡涛把董娉婷吃了一半的饼干吃了。”
　　“郑锡涛是钢铁直男哦。说不准在他心里这不算什么事情。”
　　“哦，也是有可能的。”许文静接着说：“那个……我那天看到杨芷晴和吴敬文两个单独吃午饭哦。”
　　“啊？是吗？我那天在游乐园倒是看到王冠一给杨芷晴买娃娃。”
　　“哇，一文一武啊。”许文静搓搓手：“感觉再过几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变的很有看头啊。”

　　两个人在街头买了杯奶茶，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偶然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熟人。
　　还是说仇人？
　　美术部部长被几个女生围绕着，她们最近的日子不好过，等慈善会过去了，她们就要在全校面前检讨，要不是家长们一力要求压下，陆离本来是打算把她们送交警察的。
　　“真是天理昭昭啊。”许文静大口吸了奶茶：“她们真是活该。”
　　“嗯……”少女低下头。
　　许文静觉得不太对劲，伸手握住文阳阳的肩膀：“你可千万别心软啊，她们可是真的恶人。”
　　“就算她们真的知道错了，想要道歉，也不答应吗？”文阳阳把困惑问出，又摇头说：“我妈妈常常和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吗？”许文静想起自己从前经历的那些事情，又想起某个很厌恶的女生，她伤心的蹙眉，眼底的颜色渐渐变换，少女说：“我无法原谅，真心知道错了也没用，即使我知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也无法原谅，这不代表我是个坏人，只是我真的不能原谅。”

　　文阳阳盯着那女孩的认真的表情，微微点头。
　　许文静也受到过很深的伤害。
　　不原谅，不代表自己是个坏人，而是因为真的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