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猬女小棠》草色风烟

18、第十七回 附体

　　伴随着杜羲和的一声“够了”，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愈发的紧张起来。
　　杜羲和昂着头，极度的不甘和仇恨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将脸向前逼去，逼近面前已经恼羞成怒的王氏，不知道是挑衅亦或是抗争。
　　王氏用力扯了扯被杜羲和攥住的鞭子，却根本是徒劳，继而骂道：“你个小崽子！反了你了！”
　　“便是反了又如何？”杜羲和冷冽的笑着，那种彻骨的寒意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恐惧。
　　“六哥！”杜嫣儿看着杜羲和脸颊上往外渗血的伤口，心疼不已，顾不得许多，从怀中抽出手绢上前来擦拭。
　　“走开！”王氏看在眼中，怒从心起，狠狠地一甩手，用肘将毫无防备的杜嫣儿搡到了一边。
　　杜嫣儿一个站不稳，连退了两步，正踩在方才被杜时绅废弃的木杖上，整个人一滑，仰面跌了下去。
　　“嫣儿！”杜羲和惊呼着回手去拉，没等到近前，便看见杜嫣儿额角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花架角上，人也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尽数傻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杜时绅迅速从圈椅上站了起来，抢步到了杜嫣儿的身边，一把将撞昏的女儿架在了自己的怀里揪心的唤道：“嫣儿！嫣儿！你醒醒！醒醒啊！来人！来人啊……”
　　昏厥过去的杜嫣儿被他如是一摇晃，额角的血顿时顺着碎发流淌下来，殷红的颜色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杜羲和心中的仇恨因为受了这红色的刺激，在瞬间被削弱了，赶忙翻出白色的中衣熟练地撕扯了一条，伸手要去为妹妹缠裹。他的手还没等送到杜嫣儿面前，便听见杜时绅呵斥的声音：“把你的脏手拿开！”
　　杜羲和的双手一颤，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你们就闹吧！早迟一天，等把老夫给闹死了，你们就安心了！”杜时绅悲愤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凄凉，“孽障！你娘原是个良善女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成器的东西！你口口声声的指责老夫对你娘不义，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你娘就称得上孝义吗？当初念你年幼丧母，念着你是杜家的血脉，才将你收入府中养育。谁想你不思进取，整日里在外面鬼混。原来只是嗜赌，现在又染上了嫖妓。老夫看在你娘的面上迁就了你一次又一次，你竟得寸进尺，越发的嚣张，以至今日里连妹妹都因你忤逆之故受伤。事到如今，你还指望老夫再迁就你吗？”
　　杜羲和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你走吧！从今往后，我杜时绅再没有你这样忤逆的儿子！”杜时绅冷冷的说罢，便将黯然的目光收了回来，停留在女儿的脸上，痛惜不已。
　　“我……”杜羲和欲言又止。
　　“还不识相点快点滚！”王氏的意图得逞，满脸带着冷漠得意的笑。
　　杜羲和手中的白色帛布条一紧，瞥了一眼昏厥过去的杜嫣儿，强扭过头提步往门外走去。
　　眼看着杜羲和的脚就要跨出正厅门槛了，杜嫣儿幽幽地在杜时绅怀里唤道：“六哥……六哥……”
　　“嫣儿！”杜羲和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又冲了回来，甩脱了杜时绅阻挡的手，紧紧攥住了杜嫣儿的双臂，“六哥在这儿……你怎么样？是六哥不好，六哥害你伤着了……”
　　杜嫣儿透过模糊的视线望着杜羲和带伤的面孔，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哀告道：“六哥，你别走……别走……”
　　杜羲和的眼圈微微泛红，沉了口呼吸：“嫣儿，六哥不能再陪你了，以后你照顾好自己，别让父亲大人为你担心。”说罢，倔强的抽身要走。
　　“不要！”杜嫣儿腾出手死死拽住他的手不放，“六哥，嫣儿知道其实你骨子里根本不是纨绔的浪子，你是故意的，故意的……”
　　杜羲和长出了一口气，淡漠地回头笑道：“六哥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不等杜嫣儿挽留的话再出口，杜羲和毅然抽出了自己的手，三步并两步不留丝毫眷恋地跨出了房门。
　　院外的阳光笼在他瘦削的背影上，不知为什么分明笼上了一层晦暗的悲伤。
　　“六哥……”
　　他踟蹰了一下，仰起脸，合上了伤感的眸子，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彷佛无色无味的空气只要灌满了肺腔就能够抚平他内心的痛。
　　杜嫣儿探出的手心里唯剩袭袭冰冷，不由得气息一紧，整个人眼前灰黑了一片，登时昏厥了过去。
　　白小棠蓦地生出一丝不平之忿，抬眼正看见杜时绅复杂难具的眼神，心上一动，于是轻念法咒，将元神脱开了自己的躯壳，奔着杜时绅便去。
　　她很清楚，擅自附体在人的身上，尤其是杜时绅这种贵胄身上，有损自己的道行，可眼下，或许只有这个办法才可以将杜羲和留在府中从长计议。
　　就在她元神出窍即将触及杜时绅身体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大厅里突然出现了两个金甲神，闪展之间便挡在了杜时绅面前。其中一个挺枪喝止：“呔！孽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附体人界重臣之身，想要作死么？”
　　小棠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勉强镇定下来，抱拳一礼：“二位神君，实不相瞒，小的是奉王母之命点化文曲星转世的，而今强要附体，也是情不得已。请二位神君通融。”
　　“小妖女！点化文曲星乃是上仙的差事，你敢拿王母娘娘欺诳我等！”另一个横掌相对，“再不退下，本尊管叫你神形俱消！”
　　小棠下意识地回头，但见杜羲和的背影疾步之下已经快要出院门了，于是把心一横：“事情紧急，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
　　她的话音方落，持枪的金甲神扬手一道金光直逼她的梗嗓咽喉：“受死吧！”
　　小棠见机闪身避开，方才站直身子，另一个金甲神已经跃身上前化拳为掌重击而来。
　　小棠腾身而起，躲过重击，没等脚尖落地，便迎上了金甲神锋利的枪尖，禁不住一声尖叫，往后滑去。
　　对面持枪的金甲神一声长喝：“闪开——”
　　“闪开？”小棠一阵发懵，莫非金甲神临阵怜香惜玉了。
　　不待她缓过神来，只感到元神之躯一震，立时被收紧在了一处，喉咙口一紧：“啊……”
　　“嫣儿！”头顶上分明是杜时绅焦急的声音。
　　小棠本能地举目向上看去，发现自己居然在杜时绅的怀里，差点没当即背过去。
　　本想附体在杜时绅身上，不想被孔武有力的金甲神强逼之下，阴差阳错，附体在了杜嫣儿身上。这难道也是命运使然么？无良的命运之神啊！
　　眼前催命的金甲神不见了，但却能听到他们投鼠忌器的对话。
　　一个道：“都是你！她原只是要附体在杜老头身上，现在倒好，被你逼到皇后娘娘的凤体之上了！”
　　“哪能怪我？要不是你一□□偏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废话！现在投鼠忌器，强赶她出来，怕要损伤凤体，你说怎么办？”
　　“跟着她，只等她出来一掌毙了她交差……”
　　小棠闻言两眼发黑，暗叫倒霉。
　　声音渐渐隐没了，两个金甲神像是走远了。小棠长嘘了一口气，算是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大厅里的人们对刚刚发生的一幕完全没有察觉，尽数将注意力放在了重新苏醒过来的杜嫣儿身上。
　　出来就会被一掌打死，不出来就得假扮杜嫣儿，小棠两下权衡，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先扮着杜嫣儿没啥不好，于是呻吟道：“好……好昏……”
　　“嫣儿，你醒过来就好。快去请郎中！”杜时绅险些感激涕零，将宝贝女儿抱得愈发的紧。
　　小棠一阵气闷，恰好装作有气无力的模样哀求道：“爹爹，你别让六哥走，嫣儿求你了……”
　　“嫣儿……”杜时绅为难道，“家法难容……”
　　“若是如此，兄妹情深，女儿唯有追随六哥同去了……”小棠假模假式的垂泪挣扎，“请爹爹恕女儿不孝……”
　　“嫣儿……”
　　“爹爹，其实你也不想六哥走的，对不对？”她冷不防杀了一记回马枪。
　　杜时绅一时语嫣，未置可否，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王氏见丈夫动容，唯恐他改变主意，慌忙启唇要插嘴。
　　小棠瞥去一眼，指尖轻点，一团白光不偏不倚正封在了王氏的嘴上，赖是她如何用力双唇也无法张开一线缝隙。
　　“爹爹不说话，嫣儿就当您默认了。”小棠反客为主之余，仍不忘继续扮演虚弱的可怜状， “你们……你们还不快叫住六公子！”
　　管家看了看沉默的杜时绅，又端详了一下面部表情纠结却一言不发的王氏，确定两位主人都持默认的态度，这才放心大胆地飞奔出门，一面大声叫道：“六公子！六公子留步——”
　　杜羲和原本走的很快，快到好像怕被地面灼伤脚。他的脸色并未如他寻常表现的那样不羁洒脱，相反的，充满了一种苍白的意味。他的脚似乎并不受他自己控制，对于身后突然出现的呼喊声也是充耳不闻，只是一径的往前走，没有目标却又不想停止。
　　直到管家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一把扑住了他的衣袖，他才停下了脚步，淡淡道：“还有什么事么？”
　　管家使劲吞了吞口水：“老爷让您回去。”
　　他浑身一颤，狐疑地侧过脸去：“你说什么？”
　　“老爷让您回去。”
　　“回去？”他的嘴角出人意料的泛起一丝清冷的笑，“一朝左仆射，朝令夕改未免太过儿戏了。”
　　这下轮到管家大惑不解了：“六公子的意思……”
　　“请你转告大人，我杜羲和是个浪荡之人不假，但是，言必出，行必果，跨出厅门，大人出言与我父子情绝，自此而后我就不再是杜家的人。”他一句言罢，提步更快地跨出了院门，临了轻描寥寥抛下二字，“谢了！”
　　看着杜羲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小棠这下真的是两眼发黑，径直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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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看官，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考试终于应付完了，可以恢复更新了。欢迎大家常来坐坐。